武陽:閒話豆腐

武陽:閒話豆腐

記得曾有一句俗語,叫做“貴人吃貴物,窮人吃豆腐”,這並不是說豆腐只是窮人才吃,而是說豆腐價格低廉,是窮人改善生活的美味。在清朝文人胡濟蒼的筆下,“信知磨礪出精神,宵旰勤勞洩我真。最是清廉方正客,一生知己屬貧人”,他寫的豆腐,已經不僅僅侷限於單純寫豆腐的色香味,而是把豆腐比做方正清廉的寒士,由磨礪而出,不流於世俗。據《本草綱目》記載著“豆腐的製作技術始於中國的漢朝”,豆腐問世竟已有兩千多年曆史,它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內涵。

武陽:閒話豆腐

兒時認識豆腐始於憑副食本供應,每人每月二十八塊,須一次購齊,家家拿著大鋁鍋或大搪瓷盆早早在豆腐房排隊。那時我經常在天不亮時就加入那長長的買豆腐隊伍中。隊伍少則四五十人,多則七八十人,總到太陽高高的方能買到豆腐。人們迎著朝陽端著一盆新鮮的豆腐回家,接下來的幾天就可以改善伙食了。在每月每人只供應二兩肉的情況下,豆腐對市民來說是足夠珍貴了。

武陽:閒話豆腐

我真正瞭解豆腐是從當老插(插隊知青)開始,四百人的小村有一家豆腐坊,是生產隊唯一的副業。劉大爺是做豆腐的老師傅,據說在土改前他們家就磨豆腐,是傳家的手藝,當時他是為生產隊搞副業。我被派去給劉大爺做幫手,因為認識幾個字,就兼管帳目。豆腐帳是過去農村的一句俗語,意思是一塌糊塗的帳目。記得在搞四清時哪個生產隊的帳目不請楚,四清工作隊就說這簡直是一本豆腐帳。所以我主要的工作是挑水、燒火、泡豆、清理衛生等等,記帳是次要的。劉大爺確實有一身絕技,做的豆腐與眾不同,塊兒大、色白、口感好而且熬在菜裡不碎,因此左近鄰村出了名。別的村雖然也有豆腐房,可惟獨我們村的生意好,要是有紅白事還得提前預定。劉大爺的手藝是從來不教給別人的,誰來請教他總是不哼不哈。每當到做豆腐的關鍵點滷時,他就會千方百計地把我支開。可一來二去時間長了,他發現我這個不求上進的傢伙根本就無心偷藝,我倆的關係反而更近了。他告訴我,做豆腐漿來水去,是與龍王爺打交道,點嫩一些,多壓一會兒,豆腐即好吃,又多出。本來每一道豆腐用十五斤黃豆,可以做三百四十二塊豆腐,可他每次在泡黃豆時總要抓回一把,結果豆腐照樣出那麼多。有時他撤去壓豆腐的框子再壓一會兒,就可以多切出十幾快兒。這讓我想起宋朝的理學家朱熹不吃豆腐,他懷疑豆腐是豆子的魂魄,說它是“鬼食”。因為一定數量的豆子在榨出豆漿後,剩下的豆渣比原來的豆子還要多。朱熹始終也沒有整明白其中的奧妙。他為豆腐作詩,“種豆豆苗稀,力竭心已腐。早知淮南術,安坐獲泉布”。

武陽:閒話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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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大爺不但豆腐做得好,還有一副好嗓子,每天天還沒有大亮,第一道豆腐做得後,他便放開喉嚨 “豆——腐!”一聲響亮的吆喝,能傳出兩條街。他雖然識不了幾個字,但知道的野史掌故還挺多。一次他就著剩下的幾塊豆腐,喝了二兩薯幹酒,靠在鍋臺後邊那半盤土炕上,給我講起了豆腐的歷史。他說漢朝的淮南王劉安好道,為求長生不老之藥,招了不少方士,談仙論道、著書煉丹。在煉丹的過程中,需以黃豆汁培育丹苗,這樣,豆汁偶與石膏相遇,就形成了鮮嫩幼滑的豆腐。後來劉安和一個叫八公的方士得道昇天,雞犬跑來啄食剩下的仙丹渣,也得以飛昇。留下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典故。他說人間只留下了做豆腐的技術叫“淮南術”。他還說他就是淮南王劉安的傳人……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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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離開那個小村已三十多年,現在小村的大部分記憶已經模糊,只有村南面那兩間孤零零茅草豆腐坊,那鮮美可口的豆腐,還有劉大爺洪亮的吆喝聲卻成了抹不掉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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