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逸儒雅的“吳門”主將
——王寵及其書法藝術
王寵作為明代中葉“吳門書派”的主將,在中國書法史上是有一定地位的。他的書法所透出的俊逸儒雅的氣息以及在明代中葉“吳門書派”中所顯示出的個性,在當時就受到了較高的讚譽。明代何良俊《四龍齋叢說》曰:“衡山(文徵明)之後,書法當以王雅宜為第一,蓋其書本於大令,兼之人品高曠,故神韻超逸,迥出諸人上。”明人王世貞也對其評曰:“(王寵)晚節稍稍出己意,以拙取巧,婉麗遒逸,為時所趣,幾奪京兆(祝允明)價。”(《吳中往哲像贊》)不僅如此,王寵的書法對後世書壇也產生了較大的影響,包括在上個世紀80年代及90年代的書法熱潮中,王寵的小楷也著實火了一把。
王寵(1494年-1533年),初字履仁,後字履吉,號雅宜山人。王寵天資聰穎,但命運多舛,一生仕途不佳,屢試不第,僅以貢生入南京國子監成為一名太學生,世稱“王貢士”、“王太學”。由此,王寵沉溺於詩書畫之中,寄情于山水之間,但不幸的是僅40歲便走完了人生之路。王寵學書“始摹永興(虞世南)、大令(王獻之)”,初師名家蔡羽,與文徵明、陳淳、文嘉等過從甚密。王寵極有才氣,加之周圍書法名家雲集,故其無論行草、小楷均稱超妙,因而成為“吳門四家”之一。
在王寵所涉的詩書畫中,以書法最為見長,書法中又以行草書和小楷見長,行草與小楷相較,又以小楷最為精絕。
在中國曆代小楷作品中,王寵的小楷是極具個性的。書法藝術貴在一個“新”字,然而在對待小楷藝術而言,其審美趨向仍是以蘊含古韻者為最佳,所以,魏晉小楷歷來成為後世小楷師法之圭臬。以歷代小楷新與古而論,魏晉尚古,元明尚新。魏晉鍾繇、羲獻小楷風格質樸、凝練、敦厚、自然,注重筆法及意境的自然生成,蘊含著濃郁的學術意義和文化氣息(這與魏晉玄學的文化氛圍是有著密切聯繫的),這是魏晉士人的人格、人文精神及思想解放意識的自然流露,因而魏晉小楷矗立了一座後人難以逾越的高峰。元明時代的趙孟頫、文徵明等人的小楷雖師晉人而新創流美清新之風尚,因而也得到了後人之首肯,其影響至今而不衰,然細究起來終究去古甚遠。在元明小楷之清新流美的風格籠罩之下,真正能得魏晉小楷神韻且極具創新意識者則當推王寵。王寵與元明之趙孟頫、文徵明同師晉人相比,趙之行書深得二王神韻,而小楷則乏晉人古韻;相反,王寵則行書乏魏晉之質樸,而小楷著實得晉韻之三味。與文徵明作比較,文之小楷亦清雅秀美過之,而質樸敦厚不足。
王寵的小楷得力於鍾繇、二王、智永以及虞世南等諸名家。所作小楷高古典雅,拙巧相生,動靜結合,有清淡隱逸之趣。其小楷結構扁闊,蘊含隸意,因而也更顯質樸;其轉筆多圓潤,又給人以溫柔敦厚之感;其巧處則體現在筆法上,凡左起之畫多用露鋒,整體顯現出這種筆畫巧而結字拙的寓巧於拙的風格。王寵小楷還極盡結字收放變化之矛盾,筆畫施以左收右放,凡左伸之筆畫皆施以短畫,右伸筆畫皆極盡誇張,以使結構內部空間疏朗空靈。正是撇畫縮短的處理,卻又使人產生了視覺迷離的審美感受,給人留下了可供想象的空間。這種新奇的感受給人以審美的愉悅和引發對結字空間處理的探索慾望。王寵小楷的另一個風格特點就是寓靜於動。其筆法有行書筆意,流動而暢達;字之內部和字與字間的空曠則更增加了“空”與“靜”的心理感受,確有林中鳥鳴、老衲坐禪的意境。後人多評王寵小楷以“韻”勝,可謂一語中的。
王寵的行草書可謂精熟。他有著嫻熟而精妙的技巧,用筆起訖異常講究,一筆不苟,雖如此,但作品往往又給人以逸筆草草的感覺;線條沉著、潔淨、流暢,結字翩翩起舞,風格疏淡空靈。這種講究技巧而又自然流露的書法功力與逸筆草草灑脫的雅玩心態,正是他科考屢次應試而又不第,沉湎於書畫、寄情于山水的結果。當然,王寵清麗俊逸的書法風格也是吳門地域書法影響的結果;或許,這也是“吳門書派”在這一歷史時期的書法審美趨向的結果。
以我們現代人的書法審美視覺來看王寵的行草書,總有一種囿於晉唐書法傳統而缺少創造的意識,尤其是在他的行草中總是還帶有他蔡老師的行草痕跡。不過,把王寵的行草放在明代中期地域書法主流的“吳門書派”中去觀照,他總是異於祝允明、文徵明、陳淳以及他的親家唐寅書法的。祝的才氣與放浪不羈形成了他書法的狂放,由此也導致他的技巧不十分講究;文的老成穩健、保守拘謹而使其行草顯得過分工穩——儘管他們都堪稱是歷史上一流的大家;陳淳中歲以後,突破文徵明書法,雖率意縱橫但難達祝、文之水平;唐寅雖有瀟灑之傳聞,但書法卻柔而媚;而王寵雖少些晉人之質樸與灑脫,但總是稍稍具存晉書之風韻的。儘管有人評價王寵書法“結體甚疏”、“精氣不足”,然也是一家之言。但無論如何,他的行草書法技巧仍然是一流的;至於王寵行草秀雅風格的形成除個人審美之外亦天性使然。或許我們把“吳門書派”放在中國書法史或者與明末書法相比都缺乏對傳統書法的創新與反叛,或許這也正是時代的侷限性。如果以當代人的審美眼光或者以明末徐渭等人的書法標準去評價王寵的書法,那也肯定是沒有道理的。(作者:待核中)
此冊小楷字較小,字數很多,但寫的一筆不苟,雅有書卷氣,橫畫起筆尖露,略似文徵明,但比較含蓄,誠如梁啟超跋中語:“吾常謂雅宜山人書有道氣,遠在文待詔上。茲卷淵懿靜穆,稀世瓌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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