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本身就是一種研究人與自然,自然與自然、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學科, 無研究,不設計。
提起設計師潘冉,
腦袋裡第一個蹦出來的詞,
就是“中國風代言人”。
從仿古建築“來院”,
到月夜竹林般的商業空間“竹裡館”,
再到半傳統半現代的商業空間“二十四·單”……
他以當代設計手法,
再現了中國式的人文空間,
新與舊、輕與重、形與神、雅與用,巧妙結合,
給當代人帶來一種全新的空間體驗。
二十四·單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二十四”是一個非常奇特的數字。二十四節氣、太極二十四式、風水二十四山法…無窮變換,不離本源。而 “二十四單”的設計也如“二十四”這個數字一般奇妙。雖然由於是舊廠房改造,造成空間窄小、自然採光雜亂等侷限,但整體設計卻通過色調、材質的過渡,營造了一種素雅、樸質的傳統美學體驗。
上大學時,潘冉是個十足的“叛逆青年”,
蓄著一頭長髮,組樂隊、玩搖滾,
忙的不亦樂乎,從沒好好學過一天設計。
直到畢業以後,進了設計公司,
他才開始靜下心來一點點去琢磨“設計的涵義”。
那些年,城市發展迅猛,地產項目多,
設計師們終日忙於畫圖,
很難能潛下心去搞自主創作,
很多項目都是直接搬挪國外的案例,
再貼上個“現代主義”標籤。
潘冉並不認同這種做法,
“我的觀念中,想要足夠理解現代主義,
就要研究現代主義的大師,研讀他們的理論,
明白他們思想建立的基礎,
解讀他們的設計方法如何形成,
最後才可以讀懂現代主義的設計語言。
如果只是對作品表面的搬弄抄襲,
那不叫做現代主義,那叫做拿來主義。”
當別人以設計進行“變現”時,
他卻始終堅持“無研究,不設計”。
問柳菜館
“問柳菜館”以清代“三問”茶館為設計原型,設計中選用了瓦片、磚細、竹節、風化榆木等當地地域材料,最樸素的材料在當代工藝的精細研磨下,結合建築本身的結構構造特點,對空間進行適當的潤色。乾淨牆面摒除裝飾,傢俱的選擇與明清建築氣場匹配,每一件擺設在建築內部都得以找到專屬於它的位置,這相對“空”的裝飾空間裡卻存著滿滿的人文情懷。
現代建築設計和室內設計的通用理論都源於西方,
但在實踐裡,潘冉漸漸發現,
西方這套美學理論並不適合中國國情。
“設計本身就是一種研究人與自然,
自然與自然、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學科。
東方文化對於萬物的認知,
在本質上與西方文化存在鮮明差異。
中國的‘自然’與中國的‘人’
合成了一套無處不在的精神密碼,
中國的‘人’充滿‘自然’,
中國的‘自然’中有‘人’。”
他始終覺得作為中國設計師,
設計應該首先立足於本土文化的認知。
也是從那時起,
他開始“以江南文人的精緻生活態度,
去解讀空間美學與哲思。”
生於安徽,長於安徽,
徽派文化對潘冉的影響是不可見的,
所以當他做起“中式風格”設計時,
才發覺講求“天人合一”的徽派文化,
早已曾成了他一切設計的出發點。
設計“竹裡館”茶樓時,
潘冉首先想到就是宋代詩人杜耒兩句詩文:
“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
雅客、香茶、竹爐……缺一不可,
而竹子也因此成為了他的首選材料。
為了讓竹子更為自然的融入到現代建築空間裡,
他採用民間土木的方式建構空間,
時而竹籬成了隔斷,
時而竹籬成了房頂,
時而竹籬成了窗欄……
隨著燈光明暗的變化,
竹影斑駁流動,
空間與自然,人與自然完美融合為一體,
讓人有一種感覺,
“人在屋中坐,心已入畫來。”
雖然潘冉的很多設計靈感源於傳統詩詞、水墨
但他的設計卻從不拘泥於傳統,
他覺得 “設計作品不能完全等同於藝術作品,
在解決美學問題之前,
必須要解決功能問題,體現空間價值。”
“來院”是建在古建築旁的仿古建築,
建築基底並不優越,
工藝的精準度,材料的運用,
都不及古人的手工製作,
並且缺少時間的沖刷洗練。
在設計的過程裡,
潘冉並沒有採用“修舊如舊”的老方法,
而是以現代工藝與傳統老建築相結合,
半挑出舊屋基面與修繕的庭院交合,
原始柱架與現代透明玻璃,
在“舊環境”裡造“新空間”,
從而實現由遠到近,
由過去到現在,由傳統到當代的過渡。
“來院”作品一出爐,便備受爭議,
很多人認為既然是仿古建築,
就應該“修舊如舊”
在他看來,
“修舊如舊”的前提是:
那個朝代先人的精神思想和行為方式,
能完全和現代人吻合
如果不能,完全翻舊拷貝這種做法,
就是對時代的抄襲。
“設計師不應該滿足於生產贗品擺設,
在傳統基礎上進行創新才是對當代社會的貢獻。”
映像村野
“映像村野”的設計靈感來源於潘冉記憶裡,兒時外婆家的鄉村,鳥巢、斷牆、落藤蔓上的熟南瓜……老手藝人編織的蛋形藤編體,既有現代感,又充滿鄉土氣息。
十幾年的設計旅程中,
從建築設計到室內設計,
潘冉始終努力去探索“中國自己的設計理念”。
他從不認同
“外國人的東西一定做得比中國人好”這個觀點。
設計的成功與否不在於你的國籍,
僅在乎你對項目給予多少理解,
刻畫多少憧憬,報以多少敬意,沁入多少心血。
正午文化:最近幾年,“中國元素”在設計領域大行其道,作為“中國設計代言人”,您心中的“中國味道”是怎樣的?
潘冉:“中國味道”不應該與“中國元素”劃等號。“中國味道”需要滿足的不僅是表象物質,更需要設計來源自傳統人文的精神內核,反應出中國特有的文化品格。本土設計師骨子裡流淌著東方血液,與生俱來的生活方式和美學觀念,使其可能更容易達成精神層面認知上的共鳴與契合。但這並不能說明本土設計師就具有絕對優勢,不管來自何方,想駕馭中國風格都必須從研習東方文化入手,瞭解中國的歷史文脈,深入探索中式的生活方式和美學體系,才有可能塑造出具有中國精神氣質的空間。
正午文化:一些人認為尊重傳統就是“修舊如舊”,您卻說這是“對時代的抄襲”,為什麼呢?
潘冉:不同於藝術作品,一個單純抒發設計師內心而不被世人接受的作品,沒有人會有足夠的耐心給予它幾十年、上百年的時間。設計師需要秉持細緻入微、善意體貼的心態先去理解甲方意圖、使用者特性,再有限地注入自我表達的部分,使之達到平衡。
我們國家歷史上各個朝代基於不同的時代特性都具有不同的特點,在建築構造、室內陳設和藝術作品上都呈現出很大的區別。假設“修舊如舊”看法成立,那麼哪一個朝代先人的精神思想和行為方式能完全和現代人吻合呢?哪一個朝代的設計風格能夠為當代設計套用呢?完全翻舊拷貝這種做法,隱晦而言就是“對傳統文化的致敬”,赤裸些也可以理解為“對時代的抄襲”。設計師不應該滿足於生產贗品擺設,在傳統基礎上進行創新才是對當代社會的貢獻。
正午文化:從商業轉變到更多精神、文化層面的追求,勢必要做一些捨棄,取捨背後的內因是什麼?
潘冉:當時我們已經做了很多項目,內心卻時常感到焦慮與困惑,我想可能是我們走得太快或要得太多。剛開始轉變是要付出代價的,這種代價來自方方面面。經濟上的最明顯,其次,精力,大型項目回報更多,做精品項目,你首先需要投入好幾倍的精力去揣摩、推敲才能落地,回報卻不顯著。我們經歷了一到兩年這樣的蛻變。蛻變的過程其實挺痛苦的,但是內心卻越來越充實——這才是做設計。後來我們堅持以這樣的工作方式去完成每一個項目,也要求每一個項目都是精品,能夠成為作品。設計,就是做減法。做減法以後,有一種快樂會慢慢浮現出來。
潘冉
名谷設計機構創辦人,梧桐學社創辦人,曾獲得APIDA香港亞太區室內設計大獎、意大利A' Design Award金獎、美國IDA Design Awardes室內設計類銀獎等國內外室內設計大獎,他的作品連續三年被收入中國設計年鑑,連續兩年獲得現代裝飾國際傳媒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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