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9年9月20日，麥哲倫率領船隊從西班牙出發，沿著巴西和阿根廷的海岸線向南極方向航行，發現並穿過了麥哲倫海峽。然後橫渡太平洋，到達菲律賓。
麥哲倫在此地與土著人發生衝突遇難，他的船隊繼續航行回到西班牙，完成了人類歷史上第一次環球航行。
1. 理想的種子發芽
1.1．
開始是探險，而後是香料貿易，接下來是佔領。這是16世紀葡萄牙的殖民三部曲。
即，首先建立海外機構，然後建立要塞和堡壘，再用總督名義，取得當地統治者位置。最後，武力掠奪土地和財產。
為了避免葡萄牙和西班牙兩個國家，因擴張無度火拼，羅馬教皇劃分了他們的勢力範圍。美洲為西班牙屬地；非洲為葡萄牙屬地。
由此，大航海如火如荼，愈演愈烈。
麥哲倫是葡萄牙人，出身4等貴族。他經歷複雜，早年進宮做過女皇列奧諾麗的伺童，後來當過警衛、士兵、水手和商人。
麥哲倫跟隨葡萄牙殖民掠奪戰爭的腳步，在印度、巽他群島、馬六甲、摩洛哥待了10年。4次繞過好望角，多次征戰，3次負傷，無數次接近死亡。
他修過碉堡，學過擊劍、懂得海洋、星宿。熟知東方的風土人情。
1509年，葡萄牙賽拉奎艦隊進攻馬六甲海峽慘敗。在這次戰鬥中，麥哲倫把密友賽勞從十倍於兵力的馬來人手中拽上小艇。二人成了刎頸之交。
塞勞是一名葡萄牙艦長，後來因為撞了船，留在了巽他群島成家生子。他經常寫信給麥哲倫描繪香料諸島的富足與自由。
他規勸麥哲倫拋棄徒勞無功的服役，辭別葡萄牙，儘快和他一樣定居遠東。
麥哲倫被他深深打動，答應塞勞要去巽他群島，但不走達.伽馬自西向東航線，而要重走哥倫布失敗的由東向西航線。
或許那個時候，很多人，包括麥哲倫已經猜到地球是圓的。
他堅信以自己豐富的航海經歷，證實一條新航線的存在不是什麼難事。他內心躍躍欲試，就等時機了。
1.2.
1512年，麥哲倫在印度服役了7年後，到摩洛哥任職一名下級軍官，在戰鬥中被摩爾人刺傷了腳，成了殘疾。
為葡萄牙出生入死的麥哲倫，沒有哪一天不是充滿暴風驟雨，但回到家鄉以後薪俸微薄，沒有得到應有的待遇。
麥哲倫是貴族，有出入皇宮的特權。於是，他直接去見葡萄牙國王馬諾厄爾，請求提高職位並加薪。國王對這個人的魯莽很是厭煩，直接拒絕。
麥哲倫又提出第二個請求。說自己熟悉東方海況，希望得到一個船長的職位，讓他帶領船隊到巴西、印度和非洲去，為國王效勞。
這個請求，包含了麥哲倫的理想。但國王卻說沒有任何職位給他安排。
麥哲倫不看國王陰雲密佈的臉色，又提出第三個請求，說他到國外去謀職，皇上是否會反對？國王的回應是悉聽尊便的冷漠。
別人覺得麥哲倫受了冷遇，但他認為，拿到了一份允許他離開葡萄牙的國王口諭，就夠了。
之後，麥哲倫蟄伏了一年。這一年他除了和一些海員聚會，沒人知道他在幹什麼。
麥哲倫在葡萄牙皇家檔案庫裡找到了一張馬丁.貝海姆的地圖，上面標註了美洲南部的一條通道，即，能夠穿過美洲的海峽。
這張圖的依據是1515年德國教授約翰.舍納勒製作的地球儀。可惜，標註位置是錯的，但麥哲倫如獲至寶。
1.3.
1917年，麥哲倫放棄葡萄牙貴族身份，入籍西班牙，結婚生子。並向西班牙國王卡爾五世提交了一份遠航計劃。
這份秘而不宣的遠航計劃，是麥哲倫與一位相見恨晚的天文學家和製圖專家法萊洛一起制定的。
麥哲倫向王室解釋：香料寶島在印度以東，以前葡萄牙人繞過非洲，橫渡印度洋，進入巽他群島海域，走了許多彎路。
而他知道南美有一條還未發現的新航線，這條航線要保險得多 (參考P57) 。
獲得暴利，征服土著，取得更大的新的勢力範圍是西班牙國王和商人的目的；而尋找新的最短航線到達巽他群島是麥哲倫的目的。
麥哲倫把兩個目標無縫連接，捆綁在一起，把個人計劃變成一個國家計劃的必要前提，終於如願以償。
商人阿蘭達經過明察暗訪，向國王稟告，麥哲倫是一個經驗豐富，久經考驗的航海家，可為陛下效犬馬之勞，開創豐功偉績。
麥哲倫的計劃得到批准，一掃以前的困頓悶氣，興奮地開始準備。
但他的母國葡萄牙國王得知後，不斷派人制造謠言、恐嚇和搞破壞。麥哲倫不受干擾，全力以赴排解。他明白，他要做的，就是集中精力準備遠航。
1.4．
麥哲倫把5艘舊船船艙的材料全部換新，從龍骨到桅杆頂做了嚴密的防腐處理。他親手敲擊每塊船板，檢查每個螺釘，每根纜繩，以確保足夠結實，萬無一失。
航海用的羅盤、沙漏、象限儀和麵積儀；用以堵漏修補船隻的焦油、瀝青、蠟和亞麻布；傷員醫療用的器械、藥物。
船員娛樂的小提琴、大鼓、響鈴和風笛；甚至還有對付反叛者的腳鐐手銬等等，都根據情況雙倍或多倍儲存。
也帶足了鏡子、刀具、梳子和玩具，用以到達東方後的那些交換品。
艦船儲存了兩年的糧食。麵包幹21萬磅，醃豬肉5千多磅，417壇215桶葡萄酒，以及供擠奶的7頭母牛。
還有面粉、大豆、大米、洋蔥、大蒜、葡萄乾、杏仁、白糖、醋和芥末。貨量非常可觀。
麥哲倫與世無爭，只想著安全航行，但世事難料，必須要做最壞的打算。
因此，艦船配備了581門大炮、7門大口徑炮和槍支彈藥，為萬一發生的戰爭提前準備好。
麥哲倫在舷梯上爬上爬下，詳細檢查各個艦船裝載物品的情況。
他反覆推敲，精確計算一袋鹽、一刀紙和一個備件的價錢。鉅細靡遺，列出清單，建立臺賬，以方便查詢。
他不要因為遺忘了某個備件，或者缺失部件，而導致整條船報廢，使遠航破產。
這些檔案材料被保留下來，今人才得以窺見麥哲倫的嚴謹和周密。
這些零碎的明細賬目，或許比任何激情的言辭都更能說明麥哲倫那非凡的耐性。（P77）
麥哲倫也立了遺囑。當然，他的遺囑沒有得到兌現，因為，他的船隊返回時，他已經長眠在東方，而時間也已經過去近3年。
2.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
1519年9月20日，麥哲倫帶領5艘艦船，265名水兵起錨，以後的日子，重負、艱辛和危險都需要麥哲倫一人來應付和處理。
按照麥哲倫的指令，船隊離開西班牙後沒有按照預定計劃駛向巴西海岸，而是向南到達了非洲的塞拉利昂。
最大艦船的艦長卡爾塔格納提出異議，這是為什麼？
國王卡爾五世給了麥哲倫最高指揮權，也委任了卡爾塔格納為檢察官和聯絡官。
麥哲倫需要向艦長們做出解釋，但他此時表現很古怪，他拒絕回答。
麥哲倫作為葡萄牙人，也許不便把他們“要在幾內亞截獲洋流信風”的航海秘密告訴西班牙人（P89）。
也許他怕卡爾塔格納要他拿出那張他珍藏的馬丁.貝海姆地圖。
究竟為什麼，至今沒人知道。
麥哲倫沉默片刻，粗暴地對卡爾塔格納說，誰也沒有權力要求我做出解釋，你們只要跟隨。
卡爾塔格納是軍人，明白軍令如山倒，但他是西班牙王室成員，他有他的驕傲，他咽不下這口氣。
卡爾塔格納不再向麥哲倫例行報告，吩咐其他人稱呼麥哲倫為“艦長”，而不是以前的“將軍”。
卡爾塔格納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馬上就會知道，在炮火中滾過來的將軍面前擺架子，事事講理，是很吃虧的。
臨開拔前，岳父就悄悄派人送信給麥哲倫，說那幾位西班牙艦長訂立了秘密合約，要在航行中不服從麥哲倫的指揮。
麥哲倫本來就心存芥蒂，岳父的消息又新添一筆。
麥哲倫在常年征戰中熟諳迂迴穿插之道，但領導高高在上的貴族，圓滑地溝通技巧有所欠缺。
他除了無情戰勝對方，別無它法。
麥哲倫在矛盾還沒有激化之前，主動挑開了膿包。他很快囚禁了卡爾塔格納，並換上了自己信任的新艦長，以此整頓和震懾了整個船隊。
1519年12月13日，船隊在里約熱內盧稍事休息，繼續沿著海岸線尋找那條通往太平洋的海峽。
1520年1月10日到達烏拉圭的拉普拉塔河入海口。船隊尋覓梭巡15天，一如既往地失望。這個寬闊的水道，還是一個大海灣。
麥哲倫沮喪萬分。
他有些醒悟，他的遠航計劃，他向西班牙國王說他知道一條秘密通道的承諾，全是建立在著名宇宙學家馬丁.貝海姆地圖，也許是錯誤的標註上的。（參考P98）
權威挖的坑，有時真的很要命。
但這時候，不容麥哲倫有過多猶豫，他勸自己，要堅信一定能找到那條通道。
船隊越過赤道，經過了聖馬蒂亞斯、帕圖斯和特拉巴約海灣，接近南極，速度也越來越緩慢，每一個小的凹處，都要徹查，並用鉛錘測量。
天氣惡劣，風暴猛烈，沿途也越走越荒涼，寒冷的冬季提前來臨，折騰了近9個月，船隊依然在闖蕩且希望渺茫。
船員們人心浮動，牢騷滿腹，3位艦長也幸災樂禍地看笑話，冷眼等著麥哲倫認輸，向他們交出指揮權。
1520年3月31日，船隊停靠在北緯49°的聖朱利安海灣，地圖上看是在馬爾維納斯群島西面。
麥哲倫下令控制口糧，縮減麵包和葡萄酒的分配。但船員們拒絕執行。
該爆發的總會爆發。艦長們寫了請願信，又要麥哲倫明確航線。
都到了這種時候，麥哲倫當然不會拿出他的葵花寶典。
馬丁.貝海姆地圖上面標註的通道在北緯40°，而他們都行駛到了49°，那個通道仍然不見蹤影。
那些王室任命的貴族艦長，以及招募的水兵，僱傭的船員，沒有麥哲倫的遠大抱負，他們只是為了發財，榮歸故里，衣錦還鄉。
所以，麥哲倫不能告訴他們，“地圖是錯的，我們只能硬著頭皮向前找”。說了只能引起更大的騷亂。
騷亂還是發生了。
3門大炮對準了麥哲倫的旗艦船，整個船隊譁變。
麥哲倫吃這一套？他立即重拳出擊，扭轉局面，平息了譁變。
奎薩達艦長判處死刑，卡爾塔格納艦長和一個隨軍神甫流放聖朱利安海灣。
8月24日，船隊離開聖朱利安海灣，在聖克盧茲河口休整了兩個月。
這時，麥哲倫滿是失意，他首次向全體船員表示，到北緯75°，還找不到通道的話，就繞行好望角，回到熟悉的航道上去。
這個意志堅強的人，傾盡努力之後，也開始懷疑“通道”是否真的存在。
1520年10月21日，船隊來到一個黑色的深邃海灣。5天過去，探測的船隻帶回好消息，通道找到了。
絕望中，曙光降臨。
又用了一個月，麥哲倫和船隊征服了這個後人命名為麥哲倫海峽的兇險通道。在行進中，兩艘艦船不打招呼，帶著大量的食物溜了。
經過千辛萬苦，麥哲倫和船隊終於見到了波平如鏡的大海，麥哲倫叫它“太平洋”。
之後，3艘艦船在茫茫大海上向西航行了100多天。飢餓、壞血癥奪走了幾十條船員的性命。
1521年3月17日，麥哲倫登上了菲律賓群島。
他一下就踏實了。他的理想，他對西班牙國王的承諾全部實現，就等去巽他群島把香料裝滿船艙就打道回府了。
可就在這凱旋之際，麥哲倫卻一反小心謹慎的習慣，放鬆了警惕，與馬克坦小島的土著發生了衝突。
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探險家、航海家，為一次無謂的戰鬥失去了生命。
1522年9月6日，麥哲倫船隊由艦長卡諾帶領回到了西班牙，265人剩下18人。歷時3年的環球航行落下帷幕。
3.三層目標
作者史蒂芬.茨威格認為，麥哲倫的環球航行，實現了三層目標。
第一層，實現了人類第一次環球航行，證實了“地圓說”。
麥哲倫在地形不明的情況下，找到了穿越南美洲的新航線，船隊繞地球一週，回到西班牙。所以，有人也稱那個時代是地理大發現的時代。
馬丁.貝海姆依據約翰.舍納勒的地球儀標註的地圖雖然誤導了麥哲倫，但科學發現的成果就是在邊猜想、邊探索和邊行動中獲得的。
茨威格說，航海和探險發現比一切戰爭和改變世界的速度都要更快、更具有決定性的意義，它結束了舊時代，人們將在一個截然不同的空間範圍內思考和創造。（大意，參考P15頁）。
第二層，擴大了西班牙的殖民範圍和實現了貿易盈利的目標。
麥哲倫船隊到手了摩鹿加群島（今印尼）的香料諸島，只不過國王卡爾五世敗家，轉手賤賣給了葡萄牙。而西班牙緊隨葡萄牙之後，成為當時的歐洲第二強國。
商人們的發財目標不消說，貿易本身使香料貨品增值。販運馬來群島上的香料經過大約12次倒賣，胡椒與白銀等價，且價格一再上揚。那時候，一條人命都不值一小袋胡椒。
胡椒是一粒一粒數著用的，已經可以當作貨幣來定稅金、購置土地和支付嫁妝。
即便是麥哲倫命隕，265人只有18人活著， 5艘船剩1艘，豐厚的利潤仍然能夠彌補那些鉅額損失。
第三層，實現了麥哲倫的個人理想，找到了麥哲倫海峽。
只不過，麥哲倫海峽氣候惡劣，地形複雜，麥哲倫發現之後整整一個世紀沒人敢於前往，加之1913年開鑿了巴拿馬運河，以後更是少有船隻再次穿過。
從西班牙到印度、巽他群島，走麥哲倫海峽並不是最短的航道，而是最長的航道。
按照合約，麥哲倫回到西班牙，有1/5的利潤歸他。但在他遇難後不久，他的妻子和兩個年幼的兒子也相繼去世，他沒有直系親屬可以繼承他的財產。
4.痛並快樂著
如此看來，麥哲倫這趟千辛萬苦的環球航行，在奧地利作家茨威格看來，好像不值當似的。儘管前面寫得波瀾起伏。
麥哲倫是個寡言、內斂，隱而不彰的人，他當時究竟是個什麼想法，無從知曉。
他有個信任的貴族皮嘉費塔，跟隨他上船，寫航海日誌和遊記。
麥哲倫去世後，接替指揮的艦長卡諾是麥哲倫的對頭。所以，大部分記錄都消失不見了。
但從茨威格的敘述裡，還是可以感覺到500年前的麥哲倫在皇家檔案庫看到馬丁.貝海姆的地圖時，那種壓抑不住的喜悅和開心。
從此，撩起他的無敵好奇心，著了魔似的要找到這條模糊不清的新航線。
從此，他只為實現這個理想而活，哪怕吃盡苦頭。
麥哲倫矮小、黝黑、跛腳，無權無勢，不善言辭，不會交際。但你會覺得，哇，他太強大了。
他放棄葡萄牙貴族身份，取得一個陌生國家的國籍。結識了對他有幫助的關鍵人物，與一個西班牙官員的女兒成婚。
他說動了西班牙富豪商人給他出資。他的遠航計劃有理論、有數據，概念清楚，能夠被國王、樞密院通過，是得到了一位投緣的天文學家、製圖專家的幫助。
他說動了西班牙國王批准他的計劃、給他遠航總指揮的權力，代表西班牙國家去尋找新航線並遠航東方。
甚至，在跨越大江大海時，在漫長的海岸線尋覓時，面對內憂外患，他的迷茫是超級的，他的進退兩難也是超越極限的，但他都能牢牢地把握自己，不出昏招。
你感到麥哲倫的智慧無邊無際，直到今天還在隨時隨地到處冒泡。如此超出平庸思維的範疇，總有什麼不可理解的東西附著其上吧？
環球航行，證明了麥哲倫無愧於一個偉大的探險家和航海家。
但，也許麥哲倫啥也沒想，不著急、不焦慮。就像一般人一樣，一件事情一件事情地去做，無論遇到什麼，他都在這個過程中痛並快樂著。
到哪天，老天看不過眼了，就照顧了一下他。
End
注：
麥哲倫的全名很長，費爾惱.德.麥哲爾哈斯。（參考P34）
這本茨威格的《麥哲倫傳》，全名是《歷史上最偉大的探險家麥哲倫、哥倫布傳》，上海科學普及出版社2014年2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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