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久违了,绿皮火车!

王少鹏

“16.5元!”

点开“高铁管家”网,购买南京至扬州的火车票,标价16.5的几趟列车跃入我的眼帘,“太便宜了吧!”将信将疑的念头不禁脱口而出,如今在南京跨区“滴滴出行”也不止这个价呀。面对这令人诧异的“惊爆价”,我毫不犹豫地选好班次下了订单。怀着好奇的心情,早早来到车站,在自动售票机上取票,排队通过安检,进到熙熙攘攘的候车室,按照电子滚动屏指示的车次、时间和入站口,找个座位坐下等候着检票时间的到来。旁边坐着一位约摸四十多岁的男子,操一口扬州口音轻声接打着手机。攀谈起来方知其在南京经营着一家淮扬菜馆,隔三差五往来于宁扬之间,将扬州本地的豆腐干丝、慈菇、水芹等食材带到南京,以保证“淮扬菜”的纯正品味。得知我是初次乘坐这趟列车,他就热心地当起了解说员。据他介绍,扬州虽然还没通高铁,但交通还是很方便的。“D字头”的动车、“T字头”“k字头”的普通列车每天有十几班,开行时间也就一个小时左右,票价又便宜,是标准的“经济出行”。正聊得起劲,检票口打开了,旅客们纷纷起身依次验票进站,走进高架长廊,脚下停靠着一列列白色的“和谐号”动车;一直走到廊头的10号站台,广播喇叭里传来列车就要进站的提示声,循声向列车进站的方向望去,哦,久违了,绿皮火车!

哦,久违了,绿皮火车!

走近深绿色的车厢,看着横贯车窗上下沿两条黄色的窗际线,一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十多年前的每次出行,不都是由它乘载着游走四方的吗?自从进入"高铁时代"已经与它作别很久了。寻着预订的车座号,从闷热难耐的站台一脚跨进车厢,空调的清凉拂面而来,比之高铁流线型设计的空间高大宽敞了许多,虽是硬座车但座椅却很软适,且罩着干净的座套,不是印象中的那种木制座椅,相当于以往的软座车厢,真是今非昔比了啊!在观察思索的当口,列车启动驶离了站台,望着车窗外不断向后闪动的景物,我的思绪也被拉回了过往的岁月。

哦,久违了,绿皮火车!

沈江江绘

火车在我的记忆里,不仅仅是一种交通运输工具,它还满满地承载着我的憧憬、激情、亲情和友情。

上小学时,算术课本里多有与火车相关的应用题,如:“一列火车从甲地开往乙地,以每小时60公里的速度,行驶了6个小时,全程共有多少公里?”这是乘法算式;而反过来,给出全程和时速求行驶所需时间,又变成除法算式了。在无数次加减乘除的运算中培养了数学兴趣,同时也对“火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全国“学雷锋”的年月里,放学后经常跟着高年级的同学“做好事”,到横跨铁路货场的人行天桥为拉运货物的人力车推车助力。休息时就趴在桥坡栏杆上,俯瞰桥下来来往往的火车。每当火车头喷出的蒸汽化成白烟冲上桥顶的时候,大家仿佛腾云驾雾了,欢呼雀跃、乐不可支。当时有一位“大哥哥”就立志要当火车司机,后来果真实现了愿望,不过他驾驶的不再是蒸汽机车,而换代成了内燃机车。

哦,久违了,绿皮火车!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掀起了支援边疆建设的高潮,一大批初、高中毕业生和社会青年被动员“支边”。当年,我们“少年之家”朗诵组配合“共青团员朗诵队”,排练演出配乐诗朗诵《西去列车的窗口》。诗人贺敬之深入生活创作的这首诗:“在九曲黄河的上游,在西去列车的窗口……是大西北一个平静的夏夜,是高原上月在中天的时候……”是那个年代催人奋发的主旋律。辅导老师为让我们这些还没坐过火车的小朋友们身临其境,特地联系了铁路部门,带大家来到调车场停放的车厢里,他用初学乍练的“三脚猫”口技摹仿火车“咣哧、咣哧”的行进声,让我们闭上眼睛体会乘车的感觉。经过认真的排练,在欢送联欢会上,伴着“边疆处处赛江南”的音乐,我们声情并茂的表演,感染着即将出征的“支边青年”们,台上台下激情澎湃、斗志昂扬。彼时的情景至今难以忘怀。

特殊的年代往往会发生特别的事情。1968年,我生活的城市里派性斗争正酣、武斗事件频发,姥姥带着我与年幼的弟弟回老家山东曲阜避祸。那时的曲阜不通火车,只能先坐火车到兖州,再转乘长途汽车方能到达。在老家呆了半年光景,得知形势平稳了一些,姥姥即带我们返城。当日上午来到兖州火车站,先到候车室挤占了一个角落,我将七十多岁的“小脚”姥姥和不足十岁的弟弟连带两大包行李安顿好,再到售票窗口排队购买了下午的车票,端着印有“要斗私批修”字样的大号搪瓷茶缸打来开水,祖孙三人嚼着自带的杂粮煎饼充作午餐,等候着返程的火车。眼看到了发车时间,候车室的广播喇叭里传来列车晚点的消息,候车的人群躁动起来,一起涌向售票窗口询问原由。不一会儿,广播员用强作镇定的声音告知,前方道路出现问题,南来北往的列车均已停运,让旅客同志们耐心等待。随即反复播放马玉涛演唱的《看见你们格外亲》的歌曲,试图营造安定情绪的氛围。常言道,好话听三遍,听多了鬼也烦。焦躁不安的旅客们,纷纷抱怨:“车站就这一张唱片吗?不要再放了。多报一点真实情况吧,让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啊!”其间,有几位“好事者”连猜带蒙地传说前方是抗战时期铁道游击队活动的地区,有炸桥破路的传统,现在“打派仗”把路轨给破坏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复呢。本就忧心忡忡的人们,听到这种讹传愈加惶惑,狭窄拥挤的候车室笼罩在嘈杂的人声里,秩序也有些混乱起来。越聚越多的旅客们,把我们所在的角落空间越挤越小,姥姥将我们搂到身边,拥坐在行李包裹上,原本焦灼的心情几近惊恐。正当此时,七八名臂带“军管会”袖章的解放军走了进来,带队的军官手持铁皮卷制的传声筒高声宣布,前方正在突击抢修,会尽快恢复通车。如此的“权威发布”,使候车室的“乱象”逐渐平复下去;他又组织车站工作人员提着水壶给大家送上开水,很快就秩序井然了。接着,两名战士帮我们提上包袱,带至临时腾空的“行李房”,陆续又领来了十几位老弱妇孺,一一安排停当。天刚擦黑,几名战士从连队食堂抬来热腾腾的馒头和菜汤,等着大家吃饱喝足,又留下两名战士把孩子们聚拢起来讲故事、猜谜语。不知不觉到了夜半时分,正当睡意袭来,列车到站的铃声响起,战士们扶老携幼把我们先行送上了第一班开通的火车。时至今日,不经意间上网点开《经典名曲》栏目,总要查找《看见你们格外亲》的歌曲,听着熟悉的歌声,回想当年那浓浓的“军民鱼水情”。

岁月的车轮行驶到1990年,我已成长为一名基层公安机关的领导干部。当年6月,我所在的分局辖区一座铁路桥涵旁,发现了一具高度腐败的成年女尸。侦查伊始,围绕着查找尸源投入了大量的警力、精力,囿于当时的刑侦技术条件,较长时间没有结果。案无进展,愁肠百转;命案不破,压力如山。偶然之间,从《人民公安》杂志上看到公安部刑事科学研究所发明应用“颅象重合”新技术的报道,仿佛长途旅行周身疲惫的旅客突然听到列车到站前的汽笛一样,一下子来了精神。立即决定携带检材赴京,借助新技术突破案件。那时乘坐火车有特别的规定,如软卧包厢须持公务介绍信且要达到规定的行政级别方可乘坐。由于检材的特殊,配合办案的铁路警方破例为我们申办“软包”,并派分管刑侦的领导“添乘”随行。在十多个小时的旅程中,大家一起分析案情、交流经验,竟然寝不安席,一刻也没享受到“软卧”的舒适。得益于技术指导侦破了案件,这一次难忘的“旅行”,不仅完成了任务,还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

人生就是一辆“时光列车”,它那永不停止的车轮碾过悠悠岁月、漫漫光阴。火车也是时代变迁的标志物,国民经济的发展促进了火车的更新换代。放飞想象的翅膀——“绿皮火车”就像一张黑胶“老唱片”,记录了改革开放前30年,全国人民“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奋发图强”建设社会主义的豪迈之声;“和谐号动车”就像一张视频“光盘”,存录了解放思想的人们,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坚持改革开放,为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而奋勇向前的身影;“复兴号”高铁就像一张“中国名片”,向世界展示“强起来”的中国人民,拉响新时代的汽笛,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道路上,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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