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在基礎研究上有所突破,中國夢就只能是一場黃粱美夢

如果不能在基礎研究上有所突破,中國夢就只能是一場黃粱美夢

作者/張不器

不久前,在深圳總部,華為公司為5G極化碼的發現者、土耳其科學家Erdal Arikan教授舉辦了一場規模盛大的頒獎典禮,包括任正非在內的核心高管悉數到場,氣氛莊嚴,場面隆重。

華為以此向致力於基礎研究領域的探索者和科學家致敬。

華為的這一舉動,向外界傳遞出這樣一個不同尋常的信號:華為變了。華為開始向基礎研究領域進軍了。雖然一直以來華為公司都是以重視研發聞名的,但作為一家商業組織,以前的華為更加看重的還是商業上的成功,他們的研發也還停留在工程技術層面,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產品研發。

產品研發不是基礎研究。什麼是基礎研究?理科相對於工科就是基礎研究;重大的理論創新相對於應用技術,也是基礎研究。按照任正非的話說就是,“(基礎)研究是將金錢變成知識,(技術)開發是把知識變成金錢。”

1/ 現代產業的根本在基礎研究

對一家企業來說,追求商業上的成功並沒有錯。但僅限於此,器量還是小了。這樣的企業可以說是優秀的,甚至是卓越的,但還稱不上偉大。什麼是偉大的企業?不久前茅臺的老總袁仁國說,茅臺離偉大的企業越來越近了,結果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嘲笑。

茅臺很能賺錢,企業的贏利水平很高。做企業不就是圖賺錢的嗎?

是的,中國人太窮了,特別是在改革開放初期,不論是從國家層面,還是從創業者個人層面,都是把解決溫飽問題當成頭等大事的,把致富奔小康當成了奮鬥目標。有人說,中國的企業和企業家是有先天不足的,起點太低,眼光太㳀,格局太小。這也是中國企業不重視研發,不掌握核心技術,以至於後來被人卡脖子的根源。既然把掙錢當成了目的,那就什麼來錢快乾什麼,什麼來錢容易幹什麼,於是,各種商業模式創新,各種企業管理理論,各種營銷術,各種投機取巧……走馬燈似地在中國上演了一遍。你方唱罷我登過場,好不熱鬧。只是到了最後,到了現在,被人卡住脖子動彈不得了,這才冷靜下來。

芯片之痛,錐心蝕骨,羞憤難當,讓我們一下子警醒了。

改革開放四十年,中國的經濟體量已是世界第二,成績不可謂不大。但我們忽略了一件事,這就是基礎研發和科技創新。我們的企業什麼都會造,但什麼也造不好;低端產品產能過剩,高端依賴進口。我們的落後幾乎是全方位的。因為原材料不行,就連螺絲、螺母、軸承等等這些最基本的機械配件都做不好,就更不要說發動機了。

發動機是工業革命的標誌。1776年英國人瓦特製造出了世界上第一臺有實用價值的蒸汽機(外燃機),1860年法國人勒努瓦模仿蒸汽機的結構,設計製造出了第一臺實用的以煤氣為燃料的內燃機,後來,隨著石油的開發,人們又把注意力轉移到了比煤氣更易於運輸攜帶的汽油和柴油上,並在1883年由德國的戴姆勒(Daimler)成功研製出了第一臺立式汽油機。

這個戴姆勒就是奔駛汽車的祖宗!他也是汽車工業史上最主要和最重要的人物。他發明的這種汽油機被稱作高速內燃機,因為轉速高,特別適合給交通運輸機械作動力引摯。他與著名發明家威廉·邁巴赫(他的兒子卡爾·邁巴赫開始設計並製造豪華轎車;1921年,第一輛邁巴赫轎車W1問世)合作多年,曾先後把他們早期的汽油發動機用在自行車(世界上的第一輛摩托車)、四輪馬車和船上。

1889年,他們終於成功地設計出了四輪汽車,並於第二年在坎斯塔特建立了戴姆勒汽車公司,製造了第一批梅塞德斯汽車。

現在的戴姆勒股份公司(Daimler AG)的總部位於德國斯圖加特,是全球最大的商用車製造商,全球第二大豪華車生產商、第二大卡車生產商。公司旗下包括梅賽德斯-奔馳汽車、梅賽德斯-奔馳輕型商用車、戴姆勒載重車和戴姆勒金融服務等四大業務單元。在2018年的世界500強排行榜上,戴姆勒股份公司位列第16位,實現營收1850億美元,利潤118億美元。

如果不能在基礎研究上有所突破,中國夢就只能是一場黃粱美夢

以上這個發動機的故事,給我們帶來多方面的啟示。

第一,瓦特的蒸汽機使人類進入了"機器時代",開啟了工業革命。瓦特的蒸汽機被當時的人們稱為"萬能的原動機",後來又經過一系列改進,在工業上得到廣泛應用。它解放了人類的雙手,以機器取代人力,開闢了人類利用機器的新紀元。它同時也改變了人類的生產方式,使大規模的工廠化生產成為可能。

《人類簡史》的作者尤瓦爾·赫拉利最近出了一本新書,叫《今日簡史》。他在這本新書中說,我們正處在一個重要的歷史拐點上,我們正經歷著“由工業文明和信息文明向智能時代”的劇變。他把我們常說的工業革命以來的三次技術革命(即機器時代、電汽時代,信息時代),概括成了二次,把機器時代和電汽時代合二為一,並稱為“工業文明時代”。這和托夫勒的說法是一致的,托夫勒將人類有史以來的社會劃分為三個階段,即農業階段、工業階段和信息化階段。總之,無論那種分法,誰也抹殺不了工業革命對人類的進步所起的作用。

工業革命首先在英國爆發,然後傳播到英格蘭和整個歐洲大陸。工業革命創造了巨大的生產力,也使社會面貌和世界格局發生了改天換地的變化,率先實現和完成工業革命的“歐洲列強”逐步確立了對世界的統治。

工業革命讓歐洲強大起來,以原子能技術、航天技術、電子計算機技術為代表的信息時代的來臨,又讓美國一舉超過了歐洲。

第二,偉大的企業都有研發創新的高貴血統。據說,現在的戴姆勒公司在廣告宣傳中還在不斷強調自己的“100年德國引擎的血統”,雖然這家公司在後來的歷史變遷中,股東和品牌所有權已多次變更。

如果從1890年戴姆勒和邁巴赫成立自己的發動機公司——戴姆勒發動機研究院算起,到現在已歷經130餘年。這是一家名副其實的“百家老店”。

這樣的百年老店,在歐美和其他發達國家的名企業和大企業中並不少見。比如,

德國的西門子公司,就是在1847年由發明了發電機的維爾納·馮·西門子建立;美國的通用電氣,由發明了電燈的愛迪生於1878年創立;日本的豐田公司,由“豐田自動織機”的發明人豐田佐吉(1867-1930)創立……

——這都是一些發明家建立的公司。他們都是從發明創造開始的,從核心零部件開始,從基礎研發開始。

反觀中國的企業,我們都是從賺錢開始的,從做營銷、做市場代理甚至於倒買倒賣開始的,從整機開始,從山寨和組裝開始……尤其是中國的民營企業,包括華為和聯想在內,無一例外。

第三,什麼是工業的核心和基礎?什麼是立國之本?綜合第一和第二,我們很容易就能得出這樣的結論,基礎理論創新和重大的科技發明才是大到一個國家、小到一個企業永立不敗之地的根基。

第一次技術革命讓首先製造出蒸汽機的英國強大起來,第二次技術革命讓首先製造出了發電機的德國強大起來,第三次技術革命讓發明了原子彈和電子計算機的美國讓強大起來。

技術革命比政治革命的威力更強大,影響也更深遠

基礎研究和科技發明對一個企業來說同樣重要。第二次技術革命的標誌是德國的西門子發現了發電原理並製成了發電機,從此讓人類進入了電氣時代。在發電機之前,西門子的創始人還發明瞭金、銀電渡法和新的電報技術等,建造了歐洲的第一條遠距離電報線,在此之後的140餘年時間裡,作為一家公司的西門子,一直都是全球電子電氣工程領域的領先企業。

他們建成了世界上的第一條電氣鐵道、第一輛有軌電車,發明了首隻金屬絲白熾燈、首臺心臟起博器、首臺CT、首臺磁共振、首條高壓直流輸電線路、首個1M DRAM內存芯片、首款彩屏GSM手機......在20世紀20年代至30年代,他們的產品是收音機、電視機和電子顯微鏡;在50年代,開始生產計算機、半導體設備、洗衣機和心臟起搏器。80年代初,公司的第一臺數字電話交換機下線;90年代未,西門子將半導體業務分離出來,成立了英飛凌科技公司……

有關西門子,最新的新聞是,2014年西門子公司宣佈,向博世集團出售其持有的博世西門子家用電器集團50%的股份,徹底退出家電領域,從而

專注於工業、能源、醫療等核心業務;2018年7月世界500強排行榜發佈,西門子位列第66位,營收915億美元,利潤67億美元。

一百多年來,西門子老先生的創新血脈一直在他所創立的這家公司流淌。是重大的基礎理論創新支撐了這家公司,是發明創造的基因讓這家公司實現了基業長青。這些發明記錄了歷史的發展、社會的變遷……他們的每一個發明,都在悄然改變著人類社會生活。

2/ 基礎研究的根本在教育

芯片之痛讓我們意識到了自己的落後。可是,與重大的基礎理論創新比起來,一顆小小芯片的份量還是輕了。我們這個國家和民族要想真正強大起來,就必須在下一次重大的技術革命中佔據制高點,成為下一次技術浪潮的引領者。

而要實現這個目標,似乎也沒有什麼好辦法。我們只能下笨功夫,從培養人才開始,從教育開始,甚至從基礎教育開始。

我們不能有任何投機取巧的心理

。什麼彎道超車了,什麼換道超車了,都是過高的估計了自己。只有在兩輛車齊頭並進的時候,你才有彎道超車的機會,現在,人家已經到了天津,你還在滄州,你不奮起直追,反倒要走彎路,就不是笑話嗎?想想發動機,你就知道 與人家的距離了。

換道超車更是笑話。雖說是條條大路通羅馬,但最近的道也只有一條。

華為公司的任正非先生說得好,他說,我們與美國的差距,“估計未來20-30年,甚至50-60年還不能消除,美國領先世界的能力還很強”。但是,我們要將差距縮小到“我們要能活下來”。以前這是最低綱領,現在這是我們的最高綱領。任何時候都要保持頭腦清醒,不要一點小成功,就小人得志“。

華為公司之所以能有今天,就在於他們的不投機取巧、肯下笨功夫。任總有一句名言,叫“板凳要做十年冷”。他說,“過去的三十年,我們從幾十人對準一個城牆口衝鋒,到幾百人、幾千人、幾萬人到十八萬人,都是對準同一個城牆口衝鋒……”

中化集團的寧高寧最近有一個講話,他說,“在中國真正用研發引領持續發展的企業家,可能就任正非一人。”但華為以前的研發還停留在”工程科學“的層面,就像任正非在2016年全國科技創新大會上所講的那樣,“尚未真正進入基礎理論研究”領域。也是在那次大會上,任總提出來,“華為創立引導理論的責任已經到來”。華為跟著別人跑的時代已經過去,華為進入了無人區,前途茫茫,下一步只能自己去劈山開路了。

總之,與華為公司一樣,我們這個國家也應該安靜下來,從現在開始下一番笨功夫了。就像華為拍攝的那個視頻中所說的,基礎研究的突破,往往需要上百年的積累,需要數代人的共同努力;需要大量的科學家、能工巧匠的持續創新。

華為公司拍攝製作的視頻:基礎研究和基礎教育是產業誔生和振興的根本

基礎研究的根本在人才,人才的根本在教育。我們應該從基礎教育抓起,讓一個人在中小學階段就培養起對科學的興趣,對未知世界的好奇心,以及獻身真理的勇氣。

無庸諱言,我們現在的這種應試教育是有問題的。應試教育在中國淵遠流長,從古代的科舉制度一直延續到現在。其弊端顯而易見,可就是改變不了,為什麼?這也許跟中國讀書人的價值觀和人生觀有關係。古人讀書是為了做官,為了做人上人,現在的小孩,在家長和老師的引導下,似乎很小就把自己的注意力和興趣轉移到了背誦、解題和考試成績上,年㱓稍大,就把找一份“掙錢多、離家近的好工作”當成了讀書的目標。是貧窮限制了我們的想象力嗎?

應試教育只能培養出工匠、操作工、工程師等技術性人才,而我們更加需要的大師級的科學巨匠在哪裡呢?

基礎教育應該以培養和提高學生的綜合素質為宗旨,使學生具有獨立思考、創造性解決問題的能力。這也許就是人們常說的素質教育和通識教育吧。

好奇心應該是人類的天性,也是科技創新的原動力。對真理的追求和堅守應該是最高尚的道德情操;勇敢、堅強,有擔當,應該是完美人格中最不可或缺的因素。總之,我們的教育也需要回歸本源,需要拋棄眼前的急功近利,需要更廣闊的視野以及更深厚的人文背景。

3/ 我們正處在一個重要歷史轉折點上

不久前,任正非在華為歐研所與部分科研人員座談時講過這樣一段話:

"當年華為是急著解決晚飯問題,顧不及科學家的長遠目標。今天我們已經度過饑荒時期了,有些領域也走到行業前頭了,我們要長遠一點看未來,我們不僅需要工程商人、職員、操作類員工,也需要科學家,而且還需要思想家。要看到過去的三十年,我們整體上是抓住了全球信息產業發展的大機會,作為行業跟隨者充分享受了低成本、強執行力帶來的發展紅利;而未來三十年,在贏者通吃越來越成為行業規律的趨勢下,我們必須要抓住科學技術和商業變化的風雲潮頭,成為頭部領導企業,才能有機會去分享技術進步和創新的紅利。

要創新與領先,我們就必須依靠科學家。”

這是華為的現狀,也我們整個國家的現狀。跟跑的時代已經結束,後發優勢發揮已盡,我們正處在一個重要的歷史轉折點上。為了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我們只有塌下身子來,耐下心來,老老實實地做點事情了,從基礎教育入手,從基礎研究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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