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讓我一展抱負吧——《滕王閣序》

滕王閣序的全名叫《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作者王勃,關於王勃,你只需要記住三點:

  1. 神童。
  2. 坑爹的孩子。
  3. 早死。

(一)

王勃的祖父很有名,是隋代儒學大師王通,《三字經》“五子者,有荀揚,文中子,及老莊”中的“文中子”。王通此人算是私人教育家吧,氣魄很大,寫的書叫《續六經》,這是敢模仿孔子續寫《六經》人!王勃傲氣的基因大概是遺傳這裡的。

王勃自幼聰慧,6歲能文,14歲就應幽素科及第。做了沛王府的修撰,很得沛王李賢的歡心,前途一片光明。沛王是武則天的次子,後來的章懷太子。但是好景不長,沛王跟英王鬥雞,英王也是武則天的孩子,就是後來的唐中宗。王勃寫了篇《檄英王雞文》,為沛王助興。雞之間打架還像模像樣地先寫篇戰鬥檄文,我個人覺得挺好,算是培養王子們的戰鬥宣傳能力。

但是兩位王子的爹,唐高宗,很不高興,認為王勃是歪才,才華沒有用到正道上,二王鬥雞,他不去勸諫,還煽風點火,挑撥關係。有錢有勢的爹大都如此,自己孩子做錯事,打不得殺不得,就拿周圍的人開刀。王子身邊人不好當啊,運氣好,從龍富貴,運氣不好,就是替罪羊了。王勃被趕出沛王府,他憑著自己的才情和苦心經營剛剛打通的仕途,就這樣毀於一旦,不過後來章懷太子的下場也不好,都當太子也還是不能避免被貶被殺的命運,政治波詭雲密,就算李密能一直跟著李賢,也不見得能多活幾年。

之後,王勃去四川重慶地區到處遊覽山水。咸亨二年(671年)秋冬,王勃返回長安參加科選。

他的朋友凌季友當時為虢州司法,說虢州藥物豐富,他又懂中醫識得草藥,便為他在虢州謀得一個參軍之職。他這個虢州參軍當得也不太平,才華這個東西,每顯露一次,就打一次周圍人的臉,你就算無意也會使人難以自容,再加上王勃言語與行動的洋洋自得,更會遭人排擠。

當時有個叫曹達的官奴犯罪,他不知道為什麼將罪犯藏匿起來,大概最初是好心,等意識到窩藏逃犯有罪,自己再也經不起一次貶官降職,又怕走漏風聲,就乾脆殺死曹達,對,這麼個大詩人,殺起人來也不含糊,事情敗露,這就是死罪。幸虧遇大赦,才沒有被處死。不過此事是有些蹊蹺,有人懷疑為同僚設計構陷,或者純屬誣陷,雖然不無道理,不過都證據不足,均屬猜測。這次事件基本宣告了他仕途的終結。

但是這件事,最糟糕的是連累了他的父親王福疇,按照現在的話講,就是“坑爹”。王福疇從雍州司功參軍被貶為交趾縣令。交趾在哪裡呢,就是現在的越南,那時候是蠻荒之地啊。這對深受儒家孝道影響的王勃來說,簡直是無法承受的愧疚。

出獄以後,王勃發憤著書,補全了祖父王通的遺作,又寫了篇《大唐千歲歷》就是說胡謅唐朝有千年國運,來拍唐朝的馬屁,然而李家也沒領情。

唐高宗上元二年(675),王勃動身去交趾縣看他父親,路過江西南昌,在滕王閣上參加宴會,寫下這篇千古傳頌的《滕王閣序》,轉過一年,到上元三年(676年)八月,自交趾探望父親返回時,不幸渡海溺水,驚悸而死。時年二十七歲。

(二)

關於這篇《滕王閣序》你也只需要記住三點:

第一,事情:參加滕王閣上的宴會,賓主都很牛。

第二,風景:秋日登高閣,看山川都很美。

第三,感情:我懷才不遇,不甘沉淪,請大家舉薦我。

古代文藝青年、中年、老年,在一起宴會,都得寫點東西,大夥兒寫詩吧,抄在一起就是個集子,就得有個序,一般這種序,就交代點時間地點人物,寫寫景,抒抒情。

從“豫章故郡,洪都新府。到童子何知,躬逢勝餞(jiàn)。”算第一段,這一段,就是先說事情。

先寫地點:“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zhěn),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ōu)越。物華天寶,龍光射牛鬥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fān)之榻(tà)。”

這幾句是要把洪州寫得無比高大上,這幾句既寫了洪都重要的地理位置,又寫了精美的物產,傑出的人才,上寫天,下寫地,氣勢雄渾,帶著你上萬仞高山,三江、五湖,盡收懷抱,可見王勃胸襟闊大。

“襟”、“帶”、“控”、“引”這四個動詞最為人稱道。怎麼才能寫出這麼有氣勢的句子呢?首先,地理要熟悉,然後把自己想象成巨大的天神,俯瞰人間,做幾個動作,合理想象一下就能找到點感覺了。

再交代人物、時間、事件:

“雄州霧列,俊採星馳。臺隍(huáng)枕(zhěn)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都督閻(yán)公之雅望,棨(qǐ)戟(jǐ)遙臨;宇文新州之懿(yì)範,襜(chān)帷(wéi)暫駐。十旬休假,勝友如雲;千里逢迎,高朋滿座。騰蛟(jiāo)起鳳,孟學士之詞宗;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家君作宰,路出名區;童子何知,躬逢勝餞(jiàn)。”

這是寫序的寫法,首先地點好,然後人要一個一個誇。為什麼很多官樣文章要寫駢文呢?因為如果散文寫出來,就比較羞恥。夸人用典故,含義深遠又蘊藉,比直白地誇好多了。雖然沒人記得閻公到底是誰,宇文新州好歹還留了個全名,孟學士還寫過啥?不知道。王將軍,在歷史上更沒有存在感,但你看,不影響人家使用棨(qǐ)戟(jǐ)遙臨,騰蛟(jiāo)起鳳之類的詞語。

(三)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潦(lǎo)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儼(yǎn)驂(cān)騑(fēi)於上路,訪風景於崇阿(ē)。臨帝子之長洲,得天人之舊館。層巒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鶴汀(tīng)鳧(fú)渚(zhǔ),窮島嶼之縈迴;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

披繡闥(tà),俯雕甍(méng),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閭閻(lǘ yán)撲地,鐘鳴鼎食之家;舸(gě)艦彌津,青雀黃龍之舳(zhú)。雲銷雨霽(jì),彩徹區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響窮彭蠡(lǐ)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這一段是描寫景物。我們以前說過,寫景物,要分層寫,各個方面鋪陳寫。

1.色彩

潦(lǎo)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寒潭之水因為雨後的積水退去而一片清明,傍晚的山巒因暮靄籠罩而呈現出紫色一片,一句淺淡清晰,一句濃墨重彩,對比突出,而且不是靜止的,是有山水色彩的動態變化的。

“層巒聳翠,上出重霄;

飛閣流丹,下臨無地。”

這兩句同樣,一聳翠,一流丹,不但色彩鮮明,而且是流動的的顏色,翠色是要聳立延伸到天上,紅色是要飛瀉流灑於地上。

2.遠近上下:

“鶴汀(tīng)鳧(fú)渚(zhǔ),窮島嶼之縈迴;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

這是近景

,把滕王閣周圍的景物描摹出來。

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這是中景,寫出山巒、平原的廣闊和川流、湖澤的迂迴曲折;

雲銷雨霽(jì),彩徹區明。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這是遠景,遠處天水浩渺,寬廣無垠,霞光、飛鳥、秋水、長天上下相互映襯相互交融在一起。

3.虛實:

眼前實景寫完了,就該加上想象了。是秋天,就可以想想春景,是晴天,就可以想想下雨下雪。

“漁舟唱晚,響窮彭蠡(lǐ)之濱,

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反正登高嘛,可以馳目八方,就可以思接千里,這兩句就用漁歌和雁陣接上了千里之外的“彭蠡(lǐ)之濱”,“衡陽之浦”。

(四)

接下來就都是寫感情了:核心思想就是:我懷才不遇,不甘沉淪,請大家舉薦我。

遙襟甫暢,逸興遄(chuán)飛。爽籟發而清風生,纖歌凝而白雲遏(è)。睢(suī)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zūn);鄴(yè)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四美具,二難並。窮睇眄(dì miǎn)於中天,極娛遊於暇日。天高地迥(jiǒng),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

這幾句主要是說,今天真是好日子,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大家都那麼有才華,這裡善飲的人,酒量超過彭澤縣令陶淵明,這裡詩人的文采,勝過臨川內史謝靈運。用這幾句把上面的景物描寫收住,緊接著就開始抒發自己的情感。

“望長安於日下,目吳會(kuài)於雲間。地勢極而南溟(míng)深,天柱高而北辰遠。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懷帝閽(hūn)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

在這樣難得的好日子裡,我北望長安,東望紹興,我心繫朝廷,想要一展抱負啊!南方的陸地已到盡頭,大海深不可測,北方的北斗星多麼遙遠,天柱高不可攀。關山重重難以越過,有誰同情不得志的人?萍水偶爾相逢,大家都是異鄉之客.懷念著君王的宮門,但卻不被召見,什麼時候才能夠去侍奉君王呢?

北斗星也是君王的象徵,所以他要望長安,望北斗,始終念念不忘的是在朝廷中一展抱負。

緊接著他用了一系列的典故:

有懷才不遇類的:

馮唐、李廣。馮唐是九十歲的時候,漢武帝才想起來用他,李廣是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卻至死未能封侯。

賈誼、梁鴻。賈誼是被人排擠出中央,梁鴻是賢人卻一直給人舂米。

孟嘗、阮籍,孟嘗有操守,也被人舉薦,但就是沒人用他。阮籍呢,則是因為與曹家的關係在司馬氏的晉代被人猜忌。

對王勃來說,他是要“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hé zhé)以猶歡。”他是不能接受自己一輩子像孟嘗那樣白白地懷抱著報國的熱情,而無處施展,也不能像阮籍那樣走到沒有路的地方放聲哭泣!

他是要勉勵自己:"北海雖賒(shē),扶搖可接;東隅(yú)已逝,桑榆非晚。"

你看,雖然在無情的現實面前他無可奈何,但同時內心深處還是有一種奮發向上的精神在不斷衝擊著抑鬱在心中的消極思想,這一方面固然是自己勉勵自己,另一方面也是初唐時候人們渴望建功立業的時代氣象的表現。

嗟乎!時運不齊,命途多舛(chuǎn)。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於海曲,豈乏明時?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hé zhé)以猶歡。北海雖賒(shē),扶搖可接;東隅(yú)已逝,桑榆非晚。孟嘗高潔,空餘報國之情;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

接下來這段用的典故是少年得志,渴求知音類的了,核心思想就是,請大家舉薦我。

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guàn);有懷投筆,慕宗愨(què)之長風。舍簪(zān)笏(hù)於百齡,奉晨昏於萬里。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他日趨(qū)庭,叨(tāo)陪鯉對;今茲捧袂(mèi),喜託龍門。楊意不逢,撫凌雲而自惜;鍾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

終軍:年紀輕輕就請纓去戰南越。

宗愨:小時候就說要乘長風破萬里浪,後來果然因戰功受到封賞。

這是跟在座諸位說:我雖年輕,但是有遠大理想,有積極進取精神。

接下來是司馬相如和伯牙子期的故事

司馬相如因楊得意的推薦而得到漢武帝的重用。王勃在這裡慨嘆自己沒有碰到這樣的人。俞伯牙和鍾子期的故事不用多說。

這段是說他自己探望父親去,很榮幸跟大家這些賢德之士交往,請大家做一做鍾子期,欣賞一下我的才華,舉薦一下我吧。

王勃其時正處於人生最低谷時期,渴望援引之情應該非常迫切。不過,文章用典故來展現自己的情感,顯得含蓄而又典雅,既不失身份,又表達清晰,實為深具內涵之作。

呵!名勝之地不能常存,盛大的宴會難以再逢。蘭亭宴集已為陳跡,石崇的梓澤也變成了廢墟。承蒙這個宴會的恩賜,讓我臨別時作了這一篇序文,至於登高作賦,這隻有指望在座諸公了。我只是冒昧地盡我微薄的心意,作了短短的引言。在座諸位都按各自分到的韻字賦詩,我已寫成了四韻八句。請在座諸位施展潘岳,陸機一樣的才筆,各自譜寫瑰麗的詩篇吧!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

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五)

今日學到:

1.王勃的祖父是王通,王勃自幼聰慧,但命運多舛,英年早逝,父親受他牽連被貶官。

2.王勃去交趾探望父親,路過洪州,在滕王閣參加宴會,寫下這篇滕王閣序

3. 這篇《滕王閣序》主要內容是:

第一,事情:參加滕王閣上的宴會,賓主都很牛。

第二,風景:秋日登高閣,看山川都很美。

第三,感情:我懷才不遇,不甘沉淪,請大家舉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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