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灣聽蛙
文 | 宋宏建
芳菲四月到海南，住在清水灣碧桂園建的小區。每天一抬頭，全是遼闊的藍天、白雲、大海、沙灘；一出門，便是搖曳的棕櫚、椰子樹、鳳尾竹，還有盛開得燦亮的紫薇、黃蟬、三角梅和紫荊花。和中原城市群相比，這裡的環境真好。但也有美中不足，那就是夜夜蛙鳴，吵得人睡不著覺。
頭兩夜，我都是熬到三四點才昏昏欲睡。為此，沒少罵那些“癩蛤蟆”，簡直就像流氓無賴的特朗普，天兒聒噪得人心煩。妻心疼我，便樂呵呵地勸慰：“我說夫子啊，退休前你不是天天什麼正能量呀、換位思考呀頭頭是道，那癩蛤蟆雖然噁心人，可還有個名角兒叫金蟾，蹦到月亮上嫦娥家呢。人年紀大了，就該學會理解和寬容，六十耳順嘛。再說那徹夜叫喚的癩蛤蟆沒幾個，多是歡迎咱來海南的益蟲青蛙啊！”
妻說得有理有據，且冠冕堂皇，倒讓我這個知識分子相形見絀了。後來在睡不著的夜裡，我便靜下心來，試著換一種欣賞的心態，來細細琢磨起清水灣的蛙鳴。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熱血澎湃，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歡快熱烈，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節奏急促，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激情四射。這是一個春雨飄灑的夜晚，青蛙們（放下蛤蟆不說）為我，不，應該是為博鰲亞洲論壇2018年年會所舉行的一個演唱會。它們首先向來到山青海碧之中國海南的各位元首、政府首腦、國際組織負責人，以及各位博鰲亞洲論壇理事和嘉賓們致以誠摯的問候與祝賀！接著以“久久不見久久見，久久見過還想見”的當地民歌拉開了歡迎的大幕。俗話講，青蛙叫，雨水到。所以它們是春雷的使者，是迎接暴風雨即將到來的海燕，一會兒翅膀碰著波浪，一會兒箭一般地直衝向烏雲。我從這此起彼落的掌聲、歌聲中，聽到了13億國民萬眾一心的力量，聽到了勇於變革創新、擴大改革開放的信心，聽到了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的熱情，聽到了契合世界各國人民要發展、要合作、要和平生活的時代潮流……
呱呱…咕咕…呱呱…咕咕…轉輾反側，嘰嘰—咯咯—嘰嘰—咯咯—流連忘返，嘰咕~嘰咕~咕呱~咕呱~纏綿悱惻，嘰嘰嘰***咯咯咯***嘰兒---咯兒---嘰兒---咯兒---情深意長……這些清脆悅耳、短促明快的歌聲，大都相對溫柔，在蛙鳴大合唱中顯得別具一格，令人耳目一新。可能是雄青蛙們以其獨特的節目，獻給自己親愛的父母、孩子和伴侶吧。其中，有少小離家、稚子牽衣的殷殷囑託，也有旅館寒燈、把酒問天的拳拳情思；有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的千呼萬喚，也有一日不見、思之如狂的望眼欲穿；有舉案齊眉、綵鳳比翼的雲雨激盪，也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海誓山盟；有梧桐雨夜、葉葉聲聲的愁腸百結，也有兩情久長、豈在朝暮的曠達樂觀……
大類說罷，外敘一種獨特的蛙鳴。它在高亢明亮、朝氣蓬勃的大合唱旋律中，顯得老氣橫秋但卻渾厚滄桑：嗊兒~~嗊兒~~嗊兒~~顯得少氣無力但卻笑享芳華：咣兒……咣兒……咣兒……顯得稚氣未脫但卻純正清越：㕵（guó）兒——㕵兒——㕵兒——這些蛙鳴的共同點，都是兒化音的單節和慢拍，一兩分鐘一下，三五分鐘一歇，宛若中國器樂中的古箏與編鐘，又似更人敲打的鈴鐺和木鐸，嚴格按照擬定的時間、頻率、節奏，不高不低，不疾不徐，既不奪主角風頭，也顯示自己存在，窮且益堅，溫殘暖弱。也許，這是一位曾經滄海的耄耋老者，正在娓娓道來世事的艱辛；或許一個身殘志堅的青青子衿，正在捫心自問勵志的故事；或許一名根紅苗正的天真少年，正在輕聲朗讀自己的作文……
告別清水灣的最後一夜，我居然像莊子化蝶一般，夢見自己匍匐水塘，慢慢褪去衣裝，最後變成一隻老氣橫秋的青蛙。醒來說起夢境，妻掩口，吃吃笑而不語。
ㅡ END ㅡ
作者簡介：宋宏建，男，孟津人，河南地礦局退休幹部。著有黨務論文集《庖丁操廚錄》《清衙文牘》，散文集《敝帚掃葉》《雪泥鴻爪》《子夜捻香》，小說集《涼拌人生》《地質隊隊長》《流年青詞》等300餘萬字。有散文《飛落江南水鄉的一隻蝴蝶》、《紫藤》、《夜讀周莊》、《醉臥沱江》、《嵩門待月》、《王屋山的秋天》等，入選中國名家名篇、中高考語文模擬試卷或閱讀教材，或被多種文集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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