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虎案——华南虎袭杀香港警察事件
香港这么屁股大的地方居然有老虎，还袭击警察！你有没有搞错？
这肯定没有搞错，事实上直到1965年8月5日，新界区助理警务处长约翰·勒玛还曾经发出一份公函给元朗、荃湾和边境区的警长，要求他们组织人员猎虎。在这份公函中，说明在九龙一带发现虎踪，要求有关警员切实了解附近民众有无牲畜失踪，听到虎啸等信息，并组织乡村巡逻队（俗名“穿山甲”）到各处巡视，且规定猎虎必须由指定的专门警官负责，不得妄自行动。
▲ 勒玛高级警官发出的关于猎虎的公函
1965年的猎虎行动没有真的打到老虎。这段时间正好大陆正在进行打虎运动（当时老虎被定义为害兽），推测这头老虎应该是从广东逃过去避难的，可能感到这地方也不怎么友好，很快又溜走了。这也是迄今为止，香港比较可靠的发现野生老虎的最后消息。
▲ 从分布地域推断，在香港出现的野生老虎，都属于华南虎，这是老虎最原始也最标准的亚种，可惜在八十年代后再未发现过其野外踪迹，目前已被列入功能性灭绝的野生动物
公函中提到打虎要有专门训练过的警官来实行，这一点很值得注意，因为香港的老虎是很凶的，曾经咬死过警察。
▲ 2014年，一名叫做安迪的学者在研究中国清明节习惯时，于香港欢乐谷墓地发现了恩斯特·郭查的墓碑——恩斯特·郭查，便是被老虎咬死的香港警察……之一
之一？难道还有之二吗？
那当然，老虎，你以为是猫吗？跟它打无准备之仗，被咬死两个算轻的。
在追猎“上水之虎”的过程中，香港警方一度便打了这样一场无准备之仗。
这件可怕的事情发生在1915年，当时新界的居民向找到设在上水的警察站——当时属于英国殖民地管理——他们反映，说有人看到一头老虎在龙跃头一带灌木丛中出没，还有附近的村民反映周围经常听到老虎叫，一些家禽家畜无端失踪。新界是1898年才由清政府租借给英国的，租期九十九年，此后当地乡勇还曾聚众与英国军警拼死抗争，伤亡五百多人。但最终因寡不敌众，缺乏后援而失败。仅仅经过十几年，当地依然十分荒凉，出现野猪、野牛是经常的事情，但老虎……当时的香港警察轻而易举地将其归结为“中国人在讲故事”。
这也不奇怪，当时的香港警察当家的是英国人，这帮家伙肯定会想，我们大不列颠那么大（与瑞士或者卢森堡相比，还是很大的），上头都没有老虎，香港这么一块地方，怎么会有如此稀罕的动物？
不过，事情很快急转直下，有村民再次赶来报告，说一名农民在粉岭附近被老虎咬死，尸体还被吃掉了一半。毕竟出了命案，不能置之不理，港英警方立即派人前去。现场勘查找到了虎粪、虎毛，证明杀人的的确是老虎。
当时港英当局为了缓和与新界百姓的矛盾，出台过政策由警方主动为当地百姓猎杀害兽。当然，这个害兽主要指野猪、狼和狐狸一类，老虎那么大的……估计发布命令的时候没人想过。不过，在殖民地的英国人有猎杀大猎物作为勇武象征的习惯，知道本地出现老虎，倒是有人跃跃欲试。1915年3月8日，龙跃头附近再次报告发现老虎拖走家畜，警察立即出动到出事地区寻踪打虎。
一般来说，警察出动都是两人搭档，相互配合。这一回每组“打虎队”也配置两名警员，一名携带霰弹猎枪的叫做郭查（Ernest Goucher ，警号A162），来自一名携带执勤用警枪的叫做贺兰士（Holands），还有一些武装村民随同。
▲ 就是这样的组合——当时香港警方使用的警枪是六发左轮手枪，使用的的霰弹枪是比图中略为落后的温彻斯特M1912霰弹枪，但这种枪打大象也没问题，对付老虎已经足够了
不过，武装村民的装备只有棍棒和锄头，真的遇上老虎，战斗力几乎等于零。这一行到达最初有人报告看到老虎的龙跃头，开始找村民盘问。
事情的开头简直如同小说，两位警官看到一名农民站在村口，有人说就是他讲这附近有老虎。于是，警官便走过去，问他这附近真的有老虎吗？
农民说，是的，真的有老虎。
那么，警官问，老虎在哪里你知道吗？
我知道。农民说。
那它在哪儿呢？
它就在那里。农民说，一边说一边捡起一块石头，对着警官身后的树丛扔了过去。
众人刚刚回头，只听一声虎啸，一头愤怒的猛虎已经从那树丛中扑了出来（英文记录称为“a very angry tiger”）。郭查警官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已经被那头老虎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扑倒了。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周围人只见老虎从血雾中出现，口中叼着一条断离的手臂，而那支手臂居然还握着枪！
后来推测，猛虎是朝郭查警官的咽喉扑咬的，在最后一瞬间郭查本能地把右臂挡在面前，竟被老虎一口咬断。看到如此可怖的情景，村民们发一声喊，作鸟兽散，只剩那位贺兰士警官还算镇静，当即拔枪对老虎开始射击。
据贺兰士自己回忆，他试图拯救郭查，并一口气把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光，老虎才掉头而去，消失在树丛中。不过据后来查看射击痕迹，前五发子弹都打飞了，只有最后一发可能打伤了老虎，迫使它退却，如此距离，如此命中率，只能说这位警官已经吓蒙了。
在贺兰士警官的召唤下，战战兢兢返回的村民们合力将重伤的郭查警官抬回了警署，随即送进医院进行急救。当时，这位警官已经全身血肉模糊，除了断掉一条手臂以外，腰腹部也被老虎一爪掏开，负伤十分严重。尽管进行了全力抢救，这位警官还是在3月12日不幸殉职，时年二十一岁。
▲ 老虎的爪子是一种十分可怕的武器
在得到警员被袭的消息之后，当时负责新界警务的助理警务总监宝灵汉（Donald Burlingham）大怒，当即调集十几名警员，携带各种武器一起前往上水，召集村民对老虎开始全面搜猎。胆战心惊的当地村民看到这样一支“庞大”的武装，终于再次鼓起勇气，协助警方开始搜寻。上水毕竟不是个大地方，3月9日中午，这支搜索队终于在粉岭（Fan Ling）附近的丛林中发现了猛虎的踪迹。
▲ 最初发现老虎的龙跃头（红色标记处）在它和今天的香港高尔夫球球会之间，便是和老虎最后发生搏斗的粉岭，如今，已经是一个大楼盘了
不过这个发现的代价是惨重的——这支队伍真的遇上老虎，地点是在报告老虎咬死人的粉岭附近——当时他们带着猎犬寻踪而进，行进路线沿着山腰，一边是灌木，一边是丛林，所有警察都握着枪，却因为猎犬显得并不兴奋而放松警惕——实际上普通的猎犬在附近有老虎的时候，因为感到害怕，行为会变得温顺如猫。这一点当时的香港警察毫无概念，但他们的教训对后来人是有价值的。1942年在香港再次出现虎踪时，便是因注意到赤柱警署附近的狗忽然变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于是及时判断出老虎就在附近，避免了大的伤亡。
因为警惕不高，等几名警察忽然觉得自己离侧面的树林太近了的时候已经晚了，一头斑斓猛虎怒吼一声，从林中跃出，直奔一名印度籍警员律顿星（Ruttan Singh）！
根据香港动物园的专家事后分析，推测是老虎藏身的这片树林很窄，退无可退，而猎犬的气味刺激了老虎，使它做出了主动进攻的行为。
▲ 真的吗？如果是狗刺激了老虎，按说它应该去扑狗啊，它干嘛要扑律顿星警官呢？
由于猛虎的吼声过于慑人，这位警员未来得及开枪便被老虎在近距离扑倒（也有传说这位倒霉的警员踩到了老虎的尾巴），老虎似乎十分愤怒，将其扑倒后咬住其颈部拖拉，等增援人员赶来的时候，这位警官已经没有抢救的价值了——律顿星死于郭查之前，成了香港警察史上第一个因被老虎咬死殉职的警员。
见到如此血腥的一幕，其他警察一面呐喊，一面一起朝老虎开枪，但老虎似乎并未受到重伤，依然朝众人扑来。看到老虎如此凶猛，大家都有些动摇，已经有人开始逃跑。
就在这关键时刻，曾在英军中服役并号称神枪手的宝灵汉警监射出了关键的一枪（虽然由于当时没有弹痕测试手段无法证实，但得到了现场大多数人的认可），这一弹正中猛虎的颅顶部位，射入老虎的脑部。一道血线升起，老虎猛然向起一跳，颠三倒四地蹦了两下，便一头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凶猛的老虎，到底不是热兵器的对手。
这头老虎被击毙后，运回香港市政厅供人观览，后虎头被制成标本，一直装饰在荷里活道10号香港警察总部一楼餐厅的大门上方，1988年总部迁址，被捐赠给警察博物馆永久保存
▲ 这头“上水之虎”的虎头至今保留在香港警察博物馆，原来挂在比较高的地方，后来小朋友反映看不到介绍中其头顶部的弹痕，如今已经放到较低的位置展览了，但弹痕依然要拨开皮毛才能见到
根据鉴定，这是一头雌性华南虎——华南虎也被称为“中国虎”、“厦门虎”，是我国特有虎种。“上水之虎”长2.2米，体重131公斤，在雌性华南虎中属于较大型的个体。由于最终也没能发现它的巢穴，短时间周围也没有再发现其它老虎，故此判断这头虎应该是从广东越界到达香港的。
▲ 宝灵汉（虎后前排左三）等参加猎虎的警官和相关人士和被击毙的“上水之虎”合影
“上水之虎”和警员的搏斗，至今仍是香港警察史上几乎经典的传奇，成为那段历史中难忘的记忆。
然而，今天谈到这个话题，又有些沉重。香港的虎出自广东，而华南虎在广东乃至南方各省曾经是常见的猛兽，直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依然不时有发现，据称当时数量仍有数千头。但由于此后我国一度将其视为害兽进行猎杀，如今，华南虎已经在野外绝迹达二十五年之久了。
也许，“上水之虎”的咆哮曾令人感到惊怖，然而，时过境迁，今天我们却有着异样的期待，期待有机会在丛林中再次听到那种被称作“中国虎”的神秘大猫发出它的啸声。
毕竟，这个地球是我们的，也是它们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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