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一個老小區,真的老,房子是上世紀修建的,年齡比我大得多,
除了和我一樣來租房的年輕人,都是老人。小區附近有一個社區圖書館,每天早上我去上班的時候,總能看見門口排隊的一群爺爺。他們大都拎一壺茶葉,等待書館開門,進去看報。
奶奶們都在不遠的菜場,排隊買菜。
通常到中午,爺爺們就掐著時間,回家吃飯去了。
上個週末,有位常來看報的爺爺,加入了買菜的隊伍,我好奇,問他怎麼不去看報了。
他說老伴不在了,他就一個人來買菜了。語氣很平淡,彷彿只是暫時分開了。
兩人感情一定很好吧,我說。
他說談不上什麼感情,就是習慣了,只是最近,有點不太習慣。
我不知道關於“感情”,他說的是真是假,當時唯一能確認的,只有一件事,這麼多年,他又一個人了。
我們經常在社交網絡上看見一些照片:一對老年夫妻牽手在路上走,相互扶持的背影。
這些照片多是年輕人拍的,伴有祝福,以及對未來的憧憬。底下也多是回覆:
“又相信愛情了!”
明明前一秒剛立了個Flag,表示再也不相信愛情的。
我就喜歡你們的口是心非……
我們確實容易被老一輩人的愛情所打動。
可那真的是“愛情”嗎?
還是我們更容易相信那些,我們自己本來就相信的東西?
北野武曾提到過一則落語裡的故事:
木匠的老婆很討厭她的丈夫,跑去工頭那裡訴苦。
工頭問:“你不停地說你老公壞話,那你幹嘛還要和這種人走到一起呢?”
木匠老婆回答:“說是這麼說,但一個人睡覺不覺得冷嗎?”
一個人睡覺很冷。
所以,我們想要有人“陪伴”,相互取暖,只不過,這份陪伴在別人的眼中,會不小心成為“愛情”。
有時,我們也會羨慕那些安於孤獨的人,覺得是一種常人不具備的能力。
享受孤獨的人也很會滿足觀眾的期待,風度翩翩,遺世獨立,營造出一種“看,我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的樣子,卻又惟恐不被人所知。
梭羅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他在湖畔木屋中隱居兩年,寫下了著名的《瓦爾登湖》,被譽為一代孤獨者的心靈指南、聖經。
但實際上,瓦爾登湖堪稱交通樞紐,就夾在一條鄉間公路、一條高速公路與一條鐵路之間。
兩年來,這個著名的“隱居者”,每天堅持不懈的,就是去距離兩英里“遠”的鎮上閒逛,他的父母就住在鐵路邊,步行“至少”也要十分鐘。
他的朋友頻頻來木屋裡聚會,他們甚至合辦起了一個叫“瓦爾登湖協會”的文人社團。
梭羅:看我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讀者對此並不知情,仍然會被這個“隱居”的故事打動。
我們所羨慕的那些孤獨,也許只存在於我們的想象之中。
就像里爾克那首著名的《秋日》:
“誰這時沒有房屋,就不必建築。
誰這時孤獨,就永遠孤獨。”
一個人幻想“詩和遠方”,是我們擺脫孤獨的終南捷徑。
儘管里爾克被譽為最純粹的,永遠的漂泊者,可他一生仍在追逐不同的女人。
每當里爾克用心和某位女性談情說愛時,都會落入這種既有模式。
開始時殷勤、體貼、溫柔、甜蜜,不時送上精緻的小禮物;接著,生活開始像居家過日子一樣波瀾不驚,最後兩人漸行漸遠。
想象中的“秋日”與生活中的“既有模式”,分明就是我們最普通不過的“戀愛的樣子”。
還記得電影
《阿飛正傳》裡的獨白嗎?“我聽別人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
它只能夠一直的飛呀飛呀,
飛累了就在風裡面睡覺,
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
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時候。”
張國榮扮演的旭仔,為這種生物做了注。
無腳鳥是不存在的,但是無腳鳥“一直飛呀飛呀”的狀態,一直存在於每個人身上。我們窮極一生去尋找,某個能給你帶來“陪伴感”的對象。
這個對象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
就像在電影中,可以是情人,也可以是生母。
重點是你的“尋找”不會終結,一旦飛走,至死方休。
人是無法脫離他人生存的,所以,我們共同創造了社交網絡。
在一般的社交網絡中,即使線下的肉體成功挑逗了我們那根寂寞的神經,帶來片刻滿足,我們也會因為“陪伴感”的缺失陷入持久的虛無。
因為真正的“陪伴感”根植於心靈,而不是肉體。
“同床共枕”的神話太吸引人,以至於我們忽略了更多“同床異夢”的可能。
年輕時,我們大多屈從於本能,貪戀美麗的肉身。
年老後,身體下降,我們渴望的終究還是心靈的切近,於是精神的需求上升。
也許只有那樣,我們才有資格跟對方說:“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這也是老一輩人為什麼常常令我們動容。
我們需要的是長時間的陪伴,直到我們的身體、我們的靈魂相互習慣。
這時候,“愛情”的名頭已經不重要了。我們會衰老,我們會一起留下點什麼,再慢慢消失,而不是像鎂粉,短暫燒完就算。
Soulmate的點亮規則也是如此。
畢竟,一個人去死已經夠孤獨了,那麼,請答應我,不要一個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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