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寧草海,親歷一場候鳥的歸去來兮

黔西北,川滇黔三省交界的地方,貴州高原的最高處。

這片高地上屹立著磅礴的烏蒙山脈,發源於此的烏江,也在深切的峽谷裡繪出百里畫廊。但山高水長,天險密佈,這裡向來不是最熱門的旅遊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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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蒙山主峰——韭菜坪,分大小韭菜坪

大韭菜坪是世界上面積最大的野韭菜花帶,全國唯一的野生韭菜花保護區;

小韭菜坪為貴州高原最高點,海拔2900.6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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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江畫廊之海馬峽金銀瀑

威寧,烏江的發源地,烏蒙山區最大的盆地,貴州省海拔最高、面積最大的縣,氣象學界公認的陽光城。在“地無三里平,天無三日晴”的貴州,簡直是一個奇蹟般的存在。

約15萬年前,由於地殼運動,斷塊上升與湖盆相對下陷,這裡形成了一個斷陷盆地。

流水沖蝕,岩溶阻塞積水,一個高原湖泊在歲月的打磨裡慢慢成形。

這就是草海。

*請橫屏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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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環抱,草海如一面鏡子照映著天空

草海是貴州省最大的天然高原淡水湖泊,水域面積約46.5平方公里,相當於七個西湖大小。

作為一個石灰岩溶蝕湖,草海不算太深,平均水深約2米,整片海域下水草叢生,枝節盤亙,搖船於水面,宛若浮游在森林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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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海與其附連的淺灘上覆蓋著萍、蘆葦、水芹、四角菱、狐尾藻等多種水生植物,形成了一個開闊、美麗的高原溼地生態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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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七十年代,草海遭遇了一場滅頂之災。

當時,人們為了得到更多的耕地,大力排水填湖,結果開墾的農耕地不足原計劃的十分之一,而草海卻幾近消失。

草海的消失不僅導致氣象災害頻發,更令人心悸的是,200多種候鳥越冬的夜宿地和覓食地也隨之消失,不辭千里飛來的鳥兒忽然找不到家了,它們無所適從,大量死亡絕跡。

到八十年代,貴州省政府開始恢復草海,開動蓄水工程,甚至為了候鳥的歸來,將草海周圍為吸引遊客而大面積種植的菊花、薰衣草等觀賞性植物全部剷除,取而代之的是候鳥可以啄食的野草。

從破壞到如今的修復和保護,草海正在一步步地復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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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寧靜而豐盛的溼地,時隔多年以後,再次迎來了遠道而來的問候。

在十二月的某個傍晚,平靜的湖面上搖曳著晚霞點點,一條小魚躍出了湖面,蘆葦叢發出沙沙的抖動聲。

鹹鴨蛋紅的夕陽裡,映照出一行行的身影,遠處忽然傳來了北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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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短不一的鳴叫聲響徹了整個天空,一群群候鳥徐徐地降落在草海周緣的溼地之上,它們來回走動,鳴叫聲此起彼伏,長短不一,隊伍壯大而有條不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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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10月下旬到次年3月底,數種越冬鳥類來到草海,它們避開了北方冬天的嚴寒,在這裡安扎短暫的家園,甚至尋覓到自己心動的配偶。

因為有這群生靈的影子,廣闊的草海忽然有了靈魂。

它們是路過,也是迴歸。

它們是客人,也是這裡的主人。

在所有到來的候鳥裡,最令人矚目、最珍貴的“高原神鳥”黑頸鶴翩然而至。

它們的警覺性極高,別的候鳥都落地了,它們依然不斷盤旋,認定這片水域非常安全以後才肯落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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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6年,一位俄國生物學家普爾熱瓦爾斯基第一次在中國青海湖發現了黑頸鶴,讓世界鶴類總數增加到15種。

而在公元前200年至公元6世紀,一部展示西藏文化的大型史詩《格薩爾王傳》裡,黑頸鶴早已經是藏族人民的“仙鶴”與“神鳥”。傳說黑頸鶴是格薩爾王的牧馬者,它的鳴聲能使百里外的神馬聽到出征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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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頸鶴是生物學界發現命名最晚、認知最少的鶴類。

而在這些高原精靈的棲息地,世代居住於此的居民早已習慣了這些被他們稱為“雁鵝”的鳥類的遷徙規律:“來不過九月九,去不過三月三(農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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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頸鶴的神聖,不僅因為其自帶一份仙裡仙氣的身姿,在藏族人的傳說中它們還有治病的特殊本領。

當有人骨折時,人們便找到黑頸鶴的巢,在它的卵上畫一個黑圓圈。雌鶴會誤以為自己的卵要裂了,便會從其他地方銜回一種“接骨石”。

人們再將接骨石偷走化為己用……

不過,不知人們拿走“接骨石”的時候,可記得將小黑圈抹去了沒?

成年黑頸鶴平均身高一米一到一米二,跟一二年級的小學生身高差不多。

它們體重4到6千克,因為擁有漂亮纖細的大長腿而格外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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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長的顏值都不會太低

黑頸鶴與人們更為熟知的丹頂鶴長得很像,不過丹頂鶴頭頂到後頸是白毛覆蓋,紅肉冠更為鮮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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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丹頂鶴

黑頸鶴從頭到脖子都是黑色的,頭頂前方的裸肉呈暗紅色,它們的尾羽沒有丹頂鶴黑得那麼幹脆,有一種黑墨在身上暈開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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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黑頸鶴

黑頸鶴是唯一一種一生都生活在高原地區的鶴。

每年三月下旬,黑頸鶴會在青海、西藏、四川若爾蓋、甘肅和新疆等繁殖地求偶和產卵。

黑頸鶴的體型外貌都很相似,在求偶時最容易分辨雌雄。雄鶴幾乎整個脖子向後揚,發出長鳴般的叫聲。雌鶴筆直地揚起脖子,發出短促的回應。兩鶴起舞,定結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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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愛不愛我?”“愛——愛——愛!”

結為夫婦的黑頸鶴十分恩愛,一般情況下一生只有一個伴侶,從此雙宿雙飛。

古言“人孤一時,鶴孤一世”,一旦失去伴侶,孤鶴不但抑鬱寡歡,而且很容易被鶴群排擠和欺負,於是孤鶴就會離群索居,餘生都在艱難和悲痛中度過。

在繁殖地的5-7月裡,一對新鶴有了愛的結晶,2枚大鶴蛋!

等到蛋都出來了,鶴爹媽才想起,啊,還沒築巢!

灑脫的新婚夫婦築巢手藝極欠,往往用枯草堆一堆了事。這讓它們的卵很容易暴露,不僅容易被人畫圈圈,也容易被人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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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幸運的話,約一個月後,小黑頸鶴就出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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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砸,別怕,有孃親在!”

剛出生的小鶴跟小黃鴨一樣毛茸茸的,非常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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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小鴨將來會變成黑頸鶴,嗯嗯

雛鳥為早成性,剛來到這個世界的小鶴就能到處跑跑跳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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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亂跑!” “哦~”

只是雛鶴非常好鬥,小小年紀就拉開街頭群架,往往三天後,能存活的雛鶴僅僅60%。

心疼!難道你們不知道你們已經是瀕危動物了嗎?

好在43天后,小鶴們便會停止互毆,努力長大,修整羽翼,畢竟到了九月小鶴們就要跟著父母開始人生的第一次越冬遷徙,留給小傢伙們的時間不多了。

在西藏地區,黑頸鶴的遷徙路線一般是從西藏申扎到日喀則和林周;

青海隆寶灘的黑頸鶴會遷徙到雲南納帕海;

四川若爾蓋的鶴群們則飛往雲南大山包和貴州威寧草海。

在遷徙前,黑頸鶴們還一再舉行遷徙排練,包括誰飛在前面,飛出什麼樣的隊形,如何保護小鶴等等,直到一切安排就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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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一天的清晨,一隻鶴在朦朧的晨光裡揚起雙翅,一聲鳴叫劃破平靜,所有的鶴群都從睡夢裡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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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旅途就此在天空劃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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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更多的陳詞與猶豫,只有伸向遠方的呼喚與豁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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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頸鶴在草海聲名遠播,無數人慕名前往,渴望一睹英姿。而在草海,常常可見到遊離在鶴群周圍的另一種更接地氣的候鳥——斑頭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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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頭雁

中型雁類,體長62-85釐米,體重2-3千克。

標誌是頭頂有二道黑色帶斑。

斑頭雁沒有大長腿,和黑頸鶴相比,可以說是矮矮的、胖胖的一坨。

它們擅長游泳,但更多時間喜歡在陸地上,提著大腳丫子搖搖擺擺地奔跑。

它們也喜歡混入其他鳥群,甚至和人們飼養的家鴨混成一片,使得它們看起來並不起眼,人們也常常為了觀賞黑頸鶴而選擇性地忽略了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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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你知道斑頭雁是怎樣飛過了崇山峻嶺,是怎樣越過了萬里高空的無人(鳥)之境,就會對它們肅然起敬。

斑頭雁在全球分佈很廣,一些種群從印度、尼泊爾等地出發,飛往蒙古、中國等地,在這個往來的遷徙裡,它們每年兩次飛越喜馬拉雅山,在近9000米的高空,將珠穆朗瑪峰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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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越喜馬拉雅山的斑頭雁,來自《遷徙的鳥》

世界屋脊之巔,白雪終年覆蓋,沒有任何生命的痕跡。在這令人窒息的高空環境裡,只有斑頭雁能在真正的蒼穹之上,引吭高歌。

我們走過草海,情不自禁地想象,當降落在這片沼澤,遇見美麗優雅的黑頸鶴時,斑頭雁會感到自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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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永遠不會!儘管人類會以某種標準對它們區別對待,但在大自然裡,動物沒有高下之分,它們不會因外貌而自慚形穢。或許,經歷過世界上最艱險遷徙的斑頭雁,會更懂得生命的意義。

高原沼澤地帶是候鳥越冬最理想的棲息地,沼澤是一道遠離岸上動物的隔離帶,叢生的植物也能很好地掩護候鳥群。

溼地保護的道路始終任重道遠,人類為利益而趨,如排汙、過量捕魚、建壩蓄水、挖掘沼澤等行為,讓溼地面積一再縮小,水質汙染和食物減少為候鳥帶來生存威脅。

候鳥的每一次出現都彌足珍貴,不止是它們存活率普遍很低,種群生長速度緩慢,還因為每一隻候鳥的翅膀上,都揹負著千山萬水的艱辛與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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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很多溼地保護有著改善與成就,我們在反思,也在進步,心存警惕,也在竭盡全力。

如果有一天早晨,你靜靜地走向草海邊緣。

就在你的不遠處,大概不到百米的位置,就有一群黑頸鶴、斑頭雁和其它候鳥們正在愉快地戲水梳頭。

當一縷晨光墜落而下,候鳥們拍拍翅膀,整齊而有序地排成一條直線,緩緩地在雲朵下飛行,從村莊的上方盤旋而過,留下一串如笛聲般的鳴音,如同蒼穹與地平線之間的默契之約,你要明白,那歌聲正是在為人類與大自然之間的愛意打CALL。

這些候鳥是那麼可愛,沒有讓它們消失的理由。

PS提議:觀鳥不驚鳥,遇蛋不撿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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