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曹睿臨終時,說了什麼讓司馬懿害怕的話

賴正直 時拾史事 昨天

連載|曹睿臨終時,說了什麼讓司馬懿害怕的話



簡介:魏明帝曹睿身患不治之症,遺命燕王曹宇輔佐太子,一向名望甚高的太尉司馬懿,卻不在輔政名單之內。曹睿為何作出如此抉擇?司馬懿及其黨羽將如何應對?司馬懿有何計策能在三天內扭轉局勢?曹爽、夏侯獻、司馬師、蔣濟、劉放、孫資又將在變局中扮演何種角色?本文系根據《三國志•明帝紀》有關記載改編的歷史小說,並非真實歷史,僅供娛樂,請勿對號入座。

前情關注公眾號(時拾史事):曹睿臨終時,說了什麼讓司馬懿害怕的話——上次大家評論很積極,於是我們決定要積極更新!!完本大概分五次連載結束,小說正式名為《三日輔政王》,謝謝大家追捧!

連載|曹睿臨終時,說了什麼讓司馬懿害怕的話


當夜,曹辟邪就來到東二條大街的燕王府,口宣聖旨,傳燕王曹宇次日入宮覲見。曹宇接旨之後,不免驚疑不定,向曹辟邪問道:“先帝以來,除正旦朝賀之外,從沒有單獨召諸侯入宮之事。此次聖上召見,不知是禍是福?”

曹辟邪笑道:“天意不可測。明天大王進宮不就知道了?”

送走曹辟邪,曹宇一夜難眠。第二天早上,曹宇匆匆梳洗罷,就駕車到了司馬門,下車遞了寫著名字和官職爵位的牙牌,當值宦官趕緊將他引至待漏院等候。走到待漏院門口,曹宇正待抬腳進入,突然一顆滿臉堆笑的圓碌碌的腦袋伸了出來:“燕王!早啊!”

曹宇定睛一看,正是武衛將軍曹爽。曹宇一向看不慣曹爽不學無術、只知飛鷹走馬的做派,也討厭他那短小肥胖的身材。他一見到曹爽,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曹昭伯!你在這裡做什麼?”

曹爽一臉無辜:“聖上有旨傳我,我敢不來嗎?”

曹宇的眉頭皺得更加厲害了:“哦?也傳了你?”

曹爽趕緊諂笑道:“燕王!本朝慣例,聖上無事不召諸侯宗室進宮。今天召見你我,不知有何大事?”

聽了曹爽的話,曹宇更加陷入了沉思。他不想再理曹爽,把頭扭到了一邊。曹爽見曹宇沉默不語,自知沒趣,只好無聊地東張西望。

不多時,當值宦官疾步走進待漏院:“聖上口諭,請燕王、曹武衛立即到壽安殿覲見!”

曹宇、曹爽二人不敢怠慢,趕緊趨步至壽安殿。

壽安殿的御榻之上,曹睿依舊只能躺著。曹宇、曹爽二人一進殿門,便跪下叩首。

曹睿緩緩伸出一隻手,向曹宇招了一下。曹宇起身走到御榻之前,跪下握住了曹睿的手。曹睿顫抖著手,叫著曹宇的字:“彭祖!好久不見了!”

曹宇字彭祖,生於東漢建安九年(公元204年),與曹睿同年出生,因此他名為曹操之子、曹睿之叔,其實與曹睿一起長大,情同兄弟。曹丕稱帝后,曹睿封平原王,入住東宮,與曹宇的聯繫漸稀,每年不過元旦朝賀時遠遠地望一眼而已。兩人像今天這樣面對面、手握手,已是二十年多年來不曾有過的事情。

曹睿口中囁嚅,臉色慘白,普普通通的一句“好久不見”,由他說出來卻是無限蒼涼。曹宇此前雖然知道曹睿病重,但沒料到重至如此程度。加上多年一牆之隔的離別,他心裡陣陣酸楚,顧不得御前失儀,“哇”的一聲嚎啕大哭出來。曹宇一哭,曹睿也握著他的手,痛哭失聲。這一下可急壞了一旁伺候的曹辟邪。曹辟邪讓曹睿和曹宇哭了幾聲發洩一下,這才上前拉住曹睿的手,輕輕說道:“陛下!呂道長叮囑,最忌情緒大起大落!”

曹睿這幾天和呂鰲談論醫道,對呂鰲十分敬佩,言聽計從。曹辟邪一說起呂鰲的叮囑,便讓曹睿強忍住了哭聲。

曹睿一停,曹宇激動之下的情緒也頓時消失,他立即感到自己有失朝儀,趕緊後退兩步跪下,口稱:“死罪!”

曹睿見他拘束,頓時破涕為笑:“彭祖!朝儀豈為汝而設?你我不必多禮!我病重至此,能見你一面,實在是喜極而泣!”

曹宇卻不敢自大,他用衣袖拭去眼淚,恭敬低首答道:“是!自從與陛下分別,臣無日不思再見陛下一面。陛下天佑洪福,萬壽無疆,惟請安心靜養,勿以小病為念。”

曹睿聞言,心中不禁萬千感慨。他長嘆良久,突然說道:“彭祖!大魏的江山社稷,今後就靠你了!”

這話說得突兀,曹宇不明所以,一時愣住,無法作答。

曹睿說完,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沒頭沒尾,就在這時,他才注意到曹爽還跪在大殿門口處不敢動彈。曹睿轉頭看向曹辟邪,用手指了指曹爽。曹辟邪會意,大聲道:“請曹武衛御前說話!”

曹爽這才抬起痠痛的雙腿,前行至御榻前,他知道曹宇不喜歡他,不敢與曹宇並排,而是在曹宇的側後方跪下。

只聽曹睿說到:“我已病入膏肓,時日無多了。如今太子年幼,一時還挑不動這麼重的擔子,總得有人幫幫他。大魏的江山是曹氏子孫的江山,當今朝廷重臣中有不少是經過太祖武皇帝之手選拔出來的,才具優異,但畢竟是外姓,不如自己人靠得住。我想來想去,如今曹氏宗室之中唯汝最賢,將來輔佐新君之任,非你莫屬。”

曹宇這才明白了曹睿的意思,但他經歷過曹丕禁錮諸侯的政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出將入相、手握實權的一天。他愣了好半天,才說道:“陛下聖鑑,但臣託體太祖,自幼長在相府,從來沒有做過政務工作,對軍事更是一竅不通,恐怕擔不起這樣的重任。”

曹睿“嘿嘿”笑了一下,說道:“我也知道你擔不起!”

曹宇又是一愣,一時搞不懂曹睿想要說什麼。

曹睿伸出手來,指了指曹宇身後的曹爽:“這不?我不是讓曹昭伯來輔佐你了?”

曹宇一向不問政務,不知道曹睿竟是如此信任曹爽,但他厭惡曹爽至極,斷然不願意與曹爽同列,於是脫口而出:“曹昭伯不行!”

這次輪到曹睿愣住了,他想不到曹宇會突然說出這麼一句硬話。曹宇話甫出口,也意識到這話大大不妥,又趕緊補充道:“臣是說曹昭伯一個人還不夠。臣想再多找幾個幫手。”

曹睿略一思索,覺得曹宇的話也不無道理,於是問道:“宗室之中,你覺得還有誰是可用之才?”

曹宇沉吟半晌,說道:“領軍將軍夏侯獻、屯騎校尉曹肇、驍騎將軍秦朗。此三人侍衛陛下多年,與臣也算熟識,都是當今宗室之中的翹楚。”

夏侯獻雖姓夏侯,但曹操之父曹嵩本出自夏侯氏,夏侯惇、夏侯淵被曹操視同兄弟,“雖雲異姓,其猶骨肉”,夏侯氏實際上享受著曹魏宗室的待遇,夏侯獻為夏侯惇之侄,亦在曹魏宗室之列。曹肇則是大司馬曹休之子,曹休雖然不是曹操親侄子,但得到曹操賞識,“見待如子”,且與曹丕情同手足,曹休一支亦屬於曹魏宗室。秦朗則是曹操養子,待遇與宗室諸王公無異。

由於曹丕時期有意抑制諸侯,當時曹魏宗室之中少有出色的人物,這三人已是為數不多的拿得出手的人選。曹睿其實對這三人並不十分熟悉,但他既然倚重曹宇,不得不尊重他的意見。

曹睿嘆了口氣:“唉。這些都是你的幫手,不妨由你來定就好了。”他又用手指著曹爽:“你和昭伯多多交流,就會懂得他是靠得住的人。”

曹宇不知道曹爽用了什麼辦法,讓皇帝對他這麼信任,心裡只感到陣陣厭惡,但他嘴上仍然恭恭敬敬地答應:“是!”

這時曹睿把兩隻手都伸了出來,用力地連拍三下。只聽見壽安殿內東側的屏風後腳步聲響,兩個年方八、九歲的孩子,跟著一名宦官走了出來。

曹睿望著曹宇,用手指指兩個孩子,說道:“這是太子、秦王。”

話說曹睿后妃雖多,卻沒有子嗣,他不知從哪裡收養了兩個孩子,大的名叫曹芳,封為齊王,又立為太子,小的名叫曹詢,封為秦王。兩個孩子對外聲稱是郭皇后之子,但朝野內外都知道他們是收養的,只是宮闈事秘,沒人知道他們的親生父母是誰。許多人都猜測可能是某個曹氏宗室王公之子,但具體是誰卻又難以確證。

曹宇當然也知道這一掌故,他不敢多言,向著曹芳和曹詢便跪拜行禮。

曹睿搖著手道:“彭祖,你搞錯了!我叫你輔政,其實是拜託你保護我這兩個兒子!莫要讓他們被人欺負!”

他伸手向曹芳、曹詢招了幾下:“芳兒、詢兒,快來拜見叔公!”

曹芳、曹詢走到曹宇跟前,納頭便拜,口稱:“叔公!”曹宇左手抱住曹芳,右手抱住曹詢,忍不住又哭了出來。

曹睿也流淚滿面:“彭祖,我只望你記得今日的情形,好生照顧我這兩個可憐的兒子!”他轉頭對著曹芳、曹詢說:“芳兒、詢兒,以後你們要記得好好對待叔公,聽叔公的話,孝敬叔公便如同孝敬我一般。”又對曹宇說:“彭祖,你對他們,不妨就當作是你的親生兒子一樣吧!”

曹宇已說不出話來,邊哭邊叩頭不止。

兩人又哭了一陣,曹睿突然止住哭聲,招手示意宦官帶曹芳、曹詢離開。

壽安殿裡又恢復了平靜。曹睿正色對曹宇道:“輔政人選,攸關社稷,不可不慎。你和昭伯是我選的,至於你還想增加其他人,就由你去選吧。你要慎重考慮!”說完,便閉上了眼睛。

一旁的曹辟邪看在眼裡,明白這是召見結束的意思,他走到曹宇面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燕王、曹武衛,請起!”曹宇和曹爽依次起身,緩緩退出了壽安殿。

曹宇、曹爽剛走,曹睿又命人去中書省傳召劉放、孫資。劉放、孫資聞知,大步急急趕到壽安殿。兩人剛進壽安殿大門,曹睿就迫不及待地大喊:“劉放!拿詔稿來!”

曹睿病重氣虛,聲音嘶啞,但說話語氣中仍帶有不可置疑的威嚴。劉放小心地從袖口掏出一卷黃紙,也就是昨天夜裡經曹睿審閱過的詔書草稿,雙手捧過頭頂。曹辟邪接過來,交到曹睿手裡。

曹睿在臥榻上掙扎著起身,用顫抖的手拿著硃筆在詔稿上寫寫劃劃,交給劉放:“就是這個意思,你看一看,再重新繕寫一遍。”

劉放接過詔稿,一眼望下來,發現曹睿已將“以曹爽為大司馬”等字句劃掉,不禁遲疑道:“曹昭伯這一段,要刪除嗎?”

曹睿冷冷笑道:“昨天孫彥龍不是說,曹子丹非真宗室,曹昭伯不能與燕王同列嗎?”

言語之中,似對孫資昨天說的話仍然耿耿於懷。孫資不敢爭辯,只是伏首叩頭。

曹睿見孫資不說話,長長地嘆了口氣:“唉,我也知道你們心裡不服。曹昭伯確實才具平平,但他忠心魏室,我是看在眼裡的。我也不指望他能有多大作為,只希望有人保護太子平安長大成人,等到國有長君,再來謀劃周武王弔民伐罪之業。”

曹睿停了一下,看看劉放、孫資,二人都伸長了脖子聽他說話。曹睿點頭表示滿意,繼續說道:“兩位令公侍奉在我身邊十幾年了,我對兩位是推心置腹,無話不說。凡事兩位有什麼意見,我也都儘可能地尊重。兩位令公對曹昭伯有所異議,我自然也要斟酌。今天我想了一下,將來輔政是以燕王為主,這一點大家都沒有意見,既然如此,其他的幾名輔政人選,都不過是燕王的助手而已,那麼就由燕王自己來挑選好了。現在就先任命燕王為大將軍,他選不選曹昭伯,選不選其他人,都由他。我信得過燕王。”

劉放、孫資面面相覷,但想到燕王曹宇也有可能選中司馬懿,事情尚有轉圜餘地,而且聽曹睿口氣十分堅決,也不敢多說,只得叩首答道:“謹奉聖諭。”

接下來,便是由劉放執筆,與孫資一起對詔稿重新潤色,撰成詔書正本。詔稿不長,劉放、孫資又是此中老手,片刻之間,便用端端正正的隸書繕寫好了一道詔書。劉放雙手捧著詔書呈給曹睿,曹睿說:“我不看了,你念來聽聽就好。”

劉放展開黃紙詔書,手持兩端,朗聲念道:

“昔在前世,歷運迭興,選眾命賢,惟德是與,蓋至公也。今魏氏諸王養德藏器,而壅滯曠久,非聖主任賢不避親之道也。當須簡授,擇優式敘。燕王宇,朕之幼叔,論輩至親,才高行潔,好古博物,既為曹氏之英俊,堪當魏國之棟樑,朕甚嘉之。其以宇為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掌輔朝政,位在三公之上。”

曹睿點頭道:“嗯,很好,很好。就按這樣發吧。”

劉放、孫資叩首後退出壽安殿,叫來中書省的幾個郎官,抄寫詔書副本,符寶郎一一用璽後,交內侍宦官送至在京百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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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宇在燕王府也收到了詔書。他對來宣詔的宦官說:“我想入宮向聖上謝恩,不知聖上何時方便?”

那宦官道:“聖上有特旨,燕王不必入宮謝恩,就地開府,從此燕王府便是大將軍府,請燕王稍加布置,先擇緊要事項辦理。”

曹宇明白“緊要事項”是指選擇輔政人選的事,他點頭謝過宣詔宦官,親自將那宦官送至大門。那宦官一走,燕王妃及眾家人紛紛前來賀喜,曹宇苦笑道:“我自幼讀書,從來不問政事,現在突然讓我挑這麼一副重擔,我實在不知如何是好。我誠惶誠恐,無喜可賀,爾等亦不必道賀。”說完又吩咐家人,凡有來府上賀喜的人,一概擋駕。

曹宇一個人坐在書房思索半晌,覺得自己獨力難支,決定先找人來商量。於是找人拿上燕王名帖,去請司徒衛臻、司空崔林、尚書左僕射常林、右僕射王思、中書監劉放、中書令孫資、領軍將軍夏侯獻、武衛將軍曹爽、屯騎校尉曹肇、驍騎將軍秦朗來府上夜飲。

這天夜裡,皓月當空,瀉銀滿地,卻及不上燕王府裡宮燈夜明,亮如白晝。曹宇在正堂上擺下酒宴,只待眾人到齊。不多時,衛臻等人陸續來到,唯獨不見曹爽。曹宇皺起眉頭,問家人:“曹武衛怎麼沒來?”

那家人答道:“帖子已送到曹武衛府上,據說曹武衛出城打獵去了,今晚不回來。”

曹宇心想大概是曹爽見到詔書上沒有他的名字,賭氣不來,又想到曹爽平時最喜歡畋獵酒色,出城打獵數日不歸也是常事,因此並不怎麼生氣,只是冷冷笑道:“這個只知道尋歡作樂的傢伙!且不理他,我們談正事。”

衛臻等人唯唯諾諾,不多說話,都想聽聽這位新任大將軍要說什麼。

曹宇掃了眾人一眼,緩緩開口道:“實不相瞞,今夜請諸公前來,實在是要向諸公請教。”

眾人不明其意,紛紛欠身拱手:“燕王過謙了!”

曹宇道:“真不是過謙。蒙聖上雨露深恩,讓我擔當輔政大任。今天詔書剛發,想必大家都看到了吧。其實大家都知道,我生於相府,自幼與琴酒詩書相伴,從不過問軍國重事,名為大魏藩王,實與山中隱士無異。這執掌天下的大權柄,我一個人拿不起來。”

衛臻道:“當今宗室之中燕王最賢,此乃天下皆知。聖上欽定,朝野拜服,尚有何疑?豈不見,蜀國諸葛亮,原本隱居南陽,一朝出山,不也輔佐劉備開創王業嗎?”

曹宇搖搖頭:“諸葛亮當代賢相,非我所能比擬。聖上知道我的能力不足,所以才讓曹昭伯也來幫我。但我想光是曹昭伯還是不夠,因此聖上特加殊恩,讓我自己再選幾個人共同輔佐太子。”

由輔政大臣來挑選輔政大臣,這確實是史上從未有過的事。除了劉放、孫資事先已經知曉此事以外,眾人心中無不大奇。

曹宇接著說道:“我揣測聖上的意思,終究是要從宗室裡面選人。在座的夏侯領軍、長平侯、秦驍騎,都是宗室精英,國家棟梁,如今我想把這副千斤重擔壓在三位身上,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曹宇所說的長平侯指的是曹肇。曹肇字長思,此時官至屯騎校尉,是夏侯獻在領軍衛的部屬,職級亦略低於秦朗,但他是故大司馬曹休之子,繼承了曹休長平侯的爵位,仍是第一等的宗室貴戚。曹宇尊重他,只稱呼他較高的爵位,而不稱其較低的官職。

曹宇的話,不僅讓衛臻、崔林、劉放、孫資等人吃了一驚,就連夏侯獻、曹肇、秦朗也都著實吃了一驚。三人原本以為曹宇請他們來,不過是想借助他們手中的禁軍兵權而已,沒想到曹宇是要讓他們也進入輔政大臣之列,這真是他們做夢也未曾想過的事情。

三人相互對覷了一下,紛紛起身,由夏侯獻領先,出列至大堂中間跪下。夏侯獻道:“輔政大任,非當世賢能不得為之。我等俱是愚魯之人,全靠祖宗蔭庇,才得食國家俸祿,豈敢更有他求?還請燕王以國家社稷為重,另外選任賢能。”

曹肇也說:“我等雖然任職禁軍,其實都是寄名而已。我從小生養在深宅大院裡,哪裡會打仗?真正帶兵的都是那些長史、參軍們。這不?屯騎營已經調去協防西城、上庸,但我這個屯騎校尉還在洛陽城裡優哉遊哉,真正統率屯騎營的其實是那精明得力的屯騎校尉長史鄭禹。”

秦朗也說:“我等都是閒散慵懶慣了的人,讓我們執掌朝政,每天忙忙碌碌處理大小事務,無異於讓我們坐陷牢獄。請燕王三思,饒了我們吧。”

孫資聽到三人的話,將頭湊近劉放:“這三人明明面帶喜色,嘴上卻在假意推辭,言不由衷,惺惺作態,實在噁心!”

劉放面帶鄙夷之色,也不說話,只是“嘿嘿”冷笑。

曹宇說道:“三位也忒謙虛了!聖上選拔三位統率禁軍精銳,豈無遠慮?那是早就看中了三位的才能和忠心!我也知道三位志行高潔,思慕屈靈均、嚴子陵遺風,但如今國家已至非常之期,非爾等三人不能共克時艱!三位都是大魏宗室,皇親國戚,豈能獨善其身,不思奮揚祖宗餘烈,再振大國雄風?”

夏侯獻、曹肇、秦朗聞言,皆伏首不語。曹宇道:“這就是了。三位身為宗室,與我一樣有維護宗廟社稷的責任,你們不必再推辭,待我上表奏明聖上,不日便會有詔書下來。到時請諸位各盡心力,共輔朝政。”說完又對衛臻等人拱拱手:“諸公都是太祖武皇帝選拔的元老重臣,輔佐太子,掃平六合,諸公也是義不容辭啊!”

眾人紛紛表態:“我等謹遵燕王之命!”

曹宇很滿意地揮手示意夏侯獻、曹肇、秦朗回到坐席上,端起酒杯,與眾人滿飲了一杯。曹宇放下酒杯,嘆了一口氣:“唉,難得諸公都與我同心,實為我大魏之福!如今我最擔心的,還是我的經驗不足。這滿朝事務,千頭萬緒,竟不知從何抓起?”

衛臻道:“當前最大的事情,莫過於遠征遼東。司馬太尉雖已得勝,但班師未回,等大軍回到,還得報銷軍費、論功行賞、撫卹傷亡,這照例是一大筆開支,朝廷必須先拿出個方案才好辦。”

劉放道:“燕王、衛司徒,不必擔心。尚書省五兵曹、度支曹早有準備,只等司馬太尉回來確定幾個事項,便可依計劃行事。”

衛臻手捋長鬚:“如此甚好。”曹宇也不禁點頭,心中佩服劉放思慮周全,辦事穩妥。

司空崔林道:“如今遼東大患已去。蜀國方面蔣琬在漢水上游蠢蠢欲動,朝廷已派屯騎營、長水營增援西城、上庸,料想蜀國不能有所作為。倒是吳國諸葛恪在淮南駐兵屯田,覬覦合肥、壽春,值得警惕。”

夏侯獻不以為然:“滿伯寧三十萬大軍鎮在壽春,難道還怕諸葛恪這個黃口小兒?我看倒是要防著蔣琬聲東擊西,趁著我們把兵力集中到西城、上庸的時候來攻長安。”

曹宇道:“夏侯領軍所言甚是。當年諸葛亮第一次入寇,便是令趙雲在箕谷故布疑兵,自己卻率領大軍去取南安、安定、天水三郡。諸葛亮善用疑兵迷惑對手,可要當心蔣琬再用諸葛亮故智。現在鎮守長安的是雍州刺史郭淮,大家說說,是否需要我以大將軍的名義發個教令,提醒郭伯濟注意加強防備。”

夏侯獻搖頭道:“不,若是蜀國大舉入寇,絕非郭伯濟所能抵禦。朝廷要加強關中的防守,非得有重臣出鎮不可。”

曹宇問道:“夏侯領軍所說的重臣,是指何人?”

夏侯獻道:“當今朝廷重臣而善於用兵者,非司馬仲達莫屬!當年司馬仲達在長安都督雍涼兵馬,連諸葛亮也不能撼動其半分。此次出鎮長安,當然首推司馬仲達!”

劉放、孫資聞言大驚,劉放向曹宇道:“司馬太尉遠征遼東,大軍疲憊,亟待休整,怎能再度出征?”

夏侯獻道:“眼下蜀兵未動,出鎮長安只是借重司馬仲達一人的威名而已,無須大軍跟隨。司馬仲達還沒回到洛陽,那正好,可下詔給他,令他不必回京,先率本部親兵,順路前往長安,並令郭伯濟做好迎接準備。至於徵遼大軍,可由軍司馬陳圭以及副將牛金、胡遵率領,按期班師回京。”

曹肇、秦朗在一旁紛紛附和:“對,對,如此安排甚是妥當。”

孫資急忙爭辯道:“司馬太尉年事已高,怎能經得如此折騰?總得讓他先回來休息幾天,再去長安也不遲。”

夏侯獻道:“豈不聞兵貴神速?當年司馬仲達平定新城太守孟達之叛,就是八日之內急行一千二百里,搶時間搶出來的戰功。如今關中局勢複雜,非得勞駕司馬仲達親臨坐鎮不可。司馬仲達是先帝顧命的大臣,一心為國,我想他必定不會推辭。”

劉放、孫資還想出言辯駁,卻被曹宇擺手制止:“夏侯領軍所言極有道理。這一次恐怕還得司馬仲達辛苦一遭,能者多勞,也是難免。此事幹系重大,須聖上發一道詔書才行。請劉子棄、孫彥龍兩位令公回去先擬個詔稿,待我奏明聖上,便發給司馬仲達,讓他即刻趕赴長安。”

因為剛剛才說過“謹遵燕王之命”的話,劉放、孫資不敢公然拂逆曹宇,只能相覷默然。

這時,尚書右僕射王思道:“如今三國鼎立,我朝不光要加強武備,也要先修文德,以徠遠人。但是近來各州郡都不安寧啊。上個月豫州汝南郡發生多起組織逋戶抗稅逃亡的案件,豫州刺史王凌上報要梟首一百五十人、絞刑二百八十人,如此刑罰苛重,實非堯舜之道。王凌的奏章聖上已經御覽,但未見硃批,可知此案案情重大複雜,聖上未及細究。還請大將軍詳加審度,酌情改判,萬一處置失當,恐怕會引起更大的變亂。”

曹宇道:“不錯。刑法者,國之重器,務求均平允正,不可輕率濫用。王彥雲一味逞其好殺之心,實為失策。此案我會關注,務必妥當處理。”

接著,各人都從各自主管的領域提出了馬上要處理的緊要事情,曹宇一邊聽一邊執筆記下要點,不一會兒,已把一卷竹簡寫得滿滿當當。曹宇苦笑道:“以前讀《史記》,讀到秦始皇批閱奏章,竟至‘衡石量書’,以為不免有所誇張,其實朝政事務繁劇,每天看一百多斤的竹簡,不過是尋常之事。”

尚書左僕射常林道:“燕王飽讀詩書,以史為鑑,甚是高明。其實聖上任命燕王為大將軍,大有深意,須從前史裡方能領悟。”

曹宇問道:“聖上以我為大將軍,究竟有何深意?”

常林道:“大將軍一職,本朝自黃初以來就有,但從未有人以大將軍身份居輔政之任的。先帝託孤之時,以曹子丹、陳長文、曹文烈、司馬仲達四人為輔政大臣,當時曹子丹為中軍大將軍、陳長文為鎮軍大將軍、曹文烈為徵東大將軍、司馬仲達為撫軍大將軍,此皆有軍號之將軍而加一‘大’字,並非真正的大將軍。”

曹宇似有所思:“嗯,確是如此。那麼,聖上的深意究竟在哪裡?”

常林道:“大將軍一職,源自前漢,盛於後漢。考之於漢史,才能明白其中深意。請諸公想一想,今天發下來的詔書,最後一句是什麼?”

詔書出自劉放、孫資之手,他們自然記得最清楚。此時二人不禁脫口而出:“位在三公之上!”

“不錯!位在三公之上!”常林看到眾人的注意力都已被他的話所吸引,語氣之中不免得意起來。“本來,大將軍若不兼任大司馬,則位在三公之下。大將軍位在三公之上的制度,是始於後漢和帝,用以酬勞其舅父竇憲深入瀚海沙漠,大敗匈奴,勒石燕然山而還的蓋世奇功。”

說到這裡,眾人都不約而同發出“哦”的一聲,恍然大悟。夏侯獻拍手道:“對了,對了,當今吳蜀未平,正是有志者立功之時。聖上以燕王為大將軍,乃是希望燕王能夠建立像竇憲驅逐匈奴那樣的蓋世奇功。”

曹宇嘆道:“枉我自誇博覽群書,卻未曾想到這一點。若非常僕射提醒,我還懵懵懂懂呢。後漢與本朝極有淵源,後漢之史,便是本朝之殷鑑。只可惜後漢距今不遠,尚未有正史可供參閱。”

常林道:“後漢之正史,其實早就有人在修了。班固時便已撰成《世祖本紀》,此後歷代史家陸續撰成《中興以下名臣列士傳》,直至漢靈帝時,蔡邕仍在修撰。遺憾的是,因全書尚未連綴成篇,除編修的史官以外,從未有人看過,書稿皆分散秘藏於洛陽南宮的東觀,世稱《東觀漢記》。蔡邕死後,《東觀漢記》之書稿流落民間。據我多方查訪,蔡邕有一學生,名叫郭綜,是壽春人,當年他帶著全部書稿回到壽春老家,現在郭綜已死,書稿傳至其子郭然手上。《東觀漢記》全部書稿就藏在壽春郭然家裡。”

曹宇道:“《東觀漢記》書稿原本就是官府之物,現在我們去找郭然要回書稿,不算是強搶民物吧?”

常林道:“當然不算。如果郭然願意獻出書稿,我們也不妨給他一些報酬,補償他多年保管書稿的付出。而且,蔡邕修撰《東觀漢記》時,尚有《靈帝本紀》《獻帝本紀》《天文志》《地理志》《百官志》《車服志》《刑法志》等尚未撰成,這些篇目事涉艱深,非一人之力可完成,必須朝廷出面主持才行。我想郭然也應當樂見《東觀漢記》書稿重歸朝廷,繼續修完。”

曹宇道:“如能繼續修完此書,那是很大的功德,足可留名萬世了。我這就讓滿伯寧去辦這件事。”說完當即修書一封,叫家人送給鎮守淮南的徵東將軍、揚州刺史滿寵,讓他找到郭然取來《東觀漢記》書稿。

諸事交代完畢,曹宇對眾人說道:“我平生無所嗜好,最愛讀書而已。今天知道有《東觀漢記》一書存世,令人神往。我一定要續修好《東觀漢記》,刊行天下。大家不要小看修書這件事,先帝曾有言:‘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修書涉及世道人心、風俗教化,實在是治國平天下之良策。若能做成修好《東觀漢記》這一大事,不僅足以慰我平生,亦將有弼於國家文道昌盛啊。”

眾人聽了紛紛交口稱讚“好!”“有遠見!”“燕王果然見識不凡!”曹宇聽了感到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漂亮的事情,心情大悅:“有諸公的支持,我十分欣慰!這幾天,聖上還會有旨意下來,請大家注意看詔書。”說到這裡,曹宇想起早上曹睿將太子託孤於他的情形,心中又是一陣激動:“聖上待我一如往昔,情同兄弟,將太子託孤於我,此恩無以為報,我自當以太子為子,勉力國事,庶幾不負聖恩。希望諸公亦不負我!時候不早了,諸公請回吧。”

曹宇想到曹睿曾經說過要他將太子當作親生兒子的話,很自然地就將這話說了出來,但在場眾人並不知道曹睿曾經說過這話,因此聽到曹宇說“以太子為子”,都不禁大吃一驚,心中駭然:以太子為子,豈非以皇帝自居?

但曹宇已經明示宴會結束,眾人無暇多說,默然退出。



賴正直,男,80後,南蠻,刑事法官,法學博士。原本愛讀史書,為稻粱謀選擇了法律專業。法學和史學其實有不少相似之處,比如都重視證據,都是在利用殘缺的不完整信息拼接還原已經過去的事實真相,因而在寫文章時常常會有把歷史事件當作懸案來查的感覺。著有《機能主義刑法理論研究》、《毒品犯罪案件證據認定的理論與實務》等書。目前的小目標是寫一部歷史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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