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東征與制禮作樂

周公东征与制礼作乐

第一章 晉國早期歷史概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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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东征与制礼作乐

大約在公元前1027年左右,歷經幾代人艱苦卓絕的努力,周武王終於在牧野打敗了商紂王,從而建立了以周朝為核心的天下體系。在取得天下之後,周武王將東方部族中的豪強集中遷徙到鎬京,把他們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加以監視控制,同時也讓那些部族的遺民群龍無首,以達到強幹弱枝的目的。而對於他們的死對頭,周武王則給予了極大的寬仁,他並未對商人趕盡殺絕,而是委任紂王的兒子武庚(祿父)接續商部族的統治。但是為了防止商人造反,他還是特意將自己的三個弟弟——管叔鮮、蔡叔度、霍叔處——安插在商人的周圍,對其進行嚴密的監視。

安排完這一切之後,武王感到很滿意,於是就把天下留給兒子駕鶴西去了,但就在他死後不久,意想不到的麻煩還是出現了。武王走的時候,成王的政治經驗不足,還不足以領導整個國家,於是就有了成王的叔父周公旦的攝政。而周公的攝政,與我們通常的理解不同,他不僅僅是輔政大臣,而是要行王命、成王事的——也即是說實際上在武王去世後,周公旦很可能就直接稱王了。

這個習慣讓如今的人們看來似乎很難理解,但對於當時的人們似乎並不奇怪。比如《春秋》起始時所記載的那位魯隱公,他真實的身份並非國君,而是和周公旦一樣的攝政。他的父親魯惠公在世時,曾將他的弟弟允確立為太子,但父親去世的時候弟弟年紀太小,魯隱公便只好以國君的身份暫行攝理國事。在他攝政期間,真正的國君則是在一邊涼快著,該吃吃該喝喝,啥事也不往心裡擱,就等著有一天長大了,讓哥哥把國君的位子還給自己了。

但事情壞也就壞在“攝政稱公”這件事上,畢竟大權到手了,退不退位完全要看個人自覺,假如魯隱公貪戀權位不肯讓位,真正的國君還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於是乎在他攝政十幾年後,一個隱藏的猜疑鏈莫民奇妙地打破了魯國的寧靜,魯隱公在大夫家中被暗殺的消息震動了朝野,他的弟弟允——也即魯桓公——便踩著哥哥的鮮血登上了國君的寶座。

對於執掌天下權柄的周公旦來說,攝政稱王顯然也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於是天下間便有了傳言,說周公旦想自己坐天下,不想還政給成王。一時間眾議斐然,最氣憤不過的自然就是周公那幾個還在監視商人的兄弟了。當然他們氣惱並不是因為有多愛護關心那個小侄兒,而是說王位若要在武王的兄弟當中傳承的話,那也應該是按著長幼順序輪流坐莊,你一個周老四憑什麼就要越過兄長繼承大統?而武庚也看中了這個時機,馬上找人聯絡這三兄弟,舉兵造反了。

流言起於何處現在已經是不得而知了,有人說是武庚趁機造謠,也有人說是因為三監嫉妒,所以才放出這些謠言。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他們已經反了,殷商舊部連同監視他們的三監,整個中原全都開始反叛了。中原發生叛亂也引發了連鎖效應,東方原本與商王朝不對付的淮夷、徐、奄這些部族,趁著西周王室無力控制局面的時機,也都紛紛自立。晉南夏朝故地的封國也都開始磨刀霍霍,躍躍欲試;北方與商王朝有著或遠或近關係的戎狄部族,也抱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摩拳擦掌,作壁上觀。就連宗周國內也不安分,許多與三監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人也都蠢蠢欲動;西遷的東方豪強更是與武庚眉目傳情,眼見整個天下都不保了。

越是到了危急關頭,內部的團結就愈加重要,因為無論是對於成王還是周公,這都是決定生死的戰鬥,一旦失敗了,他們兩個誰都別想安逸地坐在這個位置上。於是在經過短期的動員活動後,周王室內部終於達成了空前的一致,周公也用他的誠心又或者是許諾打動了國人,在周公的帶領下,周人開始了一次烈度不亞於克商戰役的東征。

這次東征規模浩大,包括成王、周公、召公以及唐叔虞在內的周朝核心力量,可以說是傾巢出動;戰線也拉的足夠的長,南到淮上,北至梁山,兵鋒所指,幾乎席捲了當時已經開發的整個中原。戰爭的持續時間也是足夠漫長,相比於克商戰役的一日功成,這次戰亂歷經三年的艱苦鬥爭,才終於徹底平滅了。最後的結果是武庚北逃,管叔被殺,蔡叔被流放,霍叔處被貶為庶人,淮夷也被平滅,與中原戰亂遙相呼應的夏朝後裔所建立的唐國,也在中原戰事平息之後被周公所滅。

這次戰爭給周王朝帶來了不小的考驗,也給周公本人帶來了巨大的震動。我們無法臆測周公本人是不是真的是至誠至信的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即便他有野心,經過這次戰亂也讓他不敢再有這樣的想法了——此時的當務之急是如何穩定人心,徹底鞏固周王朝的統治。為此周公做了兩件事,第一件事便是制定憲法,確立新王朝的根本制度,以制度約束人心,避免同族相殘;第二件事是分割舊朝的土地和人民,徹底消滅他們復國的氣焰。

所謂制定憲法,也就是制禮作樂。對於這件事情人們爭論很多,但是總體上來看,殷商之前並沒有所謂的華夷秩序,商人也沒有華夏觀念,而周人則是通過一系列的周禮確立了華夏意識,明確了華夷秩序,將周人治下的所有區域內的部族都統一到了華夏民族的大旗之下,形成了堅不可摧的民族共同體,這對於後世大一統觀念的形成有著不可估量的作用,也由於形成了中原民族的核心價值觀。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都是制禮作樂的後世影響,周公恐怕還想不了那麼長遠,他制禮作樂的初衷,顯然是為了應對當時的亂象而採取的有針對性措施。周公對於引發這場叛亂的原因進行了深刻的反思,終於認識到其根本的原因,還是在王位繼承製度的不完善。

在周公之前,各國的繼承製度差異很大,並沒有統一的標準。就拿周王室來說,文王的父親季歷歷來就有兄長讓賢的傳說,但是若拋開道德的外衣,季歷的即位很可能是人類社會早期典型的幼子繼承製的體現。而剛剛失去天命的商王朝,早年採取的是兄終弟及制與父死子替交錯的制度,到商朝晚年,才開始出現了父死子替單一繼承製的跡象。而正是因為繼承製度的變化,導致商朝王族——如微子、比干、箕子等人——對於核心家族產生不滿轉而投效周人,恐怕也是商朝敗亡的一個內在原因。

到周公主政時期,以往的各種繼承製度——比如兄終弟及制、幼子繼承製——的合理性還深入人心,反而是由於先民惡劣的生存環境,需要有年富力強、經驗豐富的領導者,使得父死子繼的單一制度不怎麼招人待見。商周交替之際正是多元繼承製度向單一繼承製轉變的節點,儘管周王室已經開始採用父死子替的制度,但舊制度的影響力猶在,這也是為什麼成王雖然成年了,卻依然需要有人輔政的原因所在。

從這個角度看,周公攝政實際上是舊傳統對於尚不完善的新制度的一個補充,其本意是為了保護新生的王朝不致傾覆,但由於觀念的限制,反而引發了人們對於舊制度的聯想,終於誘發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暴亂。

有鑑於此,周公認為有必要對繼承製度進行一次革命性的改革,在根本上確立父死子替制度的唯一合法性,打消原先制度中隱含的危機。因此在周公的制度設計中,處處都充滿了確定性的意味:他為天下諸侯按照親疏遠近劃定了不同的等級,所有人都必須在這個等級限定的框架內活動。上至天子列侯,下至黎民百姓,在日常生活、宗教祭祀、政治經濟活動中,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都有著明晰的界限。任何人都不得超越、或者刻意降低自身的規格,以便用嚴格的行為模式限制人們的思想,從而杜絕一切可能的反叛。

周公东征与制礼作乐

晉國史話·第一輯 晉文公霸業的基石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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