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文靈：下崗工人，曾在《國防戰士報》《春城晚報》《雲南日報》《昭通報》《永善文學》等發表小說、散文、詩歌等。在榮寶齋出版社、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書法系列叢書四十六部。有書法作品在《北京文學》《書法報》和國家大型展覽會發表、入展、獲獎。
馬楠記憶
李文靈
馬楠的草
草，一歲一枯榮，冰雪過後，依舊綻放。四季輪迴，夏去秋來，它也還是這樣的謙謙君子、昂然挺立的模樣，發出綠的幽香，沁人心脾。
綠如碧玉的小草知道客人要來，早做好充分準備，披上節日盛裝，點綴著每寸土地，昂揚向上的頭顱，笑呵呵的看著興致勃勃的人們，雨水和小草，他們是親密無間的苗家兄妹。走在喜氣洋洋的草地上，小草和泥土的親密關係，分不清是泥土鬆軟還是小草的自身彈性，我彷彿走在星光大道的高級地毯上。
有一句箴言說，人因為慾望和攀比，所以活得很累。馬楠的小草從來就無攀比之心，它們都有超強的控制能力和極高的修養。小草們幾乎都一樣高，矮矮的，沒有北方那樣能淹沒牛羊的氣勢，一棵草不服一棵草，一顆比一顆長的高，要風吹草低才見牛羊。而馬楠的小草絕不會喧賓奪主，那份感恩的心，那份默默的奉獻精神，牛羊永遠銘刻五中。
馬楠的草最乾淨，乾淨到你隨時隨地都可以用舌頭去添那晶瑩的露珠、紅花與綠葉。
本來無寸土，何處起塵埃？
一顆顆連綿不斷的野草，不避邪惡來到這清澈的世間，把生命的激情雕刻到了極致，它們緊貼著這肥沃的大地，默默的潤育萬物生長，無論是大雪大凌，還是缺水乾旱的寒暑烈日，依舊默默的承受，待到來年，春暖花開，依然是不張揚的德操。
小草被吃了，割了，在細雨和白霧的滋潤下，又長出嫩苗，生命與天地同輝，與江河同在。把最偉大的生命注入這平淡無奇，少有人關注的苗家草原。青松為之驕傲，細雨為之沐浴，白雲為之喝彩。
在看不見摸不著的雨中，在看得見但摸不著的霧裡，偶爾能見到一種比一般的小草要高出很多的植物，我很納悶，在這基本看不見樹的草原上，它顯得格外偉岸與挺拔，那種長勢，那種鶴立雞群的孤芳，小草們仰視著不屑一顧，它高高在上的霸氣，歲歲依舊，連年如此，小夥伴們真的驚呆了。隨行的一個女同志說，她認識這種草，叫刺界，我說它是草嗎？那麼魁偉粗壯的身軀，你看他不可一世的勁頭，也會秋天枯萎，冬天消亡嗎？她說會的，她說，她的消失，是被豬吃了，她說它是餵豬的最好飼料，豬最喜歡了。但你採它和把它剁細的時候，得帶上那厚厚的手套；我蹲下細看，原來它真的滿身是刺，堅硬無比，我想：如果它身上沒有刺，它還能這樣高大嗎？儘管它順利的躲過了牛、馬、羊群和那數不清山耗子、地牯牛、野兔子和推屎爬等等野物的襲擊，最後還是被割掉，剁得細細的，煮得融融的，成了豬的盤中餐，槽中食。
月華如洗的山峰，縹緲虛無的薄霧，鬱鬱蔥蔥的綠草，整個馬楠都被瓊玉裝裹，在空曠的天籟下，顯得無比的沉默。流水的韻味，山花的飄搖，眼前盡是純淨無爭的色調。待到春暖花開，萬物靈動，你會發現，幸福——原來如此簡單！
馬楠的雨
馬楠的雨看不見，摸不著，但感覺得到。
馬楠的雨是在這高原特殊的海拔氣候條件下形成的，十分獨特，你在其他地方是見不到的。馬楠的雨是上天恩賜的尤物，它極通人性，善解人意。煙雨濛濛，細雨綿綿，悄悄的來，靜靜的去，留給世間一片綠茵，保持著最富饒的水土。她知道這些城裡來的貴客怕太陽，怕紫外線，怕強光，特別怕烈日曬黑他們嬌美，鮮嫩的面龐，為了不讓客人防曬補水，那雨水就像苗族同胞一樣好客、多情，故意溼潤馬楠的天空，帶給人們一段愜意的溫潤時光。
在花山節，我看見一個滿臉皺紋，略有些駝背的老人，她的頭髮盤成一個平平的，像明代的青花瓷盤，在薄薄的霧中被那看不見的春雨滋潤，晶瑩透亮，彷彿是碩大的烏金鑄成，顯得是那樣的高貴、喜悅、富庶、自信。在她的發上細細晶瑩的露珠，證明了雨的存在。我在想，不拍她的面部，無須爭得她本人的同意，舉手就開拍，由於我站在坡上，加之用力過猛，我失去重心，腳下一滑，一個仰翻叉，一屁股就重重的砸在草地上，我第一反應是這一跤跌下去，腰椎、屁股肯定要出大麻煩，甚至問題很嚴重，誰知落地後，像玩蹦極，像摔在自家床上，舒服極了，我好像聽到小草在說：緊張什麼，你以為是你家城裡？老人說：同志，這種天也要打傘嗎？她好像認為這不是雨，是上天恩賜的禮物，你摔這一跤，就是拒絕上天禮物的懲罰。這時，我才發現，穿節日盛裝的苗族同胞，她們真的沒有打傘的、沒有穿雨衣的，只有城裡來的同志準備充分，不但打傘，還有同時又穿上雨衣，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就像剛才小吃街上的粽子。這老人的年紀不會下餘我屋裡九十歲的老人，但看她滿面紅光，神采奕奕，配上她那經過歲月檢驗的皺紋，在薄薄的霧裡，我抬頭仰望，宛若飄來的天仙。她向我伸出一隻手，要拉我起來；在她的心理，人是應該站立的，特別是摔倒了的人，作為長者，理所當然應該伸出援助之手——扶人一把，而我卻陶醉在此刻的情景之中——在馬楠摔一跤，真是享受!享受著母親般的溫柔，不在馬楠摔一跤，你就不知道這富饒的土地與各種小草的親密關係和苗族同胞的寬容、偉大與頑強。從今往後，只要攜著這片記憶，無論迷失在哪裡，都有一個渡口，都有那麼一隻慈愛的手，牽引你我上岸。
除了這烏蒙高原，你在世界上哪裡還能找到如此寬厚的土層啊。
雲南永善的馬楠苗族耍花山，又名花山節，吸引的不僅是我們縣城、省城的人，也吸引了四川、貴州苗族和各族同胞，解放前如此，解放後就依然，即便是文革中乃至今天，這裡仍然是人們嚮往的世外桃源。在交通不方便的時候，他們提前半月就騎馬走路趕到這裡歡聚，享受這裡的雨水、白霧與草原，以及那去年見過的魂牽夢縈的姑娘。
記得1978年馬楠花山節上的苗族同胞站在雜草叢中賽山歌，苗語的我聽不懂，那天籟般的旋律我至今記憶猶新，儘管當時我的年紀很小，劉老師教的算術公式我一個也記不得，但對下面的句子我隨時哼唧，被哥哥姐姐老師同學，笑了不少。
……
哥哥約我來幹活,
滿山羊兒各顧各。
撿到天麻就開走,
妹妹淚水流成河。
……
我約哥哥到樹腳,
蠟染荷包各歸各。
撿張葉子揩眼淚,
擦乾眼淚各走各。
……
今天馬楠的小草疑惑的看著路邊掛著一塊一塊的東西，他們不解的看著突然凸在地面上的平臺，覺得這是你們城裡面的玩意，它們看不懂，也不理解，難道你們在城裡，在電視上，在手機中還沒看夠嗎？來這裡是不是應該吻吻這溫柔的小雨？擁抱那和藹的微風？舔舔那如蜜的小草？看看那和你招呼的羊群？去趕趕那樂得屁顛屁顛的馬匹？聽聽原汁原味的笙歌？賞賞百看不厭的苗舞？
我們離開塵土飛揚嘈雜的城市，在這看不見，但能完全感覺得到的雨中接受洗禮，不擔心汽車，不考慮紅燈，在天然氧吧中無拘無束的奔跑，這不正是我們苦苦尋覓的境界嗎？
馬楠的湯圓
我這個人胸無大志，整天想到的都是吃，至前年從馬楠花山節回來後，魂牽夢繞的，就是那碗湯圓，糯包穀湯圓。
前年馬楠的花山節我來到小食街，被一碗糯包穀湯圓吸引，當時大棚外面飄著薄薄的霧，吹著徐徐的微風，風兒推著歡樂的笑聲，與碗裡升騰的熱氣渾然一體，我聞到了它的清香，我被它深深吸引。那青花瓷的碗裡，浮著潔白的湯圓，就像藍藍的天空中那飄著的朵朵白雲。白雲下苗族小夥子那悠揚的蘆笙穿過山澗青草，進入我的胸膛，讓我食慾大開。碗是圓的，湯圓也是圓的，透過清澈的湯汁我看見碗壁上的青花，它們好像馬楠苗家的蠟染，快活的舞動了起來，在這3000多米的海拔上，沒有曲水流觴，但有惠風和暢，能遊目馳懷。青青的綠草上，綿柔的白雲下，那黑、紅白相間的裙子帶來悠揚的蘆笙令人陶醉。
去年花山節文聯劉主任打電話相約去馬楠，我第一想到的是對了對了，這回可以好好的、美美的、舒舒服服的，紮紮實實的去吃幾碗馬楠的糯包穀湯圓。
我記得心理學家說過，人是需要傾訴的，特別是那種多愁善感重情的人，我非多愁善感但我絕對是一個重情的人，所以一回永善，就寫了《五月端陽耍花山》，我用五千多字對馬楠的雲，馬楠的雨，馬楠的草原等等，輕描淡寫的一吐為快。吐了，傾訴了，痛快了，剩下的就是那碗糯包穀湯圓久久不能忘懷，在這篇文章中，我只字未提；儘管前年端陽節在馬楠我發現了這個秘密，臨走時我每人請了一碗，老陳和小崔不在，我都給他們每人端了一碗過去，我還是怕張揚出去，下次來的時候都去吃他的糯包穀湯圓，影響那絕對環保清香四溢的全鍋羊肉。
回來後我像那情竇初開的小青年想念她的心上人，真有點坐臥不安，我曾在城裡的許多大小飯店問過，也在農貿市場去訪過，結果令人失望，他們說那東西不好做，做不好上粘天堂下粘牙，幹不好還是酸的，吞不下去，還卡牙齒，一大股包穀味。更有一個不含蓄的說：說了也不怕你氣，你想精想怪的，那玩意兒有糯米的舒服嗎？
我一個兄弟可憐我，說朋友從涼山帶來的糯包穀做的，給我送了一坨來，我到菜市場的李氏湯圓店去買了芯子，結果我發現白是白了，糯也糯，嫩也嫩，滑也滑，但是缺兩樣關鍵的東西，沒有站力，舀在碗裡，軟弱無力像麵條，平坦坦的躺在那裡，沒有包穀特有的顏色和生氣，不脆。糯包穀湯圓除了具備白、糯、嫩、滑外，它還有一個脆的口感和特殊的天然的糯包穀香味，這種特殊的香味是其它任何食物不具備的。最後我兄弟說，這本來就是糯米湯圓，你一天就到處打聽研究糯包穀湯圓，嫂子煩了，叫我整點來騙你，了卻你心願。
我在微信上曬過這湯圓，我宜賓一個戰友，知道我好這一口，在電話上給我承諾，他在他們那裡找做得最好的一家給我做，然後第二天就可以通過168送到我的手中，我喜出望外，幾天都沒睡好覺，恨不得把我的寶貝清末版《九成宮》送他，以致感謝。煮後發現，很遺憾，這個站力是有了，也不化湯，但粘牙，沒有馬楠糯包穀湯圓特有的彈性，更沒有脆的感覺和爽利，絲毫沒有馬楠糯包穀湯圓的味道。
年前一個親戚從馬楠給我帶了一坨來，過年的時候煮來吃，雖然具備了白、嫩、滑、糯，但仍然沒有在馬楠花山節小吃街上吃到的適度彈性中的香和脆，我搖了搖頭，妻子一席話猛然把我點醒，吃食東西都講究原產，人家馬楠的水，你有嗎？馬楠的氣候你有嗎？還有吃東西講究氛圍，人家那風吹著花草穿過毛毛雨混合著泥土的味道你有嗎？然後看了我姨夫一眼，這屋裡除了二手菸，你還能找到什麼味道？
第350期
出品單位
主管單位
中共昭通市委組織部
雲南省昭通市文學藝術界聯合會
主辦單位
法律顧問
雲南鶴原律師事務所孫健律師
【環保昭通】
文藝作品展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
雲南省昭通市環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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