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最後一滴血

林汝鎮是個人口不足兩萬的小鎮,小鎮北面有一座蓮花山,山上有一座中等規模的煤礦,以前曾是國營企業,如今已經被私人承包,實行低成本開採。七八年過去了,企業主已經成了千萬富翁,而本地的農民工,若肯為礦主賣命流汗,也盡能分得一杯殘羹:報酬雖然並不豐厚,但也足以養家餬口。

蓮花山下住著一個姓喬的老婆子,五十多歲,是個瞎子。她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名叫李德,小兒子名叫李恩,他們的父親名叫李元坤。一家四口原本在十里之外的林汝鎮上居住,兩年前大兒子李德娶了個老婆,這婆娘嫌棄喬大媽是個瞎子,留下來早晚是個累贅,於是才嫁過來兩個月,便鬧著要分家。李家父子欲不答應,這婆娘便尋死覓活,折騰得雞犬不寧,全家不得安生。無奈之下,只好湊了點錢,讓小兒子李恩帶著瞎老孃從鎮上老家搬了出來,來到蓮花山下,用石頭和磚瓦砌了個窩,一住就是兩年。李家父子三人一直都在蓮花山的煤礦上作礦工。小兒子李恩領著老孃,也經常受大哥和父親的接濟,日子也還過得湊合。

這年臨近春節,大兒子李德忽然來到蓮花山下,要請母親和弟弟回林汝鎮老家。喬大媽搖頭說:“我如果回去,豈不是還要同你那婆娘天天生氣?”

李德神色黯然,說道:“這個不用擔憂;那婆娘已經走了,以後不會再回來了!”

喬大媽吃了一驚,逼問之下才得知真相。——原來這李德的老婆還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她一直同別的男人有染,最近被李德發現了,下狠手將她教訓了一頓。這女人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同自己的情夫私奔了;臨走時還掠走了家中所有的現金。

喬大媽聽了,無言以對。只勸兒子說:“好好幹,攢點錢,以後再娶個好女人。——再說,是個女人都比你那婆娘強;別為這事兒掛心了!”

近來幾天,喬大媽和小兒子李恩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家當,準備搬回林汝鎮老家。

這一天晚上,已經過了晚飯時辰,在礦上做工的李恩依舊沒有回來。大約八點鐘左右,門前忽然來了一輛小轎車,後排坐著兩個人,一個是林汝鎮鎮長,另一個是蓮花山煤礦的礦主。司機進了屋,問喬大媽:“你是礦工李恩的母親吧?”喬大媽看不見來人,只點頭稱是。

司機又說:“你兒子在礦上出了事故,受傷進了醫院,鎮長和礦長親自接你去醫院!”

喬大媽心裡一驚,忙問道:“是不是出大事兒啦?——要不鎮長他們怎麼會親自出面?”司機回答:“聽說你兒子只是受了傷,具體情況不太清楚!”

喬大媽上了轎車,只聽見鎮長和礦長正在交談,幾次想要插嘴詢問,但都忍住了。

鎮長問:“事故情況如何?”礦長回答說:“3#礦的頂部忽然發生坍塌,幾個礦工來不及逃生,當場死了三個,一個人受傷;傷者就是這位喬大媽的兒子李恩。”

鎮長說:“都快過春節了,礦上卻出了這麼大的事故,你讓那些死難礦工的家屬可怎麼過呀?”礦主嘆了一口氣說:“該賠償的我一定賠償;你放心,這件事我負責到底!”

喬大媽只關心自己的兒子,顫聲問道:“我兒子的傷勢,到底怎麼樣?”礦主安慰她說:“別擔心,若能救活,就算只有一線希望,我們也會盡力!”

李恩已經被轉送到了數十里之外的市康復醫院,轎車行駛了一個小時才到達。李恩依舊在急救室裡,喬大媽等人只好在外面等候。不久,醫生出來告訴他們:“傷者內臟大出血,情況嚴重;三個小時內若不輸血,就再難救治!”

那礦主一疊連聲催促:“那就趕快輸血唄;花多少錢都沒關係,只要能保住他的性命。”

醫生卻說道:“並不是我們不給他輸血,而是這名傷者的血型太特殊,市醫院裡根本沒有同他血型相匹配的庫存。”

礦主急切問:“那怎麼辦?”醫生說:“最好趕快找到傷者的直系親屬,雙方血型相同的幾率會很大,這樣就能給他輸血!”

這時喬大媽忙說:“我是他母親,我來給他輸血吧?”醫生看了看她,搖頭說:“你年老體邁,身體虛弱,不適合給傷者輸血。”

喬大媽焦急地說:“他還有哥哥和父親,他們合不合適?”醫生舒了一口氣,說道:“你怎麼不早說——立刻讓他們兩人趕到醫院,越快越好!”

鎮長始終在一旁聽著,聽了醫生的話,絲毫不敢怠慢,忙把自己的司機叫來,命令道:“你立刻駕車回林汝鎮,找到喬大媽的丈夫和大兒子,火速把他們帶過來!”

司機答應著正要離去,卻被礦主攔住了。礦主向鎮長使了個眼色,兩人來到僻靜處。礦主囁嚅半晌,方才說道:“我剛才告訴過你:這次礦難事故中,一共造成三死一傷,傷者是李恩,而死者當中也有兩個姓李的,一個叫李元坤,一個叫李德,他們就是喬大媽的丈夫和大兒子,我一直不知道怎麼開口來告訴喬大媽這件事……”

幾個月後,礦主從銀行取了一筆現金,共45萬,用報紙包著,來到鎮長辦公室。鎮長不解其意,礦主說道:“這是礦上給付李家父子三人的賠償金;每人十五萬,一共四十五萬。”

鎮長說道:“那喬大媽是他們的直系親屬,你直接交給她就是了,拿到鎮政府做什麼?”

礦主低下頭,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那喬大媽在春節過後就已經去世了;聽她鄰居說,那天晚上她直著嗓子喊自己丈夫和兩個兒子的名字,整整叫了一夜,早上起來便嚥氣了。”

鎮長一聲長嘆,說:“這樣的打擊誰能經受得住啊!”停了一會兒,礦主又問:“這筆錢該怎麼處理呀?”

鎮長想了想說:“當務之急是給這一家人修座墳墓,埋葬在一處,讓他們在地下得以團聚,也算是我們這些生者對他們的一個交待吧……”

又過了數月,一名少婦忽然來到鎮政府,她懷裡抱著一個不足月的嬰兒,徑直找到鎮長,然後理直氣壯地向他討要那筆45萬元的撫卹金。

鎮長詢問起來,才得知她原來就是死難礦工李德的妻子。鎮長對李家的情況已經有所瞭解,便冷笑著向那少婦說:“聽說你以前是跟別人私奔而離開李家的,現在還有什麼臉面、還有什麼資格來繼承這筆撫卹金?”

那少婦卻說:“我是沒有資格,但是我懷裡的孩子卻有資格;他是李德的親骨肉,當初在我離家出走之前,就已經懷上了他的孩子,一個月前我在外地生下了這孩子。”

鎮長懷疑道:“你說這是李德的孩子,有什麼證據來證明?”

那少婦斬釘截鐵地說:“可以讓醫院來做DNA驗證。”

這天,鎮長親自帶著那少婦來到市康復醫院,以前為礦工李恩做手術的那名醫生接待了他們。聽了那少婦的要求,醫生頗為為難,說道:“要想驗證這嬰兒究竟是不是李家的骨肉,必須有先輩留下的血液樣本、或者毛髮皮膚標本,而現在李家四口人都已經死去,任何憑據都已經消失了!”

眼看事情就要陷入僵局,忽然一個護士說:“當初醫院給礦工李恩動手術時候,由於他的血型非常特殊,便保存了一點他的血液樣本,——如果這女人所說屬實,那麼這嬰兒便是李恩的親侄兒,通過驗證,便可證明他們的DNA是否有血緣遺傳關係。”

這時,所有的目光轉向醫生,那少婦懇求道:“請您一定想想辦法,這關係著一筆45萬元的鉅款呀!”

醫生點點頭,卻不無諷刺地嘆息說:“想不到這礦工的最後一滴血,竟然是價值萬金呀!”

而鎮長聽了這句話,也是冷笑著,似乎是對著醫生,又像是對著所有人,沉痛地說道:“這些苦難礦工所拋灑的每一滴血,都同樣珍貴,同樣價值萬金,只希望從今以後,會有人真正懂得去珍惜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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