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時間,護欄就裝好了,方振東仍然沒有一點要走的苗頭,寒引素只能不大情願的準備中午飯。吃了飯,方振東就要了擦玻璃的東西,開始擦各處的玻璃。
其實寒引素真有些囧,這些活兒,原本她打算過兩天,找個家政阿姨來乾的,誰想到方振東這麼多管閒事。
寒引素邊收拾廚房,邊側頭看在廳裡擦玻璃的男人,說實話,她有一種難以言述的微妙感受,以前在老家,家裡所有的事情都是媽媽幹,不管過年,還是平常,這些事情,爸爸從來沒伸過手。
也令寒引素下意識認為,這些家務活就該女人幹,結了婚後,鄭偉也那樣,有時候心情好的時候拖拖地,就很不錯了。
而不管她爸爸還是鄭偉,按理說和方振東沒有可比性,方振東的家庭出身,即便他當兵,寒引素也覺得,該是那種幹部子弟作風,可是在他身上,寒引素沒有看到一絲一毫。
他幹活相當利落,就像他自己說的,不喜歡說,但喜歡做。
寒引素想了想,從冰箱裡拿出兩顆梨子,去皮,切塊,加水和冰糖一起煮。北方的氣候乾燥,她剛來那陣子,很難適應,一到冬天就鬧嗓子咳嗽,後來外婆就告訴她這個法子,說比藥管用,平常讓她多喝。
她試了幾次,果真好了很多,因此就成了她冬天必備的飲品,慕楓也非常喜歡。熬好了,放在小瓷碗裡端出去,放在客廳的茶几上,招呼方振東。
方振東側頭看了她一眼,放下手裡的玻璃刮和毛巾,洗了手出來,坐在沙發上,寒引素把其中一碗推到他面前:
“那個,冰糖梨水,冬天喝這個好”
方振東在軍營裡混了十幾年,訓練,吃飯,那都是規範化制度化的,對於吃什麼並不講究,吃飽了就成。
即便他家裡也沒像寒引素這樣,這個小女人很講究生活,這是方振東最直接的感受,即便失婚,即便落魄,這個小女人的生活,依然有條不紊如涓涓細流,像她的畫,又像一卷精緻秀美的詩集,徐徐呈現在他面前。
就如現在放在他面前的這碗湯水,擱以前,大約方振東連碰都不會碰一下,可現在方振東就忍不住想品嚐一下它的滋味。
青白色湯汁,小蘭花瓷碗,汁液浮蕩間,清透的就彷彿眼前的小女人,方振東端起碗吃了一口,並不很甜,清爽可口,幾口就吃乾淨了,抬頭打量對面的寒引素。
寒引素坐在一個收納凳上,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秀氣文雅,眉眼彎彎,彷彿碗裡是天下至美的東西,因為在家裡,穿的比較隨意,裡面一件套頭薄毛衫,外面是一套淺紫色拉鍊戴帽子的休閒服。
她的身材纖細,雖不高挑卻比例勻稱,應該說有點過瘦,方振東覺得,要是再胖一點或許更好。
長髮仍舊挽在腦後,隨意別了一隻簪子,露出細長而弧度優美的頸項,她的皮膚很白很細,那種白皙,一看就知道不是北方的姑娘,是那種江南水土孕育出來的潤澤。
方振東彷彿打量自己所有物一般的目光,令寒引素超級不適應,低著頭,恨不得臉都扎進碗裡,可惜碗太小,而且方振東根本就不懂得隱晦,或許說,根本不想隱藏什麼。
寒引素就是再傻,現在也明白了幾分,畢竟方振東的目光太直接,直接的她都不知道怎麼去應付了。
寒引素活了二十五年,就從來沒遇上過方振東這樣的男人,這男人甚至不用說話,你就能感覺到他強大的威懾力。
最可惡的是,他沒和她說什麼,她就談不上去拒絕,或是別的,他就這麼理所當然的侵入她的生活,她連個拒絕的理由都找不到。
“我有三天的假期,後天回部隊”
方振東突然開口,寒引素嚇了一跳,抬起頭看著他:
呃一聲後,不知道後面接什麼,也不明白他告訴自己這些的用意。方振東看了看屋裡,繼續道:
“一會兒我們去j□j聯,過年了,就你一個人也得過的像個樣”
其實方振東真有心把她帶回團部去,那邊家屬樓裡,他的房子反正空著,可也知道,別看這小女人挺怯懦的,其實心裡也有主意,那樣兒,她肯定不會答應。
方振東一點不想迂迴,以前即便他跟周亞青結婚,他都沒費過一點心思,從相親到結婚,甚至最後離婚,他一共也沒露過幾面,可是到了寒引素這裡,方振東就不由自主的小心起來。
也許在這小女人眼裡,他還是過於直接,可是她遠遠不知道,這已經是方振東最迂迴的方式了。要真按照方振東的心思,現在兩人說不定已經在團部家屬院裡過年了。
寒引素哪知道方振東這些心思,就是糾結和他一起出去,這大年底下的,要是遇上個熟人可怎解釋。
經過了爸媽和鄭偉的婚姻,寒引素決定這輩子就一個人過了,可是和方振東攪合在一起,是她始料未及的意外,所以說,有時候人生不知道什麼地方就拐彎了,忽悠一下,就變了個樣子。
不僅買了春聯,寒引素還買了兩隻大紅燈籠回來,春聯要過幾天貼,兩隻燈籠被方振東安在了窗子外頭,天黑了,打開開關,紅通通的顯得分外喜慶。
寒引素這個人本質上有點隨遇而安,鼓起勇氣反抗兩次沒用,就偃旗息鼓了,寒引素知道方振東是個大忙人,不可能見天和她攪合在一塊兒,所以就盼著應付過去現在,早早送走這尊大神,她好消停的過她的小日子。
想通了,也就不怎麼糾結了,再說,這個年底本來是她人生最倒黴灰暗的時候,因為方振東卻沖淡了些許該有的傷痛,他是個清冷的男人,卻奇異的擁有驅散陰霾的功能。
吃了晚飯,方振東接了個電話,就站起來:
“我要回部隊了,有緊急任務”
寒引素微微一愣的功夫,他已經走到玄關拿下自己的軍裝外套,寒引素下意識跟過來,順手把帽子遞給他。
方振東系領帶的手一停,看了她一會兒,寒引素被他看得有點訕訕的,把帽子直接塞給他,打開門。
方振東轉身出去,走了兩步回頭:
“我的手機號碼和團部的電話,都存你手機裡了,有事兒打電話”
寒引素一愣,看著他筆直的身軀邁著規整的步伐,越過走廊,馬上轉進電梯間,不禁說了一句:
“方振東,新年快樂”
方振東回頭,下句話,寒引素又陷入鬱悶中:
“寒引素,過了年我會回來”
關上門,寒引素還在想,怎麼聽著方振東這句話,這麼彆扭呢,那意思好像這裡是他家一樣,自己和他到底算什麼,連寒引素都快糊塗了。
方振東到團部的時候,隊伍已經整裝待發,南邊近日普降大雪,本來各軍區就早有預備,畢竟如今和平年代,抗災已經成了當兵的第一要務。
不過上頭調加強團過去,就說明情況已經非常嚴重了,這兩天的新聞報道,估計是有所保留,真實情況比新聞嚴重的多。
方振東這個團長之所以受到愛戴和尊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任何困難他都帶頭衝在最前頭,從來沒有因為是領導而退居二線過,何時何地,在第一線總會看到他的身影。
那年抗洪救災,不是他帶頭跳下去賭豁口,估計萬千民房會毀之一旦,也因此他榮立了一等功,不過也差點去了半條命。
當時被抬進醫院的時候,人都沒樣了,那時候還是個營長,一營的兵都在醫院外頭排排的站著,他不醒,就不動。
當時還下著大雨,那情景,至今老馮都記憶猶新,這傢伙是個拼命三郎,可是上頭,老馮真有點扛不住,方家的獨子,真有個啥閃失,他也甭想混下去了,所以這次根本就瞞著他,不知道他怎麼就得信,跑了回來。
方振東一瞪他,老馮那心肝兒都跟著顫悠,方振東可是有名的翻臉不認人,這個,老馮領教過多少回了。
方振東讓警衛員去收拾他的東西,站在的隊伍前面,挨個看了看他的兵,一個個站得筆直,鬥志昂揚的,不禁滿意的點點頭:
“快過年了,這個咱們都清楚,誰都想順順當當的過年,可是咱們是軍人,是人民子弟兵,這身軍裝並不是為了好看威風。穿上了這身軍裝,就意味著把全國人民的安危,抗在了肩膀上,是漢子,就得當兵,是爺們,就得保家衛國,所以,為了千萬百姓能過個全家團圓的年,我們責無旁貸”
“保家衛國,責無旁貸,加強團是尖刀,衝......”
這就是方振東帶出來的兵,軍區司令員都曾感嘆過:
“方振東手底下的兵,就是一群嗷嗷直叫的狼崽子”
這話聽著不那麼中聽,可是聽得人都知道,這是對一個軍人最大的褒獎。
每個男人心裡都有一個女人,歲月流逝,或許會逐漸淺淡,卻永遠不可磨滅,某種意義上講,男人比女人更長情。
寒引素之於唐子暮,或許就是這樣一個女人,第一眼見到寒引素是在接引新生的九月清晨,一抬首就見到了她。
朝陽穿過梧桐葉的間隙,落在她身上,有些斑駁浮蕩的光影,她背光而立,五官隱在光影裡,看不清晰。
唐子暮微微眯眼,才看清眼前的小師妹,忽然就有一種,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感覺。
唐子暮過世的祖母是江南人,小時候他和祖母住在一起,記憶中的黛瓦粉牆,青石雨巷,悠然美麗。
那種美麗在他記憶中沉澱下來,經年不可或忘,他喜歡江南的東西,風景,山水,人物,韻味。
他的畫也充斥著這些元素,而寒引素整個人就像從江南煙雨中走出來的,當時穿著什麼衣裳,唐子暮記不清了,只記得是一件素色的衣裳,頭髮挽起,別了一隻古拙的簪,纖細溫婉娟秀美麗。
其實那一屆的大一新生裡,真有幾個不凡的美女,後來男生們還私下裡評出了四大美女,寒引素敬陪末座。
比起其他三個來,稍差一些,尤其性格古怪,可在唐子暮心裡,她卻始終高居榜首,唐子暮也試著展開過追求,可還沒開始就鎩羽而歸。
寒引素那時候獨來獨往,很有些孤僻,側面打聽才瞭解了一些她的情況,那時候唐子暮年輕氣傲,想的是,男子漢大丈夫不立業,何以成家,就是這個想法,讓他錯過了寒引素。
當他小有成就的時候,寒引素已經名花有主羅敷有夫,也許因為錯過,才更加深刻,這麼多年,他從沒忘記過寒引素,在一邊,悄悄關注著她。
知道她離婚,唐子暮是竊喜的,或許她和他沒有真正錯過,不過就是拐了個彎罷了,可惜唐子暮不知道的是,寒引素的人生是拐彎了,拐彎後卻先遇上了霸道的方振東。
寒引素跟著慕楓一到了餐廳門口,就停下了腳步,慕楓疑惑的看她:
“走啦!幹嘛在門口站著”
寒引素抬手指了指上面金光燦燦的招牌:
“這裡就是你團購的餐廳?”
不是寒引素大驚小怪,這裡算是有名的杭幫菜館,她雖然沒來過,可耳聞過,聽說菜價貴的嚇死人,她還真不信,這裡是個可以團購的地方。
本來寒引素是不樂意出門的,方振東走了之後,就稀稀拉拉下起了雪,而且越下越大,新聞裡關於南邊的雪災,連續報道了兩天,今天說調了軍區駐防區的王牌加強團過去救災。
寒引素才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方振東大約是去救災了,好像他就是這個什麼加強團的團長來著。
她的感受很微妙,以前地震洪水這些災厄,在新聞裡報道出來的時候,雖然看著觸目驚心,卻遠沒有今天的感覺,彷彿距離自己很近,有方振東,彷彿就變得不一樣起來。
不經意間,她比任何時候都關心起這些來。慕楓來的時候,她正坐在沙發裡看新聞動態。慕楓一進來就不禁一愣。
本來慕楓以為,今年是引素最倒黴的一年,應該會心情奇差無比,可是她的房子裡卻洋溢著一股子音樂的喜氣,也說不出來哪兒變了。
掃了一圈,看到窗外兩隻風雪裡搖晃的大紅燈籠,不禁笑了:
“引素這就對了,甩了鄭偉那渣男,咱們正該慶祝,收拾好心情奔向光明的康莊大道,你瞅瞅,前面一打帥哥環肥燕瘦,等著你青睞呢”
“噗......”
寒引素嘴裡的茶一口噴了出來,歪頭瞥了她一眼,看看她後面牆上的鐘表:
“這個點兒,你就下班了,你總抱怨你們老總是黃世仁,我瞧著挺人性化的”
慕楓撇撇嘴:
“得了吧!我們哪兒破地兒,比不的你們學校,雖然錢不多可沒什麼壓力,一年還有兩次大假,我們那兒是業績說話的,黃世仁破例施恩是因為今年的業績翻了一番,這個摳門的混蛋,別的公司都二十七個月的年終獎,他幾千就把我們打發了,得,不提他了,丫就是一玻璃耗子琉璃貓,一毛不拔的主兒,走,咱們去打牙祭,我團購了一餐劵,今兒正好用上”
就這麼著,寒引素就被慕楓拉到這兒來了,兩人剛進去,就被服務員客氣的攔了下來,看了看慕楓手裡的餐劵道:
“很抱歉,這個餐劵要平時,非節假日休息日來,才能使用”
寒引素扶了扶額頭,慕楓這個馬大哈的個性,這麼多年了還是一如既往,有時候寒引素都納悶,她這樣的人,怎麼在廣告公司混下來的,畢竟她哪個公司在市裡也算小有名氣。
寒引素拉拉她的胳膊,小聲說:
“算了,咱們回家,我給你做最正宗的杭幫菜......”
兩人嘀咕著,就聽見身後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慕小姐?”
慕楓差點沒蹦起來,喊了一聲:
“黃世仁?”
寒引素不禁好奇回頭,從外面走進來兩位出色的男士,均身姿修長,穿著得體,站在那裡芝蘭玉樹一般的人物,而且左邊那個,寒引素認得出,就是他們美院的師兄唐子暮。
當年也真是響噹噹的人物,那時候她正奔忙,雖沒怎麼注意過他,也見過幾次的,寒引素倒是沒想到慕楓給她的名片還沒來得及用上,就碰上了本人。
所以子暮的心裡琢磨的什麼,黃世榮一清二楚,黃世榮沒見過寒引素,卻並不陌生,在子暮的公寓裡,見過她的一幅人物畫,素色衣裳,素色的油紙傘,傘下面,娟秀的小臉,在身後模糊的背景中,顯得越發清晰,畫側面提了幾句酸詞兒,他現在都沒忘:
“水如藍染,長煙引素,一溪春水,滿徑花香。”
當時黃世榮就猜到,畫中的女子大約就是好友心裡的小學妹,說真的,真人和畫裡有些區別,不過那種韻味異常吻合。
黃世榮一直覺得,好友在愛情上過於含蓄隱忍了,這麼多年,看人家那眼神就知道,根本就當他是陌生人一樣。
黃世榮目光劃過寒引素,落在她身邊的慕楓身上,嘴角微微上揚,貌似十分嚴厲的開口:
“慕小姐,你剛才叫我什麼?”
“啊?”
慕楓剎那慌亂了一下,掩飾的笑了笑:
“沒什麼,沒什麼,我是說黃總,黃總,黃總過年好,也來這裡吃飯啊!”
笑的非常狗腿諂媚,寒引素忍不住低笑出聲,慕楓不滿的伸手捅捅她,轉頭和唐子暮寒暄:
“唐師兄也來了,對了,引素這是咱們唐師兄,你不會忘了吧”
寒引素悄悄白了她一眼,伸手道:
“唐師兄,好久不見”
唐子暮揚起一個笑容,伸手輕輕握了她的手一下:
“好久不見,小師妹”
慕楓看了看兩人,心裡美滋滋的,覺得自己這個媒婆當得不賴,瞧,多般配的一對,郎才女貌的,她這模樣落在黃世榮眼裡,不禁失笑,這丫頭馬大哈,性格卻分外可愛。
這時服務生開口詢問:
“唐先生,這兩位小姐是和您一起的?”
唐子暮掃了言慕楓手裡的餐劵點點頭:
“嗯,一起的,如果兩位小師妹不嫌棄的話,今兒晚上我做東”
寒引素有些遲疑,畢竟她和唐子暮還有這個慕楓的老闆一點兒不熟,本想著拒絕,可是架不住愛佔小便宜的慕楓生拉硬拽著進去了。
她還是那麼安靜溫婉,坐在那裡,彷彿一幅靜止的畫,唐子暮心裡止不住有些激動,存在心裡幾年的人和自己咫尺相對,那種感覺難以用任何詞彙詮釋。
這裡佈置的一點兒不像個餐廳,偌大的玻璃幕外,彷彿一個小型精緻的江南庭院,雖然正值寒冬,可是假山小橋,落雪紅梅,兩種南北風情雜糅在一起,更有一番別緻的味道。
雪花大片大片落下,密密匝匝的,這是今年最大的一場雪,新聞裡說,南邊的雪比這裡要大的多,也不知道方振東現在怎麼樣了,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寒師妹,我上次和慕楓說的事情,你考慮的如何了?”
唐子暮溫雅清晰的聲音傳來,寒引素才回過神來:
“師兄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唐子暮目光晶瑩閃動:
“好,引素”
寒引素想了想道:
“謝謝唐師兄給我這個機會,可是我手邊的畫不是很多,這兩年我很少作畫,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如果真要拿去您那邊寄賣的,也就兩三幅”
唐子暮眼裡劃過憐惜,她的事情他自然知道,這麼個需要呵護的小女子,命運卻不曾善待與她,給了她這麼多坎坷磨難。
不過好在這些坎坷並沒有磨掉她身上的靈氣,現在的她,依然美麗如一泓春水,只不過和煦中平添了幾分淡淡的憂鬱,卻更加動人。
五十年難遇的冰雪災,在這年的春節前夕爆發了,方振東帶著兵到了地方才知道,嚴重程度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中斷的交通,阻隔了回家的旅客,那一張張焦急的臉,方振東並不陌生,上次抗洪救災的時候,他也曾經歷過,當時看到他們,所有被困的百姓彷彿看到了救星,那種絕望中突然盼來希望的目光,令方振東知道,自己肩上抗的擔子究竟有多重。
上面指揮部直接下達命令,必須在除夕前把阻斷的高速疏通,天上不斷落下雪花,大片大片的,不過瞬間,地上的積雪就增厚一層,這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據氣象專家預測,未來兩天內還會大面積降雪,這給清雪帶來了巨大困難。
可救災指揮部下了死命令,不考慮這些因素,無論如何要在除夕之前讓交通暢通無阻,老馮握著話筒,在臨時搭建的帳篷裡一個勁兒的說:
“這根本不可能,雪還在下,氣溫又低,落雪融後立刻就結成了冰......”
那邊指揮部的總指揮正是他們軍區的張副司令員,張副司令沒二話,直接吼:
“方振東呢,讓他接電話”
老馮頗為無奈的把電話遞給方振東,悄悄說:
“張副司令還是那個暴脾氣”
方振東接起電話:
“首長,我是方振東”
“少他媽給我整這套沒用的玩意,方振東我告訴你,不管有多少困難,我給你二十四小時時間,二十四小時之內,必須讓高速暢通,高速通不了,你這個團長就別幹了,讓賢。”
咔一聲電話撂了,老馮不禁苦笑:
“張副司令真急了,估計上頭直接壓了下來,咱們怎麼辦?”
方振東臉色都沒變一下,直接說:
“怎麼辦,咱們加強團歷來最擅長把不可能的事情變成可能”
話說的鏗鏘有力,老馮知道方振東這並非逞能,他是有這種力量,他的堅定能真切的傳達給加強團的每個兵,這種力量彙總在一起,可以移山倒海。
方振東身先士卒,到最前面剷雪清路,底下的兵還不拼了命幹,可是天氣故意刁難,他們剛清出來,不一忽兒就又是一層,最大困難是氣溫低,很快就凍成了冰,好在雪漸漸小了。
一天一夜的清雪作業,加強團的兵都累得不成樣子,雪終於停了,當晨曦穿過厚厚的雲層落在他們身上,一個個兵就如冰雪下壓不垮的松柏一樣,屹立在高速兩側,雖然疲累,但是臉上卻露出了最燦爛的笑容。
今天是大年三十了,方振東到了帳篷裡,直接倒在床上呼呼睡了起來,桌上的電話響了,老馮急忙接起來了,儘量小聲的應著:
“是,是,首長,方團長睡著了......”
方振東這一覺直睡到了晚上,他是被外面鞭炮聲吵醒的,警衛員打了水來,他洗漱完畢,看看錶,已經是新舊交替的時刻,怪不得外面這麼熱鬧:
“馮政委呢?”
警衛員小劉立正道:
“報告團長,馮政委在炊事班,和大夥一塊包餃子呢”
“餃子?”
方振東不禁想起了那個小女人,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也在包餃子,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方振東抄在手裡看了看,抬起頭看見小劉賊眉鼠眼的探頭,大手握住手機開口:
“小劉,你去看看現在有什麼吃的,給我弄點來”
小劉忙立正站好,大聲說了聲是,轉身走了,出去不禁暗笑,就剛才,絕對不是他眼花,明明看著他們一向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團長笑了,雖然短暫,可小劉敢用身上這身軍裝起誓,他絕對沒有看錯,那個短信肯定是未來嫂子發過來的,他的趕緊去向政委彙報這個好消息。
方振東舉著手機盯著看了很久,目光一瞬不瞬,短信很簡單,就幾個字:
“方振東,新年快樂”
記得他走的時候,她也是說的這幾個字,抿著小嘴,眨著眼睛,衝他喊:
“方振東,新年快樂”
聲音清脆,有些南邊女子的軟糯,帶著她這句話,儘管一路冰寒,方振東的心裡是溫暖的,熱熱燙燙的溫暖,他想都沒想直接撥了過去。
其實發不發這個短信,寒引素真是糾結了好久,從起床,她就開始糾結,客廳的電視始終停留在新聞頻道,新聞現在沒別的內容,都是雪災的報道,全國很多災區,可每個災區的最前沿都是人民解放軍。
以前寒引素真沒這麼鮮明的感受,對於祖國最可愛的人,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模糊中,可此時,因為方振東,她感受到了最真實的軍人,她也不知道方振東去哪裡救災了,可是每當鏡頭帶到當兵的,她都下意識的去看。
每個背影側影,她都覺得和方振東很像,幾乎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空閒下來,她就開始發短信,她的朋友不多,就那幾個,還有外婆舅舅幾個親人,爸爸不需要她,前天打過一個電話問她是不是回家過年。
那種遲疑試探的口吻,即便隔著話筒,她都能清晰體會出來,自從媽媽去世,她和爸爸就越加疏遠了。失去了媽媽,爸爸之於她,就像個最熟悉的陌生人,他和寒穎母女才是一家人,而自己是個徹底的外人。
所有認識的人都發了一遍,最後咬著指甲,停留在方振東的電話號碼上,考慮良久,新年鐘聲幾乎敲響的時候,才把早早編輯好的短信發送了出去。
發送之後,寒引素不禁搖頭,其實自己糾結的真有些可笑,他現在或許連手機都沒戴在身上,或者說正奮鬥在最前線,十有j□j看不到這則短信。
可她這次估計錯誤,很快手機長長的鈴聲響起,手機上鮮明的三個字方振東,不停閃爍,寒引素遲疑半響,還是按了接聽鍵:
“我很好,初步估計,十天後能回B市駐防區,新年快樂,寒引素”
放下電話,寒引素不禁摸摸自己的臉頰,竟然有些熱熱的感覺,他的聲音依然鏗鏘低沉,帶著與生俱來的霸道硬氣,可是聽在寒引素耳朵裡,她才知道,自己竟有些擔心牽掛他的,多奇怪的牽掛,說起來他們倆非親非故。
方振東放下電話,唇角微微上揚起一個清淺的弧度,馮政委進來,正好看到他的表情,不禁笑道:
“怎麼,她的電話,要我說,你也不小了,既然看上了,就抓緊打個結婚報告,娶回家來就安心了,婚禮就交給我,保管萬事妥帖”
方振東倒是沒反駁,只是心裡想著。該如何以最快速度攻下小女人這個高地,小女人顯然是擔心他了,可是嫁給他,方振東覺得還不靠譜,那小女人是個倔脾氣,真逼急了,說不得就給你來個死扛,更麻煩。
方振東太知道潤物細無聲的道理,反正把她圈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早晚是他的人,也不必急在一時。
小劉端了兩盆餃子熱騰騰的餃子進來,放在桌子上,方振東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嚥起來,老馮倒了半缸子熱水放在他手邊,湊過來道:
“說真的,有照片沒有啊?有就拿出來,我先瞅瞅,聽說挺漂亮個丫頭”
“聽說?”
方振東放下碗犀利的發問:
“你聽誰說的?”
老馮咳嗽兩聲:
“咳咳!不是聽你說的嗎,是個老師,長得挺漂亮的”
方振東挑挑眉:
“是漂亮,而且做的一手好菜”
老馮開始長吁短嘆起來:
“你說你這麼個老光棍,怎麼到最後,得了這麼個漂亮賢惠的小媳婦兒,真是老天不長眼啊,想當初,咱年輕那會兒......”
話沒說完,手機就響了,老馮一瞧忙接起來:
“老婆,好,好,我很快就回去了,十天,最多十天就到家,你和咱媽好好解釋解釋,不行,年後接她老人家過來,在城裡好好玩玩,嗯,好,好,一定一定......”
放下電話扭頭對方振東說:
“你別看我,以後你就知道了,這媳婦兒好娶,丈母孃難哄啊,你做好思想準備,就你這硬邦邦跟石頭一樣的性子,到了丈母孃面前,可不成”
方振東瞟了他一眼:
“她媽去世了”
“啊?”
老馮這個扼腕啊!心說怎麼這小子的運氣咋就這麼好呢,老馮掃了他兩眼,低聲道:
“老方你和我說實話,和人家閨女到啥程度了,拉手,親嘴,還是......”
側頭看見小劉豎起的耳朵,直起腰來大聲道:
“劉春生”
“到”
小劉筆直的立正應聲。
“向後轉,齊步走二十步”
一個口令,小劉一個動作,規範之極,直到小劉的身影消失在帳篷裡,老馮才重新湊到方振東面前,那表情八卦的不行。
方振東根本連看都沒看他,站起來說:
“我去外面看看”
就這麼走了,把老馮晾在了當場。
方振東出了帳篷,就看見貼著帳篷偷聽的小劉,方振東瞅了他一眼:
“怎麼,累了”
小劉筆直立正站好,大聲道:
“為人民服務,永遠不累”
方振東拍拍他的肩膀,邁開大步向前走了,一邊走,方振東心裡也琢磨:
“拉手,親嘴……”
要從哪兒開始呢?他不由自主就想起兩人在超市的時候,她在自己懷裡,柔軟溫熱,那種淺淡的香氣,從鼻子直直鑽進心裡,彷彿一圈圈逐漸纏繞的絲線,絲絲縷縷,有些癢癢的,卻分外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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