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拯救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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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利亞遭遇空襲,一個5歲男童從戰火中死裡逃生後,坐在救護車上。小男孩滿身灰塵,猩紅的血順著一側臉頰可怖地流下,表情茫然無措。

他伸手去擦額頭的灰塵,竟然發現自己流血了,卻不哭不鬧,在座位上擦了擦手,隨後把手放回膝蓋,靜靜地看著醫護人員去救其他小朋友。

小男孩絕望的眼神刺痛了世界。

這是令人揪心的一幕。小男孩的衣服和臉幾乎已經成為了同一種顏色,灰塌塌的,被塵埃和硝煙覆蓋。而灰塵覆蓋不住的,是小男孩從頭部和臉上不斷汩湧而出的血。

小男孩只有5歲,他少不經事,還什麼都不懂,但戰爭卻成為他生活的全部,恐慌和悲慟填滿了他的瞳孔。

想象一下,如果他是你的孩子。你會不會像魯迅先生一樣發出振聾發聵而又痛徹心扉的吶喊:“救救孩子!”

多願這世界,再無戰爭,只有和平。

可是,戰爭到底有多凌厲、多殘酷,生活在和平國度的我們,和我們的孩子,可能永遠也無法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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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一件最近我幹過一件十分無恥的事。我要懺悔,深深地懺悔。

儘管為了家長和學生,我每天夜晚在今日頭條上堅持寫作,一天一文志躊躇,箇中滋味情思長。可謂筆耕硯田,飽墨橫姿。

白天大班課和一對一連續地、交錯地上課,忙得碌碌然。下班坐地鐵回家經常睡過站,一次醒來,惺惺鬆松的,居然睡到了廣州機場南。但是,我還是見縫插針、一點一滴、錙銖積累地讀完了閻連科老師的“荒誕現實主義”作品《受活》和其榮獲第六屆世界華文長篇小說“紅樓夢”首獎的《日熄》。

以是之故,每當讓學生閱讀,抑或家長向我求助學生的推薦書目時,我都會說:“嘿!我和閻連科老師很熟悉,他的《受活》和《日熄》簡直就是中國的《百年孤獨》和《戰爭與和平》!”家長莫不肅然起敬,學生莫不聳然膜拜,紛紛表示要去購書中心買一本回家埋頭苦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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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問題是,讀書失間的我,只看過馬爾克斯《百年孤獨》大約三分之一的部分,而且我只看過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和《復活》,我根本就沒看過《戰爭與和平》。

枉被人視作“作家名師”,沒有讀完《百年孤獨》,沒有讀過《戰爭與和平》,難道不是一件十分羞赧的事嗎?更羞赧的是,我還有意無意地散佈一種“其實我讀過”,甚至“我很有才,一副才華橫溢、十分博學”的樣子。

既然我沒看過它,我又怎麼可能談論它呢?這不是談空說幻嗎?

說起來,這竟是孩提時讀壞書的惡果。小時候,我也曾看過不少“世界經典名著大全”和“一生必讀的百本名著”之類的“惡籍盈指”的、談霏玉屑的雞湯書。

一開始我的想法很單純,就是囫圇吞棗先圖個大概,提綱挈領什麼的,知道什麼國傢什麼作傢什麼年代什麼地方有些什麼書,再像做功課一樣好好地潛心無旁騖地讀下來。

可是你也知道,世上有多少人能在一輩子生前死後真正讀遍那百本世界經典名著?又有多少人真會為了讀不完它們,遺芬剩馥,而死不瞑目呢?

再加上我上學心野,野調無腔,野馬無韁,連學校課業都從不按時完成,又怎麼會乖乖地按著名單把那些嚇人的大部頭經典看完呢?

虛廢詞說、虛嘴掠舌、虛舟飄瓦的雞湯書看多了,會有一個很要人命的害處,就是它能產生幻覺,讓你以為自己看了很多經典名著,其實你只不過是略略知道了一點浮皮潦草。

就如一個病骨支離的天天靠吃大量維他命藥丸續命的人,一粒小眼薄皮的紅藥丸就“能提供每日人體所需”來填補你“身體被掏空的感覺”,他慢慢就會覺得日常飲食裡的蔬果是不必要的了,甚至忘記了小黃瓜的香脆和豆苗的甜嫩。

當幾百頁的內容被濃縮為兩三頁的精要,每一本書看起來都會變得很像,像形奪名,千人一面,面目模糊,所以看與不看的分別就不重要了。

我當年就是如此,知道了《戰爭與和平》粗線條的梗概,也知道了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裡描寫的馬孔多鎮和主要情節,我也就志得意滿了。

然而,我卻無法具體細膩地描繪出它們各自的特點,隨著時間的推移,就像宋人所說的那樣“漸行漸遠漸漸無書”,它們全都幻化成了一團煙霏霧集、迷迷糊糊的“世界必讀經典名著”和煙霏雨散、朦朦朧朧的“拉丁美洲魔幻現實主義文學”,就像那粒藥廠生產的過期的紅色小丸泥一樣。

書單代替了書籍,藥丸代替了食物。

我以為自己得到了和平,暫時止住了虛榮心發動的求知慾,換回的卻是更多的“戰爭”。這個“戰爭”所導致的虛無、淺薄、貧瘠。它們比敘利亞真實的戰爭還令人發怵,餓殍遍野,滿目蒼夷。

不過,只有戰爭沒有和平的,似乎並不止我一個人,似乎也並不止敘利亞那個可憐而茫然的5歲小男孩。

我曾經問過我的學生,一群10歲到18歲的孩子們,我問他們有沒有讀過中國的四大古典名著?

結果,所有的500多個學生,沒有誰不知道“黛玉葬花”?沒有誰不知道“豹子頭林沖”?沒有誰不明白“草船借箭”?沒有誰不清楚“唐僧師徒四人西天取經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

然而,究竟有多少人真正讀完四大名著呢?我很懷疑。

結果,我調查了一下,僅有9人學生說,他們“翻”完了。

還有491個孩子,整整491個孩子,他們不知道,其實他們深處未形之患的“戰爭”之中。

何止491個孩子,全中國有多少孩子?!

他們深處“戰爭”之中,卻自以為得到了和平。

比起敘利亞那個從慘烈的戰火中死裡逃生的、惶惶慄慄的5歲男童,更加令人揪心悲哀的是,中國在粉糜的和平年代裡慢慢放棄深度閱讀、逐漸虛空下去的一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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