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房霸天,不簡單!


這個房霸天,不簡單!

鄭連舉趕赴清河赴任前,就已聽說過房霸天這個名字,這是吏部侍郎趙清告訴他的。趙清提到房霸天的時候,笑眯眯地向鄭連舉說道:“鄭縣令,房霸天很聰明,頭腦靈活,家境殷實,是江南士紳的典範。有了他相助,鄭縣令去了清河,一定會如魚得水。”鄭連舉聽到這話,忙問趙清,那房霸天是否是他的親戚。趙清搖了搖頭,就沒再說下去了。

鄭連舉心裡立即對房霸天有了警覺。試想,一個地方百姓,就算他腰纏萬貫,也不可能結識朝廷二品大員啊。這個房霸天,絕對不簡單!

鄭連舉走馬上任3天后,就聽到差役來報,說是城東富商房霸天帶著一干富商來訪。

鄭連舉怔了怔,揮了揮手道:“你告訴他,說我剛上任,最近忙於處理公務,暫不得閒。”

聽到縣令這樣說,那差役沒有急著出去,而是又問了句:“那大人的意思,是準備讓他擇日再來?還是準備回訪?”

鄭連舉搖了搖頭,說道不必了。差役愣了一會兒,忙跑出去謝客。

師爺劉子羽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他和鄭連舉有同窗之誼,倆人相知相交,情同莫逆。

劉子羽走到鄭連舉身邊,輕聲說道:“鄭大人為什麼不見見他們呢?您嫉惡如仇,這一點我是清楚的。可是房霸天也未必是個壞人,這幾天,你也沒有發現他的任何作惡案卷。”

鄭連舉雙眉緊鎖,答道:“我正覺得奇怪。像他這樣的人,有吏部趙大人推薦在先,說明在地方早已是樹大根深了。剛才差役的神情你也見到了,只怕在衙門裡,也遍是他的耳目。因此,沒有他作惡的案卷倒是正常。老百姓可能有冤無處訴呢?我不見他,自然有我的道理。”

劉子羽微微一笑:“大人是故意拒絕,好讓這些事傳到老百姓的耳朵裡。到那時,自然是有冤的訴冤,有苦的訴苦了。”

鄭連舉沒再說什麼,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氣。他思索了許久,這才叫過劉子羽,輕輕地在他耳邊叮囑了幾句。劉子羽連連點頭答應,然後轉身從側門出去了。

到了傍晚時分,差役又來向鄭連舉稟報,說房霸天再次來訪。這一回,是他一個人單獨前來。他說這是吏部趙大人的意思,今天不見到鄭縣令,他不敢離開。

鄭連舉沒了辦法,只得讓人把房霸天迎進來。

房霸天一進屋,就恭敬地向鄭連舉施了一禮道:“鄭大人,請受小民一拜。大人的謹慎,可謂罕見哪!小民在大人心裡,不會是個凶神惡煞吧?否則,大人又如何先入為主,以為我有罪責在身呢?”

鄭連舉吃了一驚,連連擺手道:“房先生這話從何說起呀?”在說話間,鄭連舉已經打量過房霸天幾眼,這人長得高大俊朗,衣著綾羅,儘管他態度謙恭,可是舉手投足之間,仍然掩飾不住一股說不出的傲氣。

房霸天拍了拍手,只見劉子羽從外面走了進來,滿臉窘色。跟在他後面的,是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那漢子一進來,先向房霸天施了一禮,房霸天告訴他,眼前的這位是新任縣令鄭大人。

那漢子面向鄭連舉跪了下來,口齒伶俐地說道:“就是這人,他裝扮成江湖相士的模樣,小人正在趙記綢布店送貨,被他悄悄叫了去,問我房員外是不是經常為惡。小人覺得奇怪呀,這人怎麼這麼說話呢?滿大街的人,誰不知道房員外夥計出身,這麼些年來辛辛苦苦掙來了偌大的家業,為人可是最樂善好施的。這人唇紅齒白的,怎麼就能血口噴人呢?”

鄭連舉忍著怒氣,揮手讓那夥計出去了。房霸天倒也沒再追問這事,而是當著劉子羽的面朗聲說道:“鄭大人,這事是個誤會,就算被風吹過去了。您剛上任,我在城東為您準備了一套上房,以供你公務之後,隨時歇息。呶,這是鑰匙。小人這就告辭了。”

房霸天離開之後,劉子羽滿臉羞愧地向鄭連舉解釋道:“都怪我,我太性急了些,沒想到打虎不成……”

鄭連舉擺了擺手道:“算了,這事也怪我太性急了些。如果這房霸天真的是什麼開明紳士,他根本不用送我什麼房子。還有,剛才那人雖然是房霸天安排來羞辱我的,可他也道出了一些實情,這房霸天如何由一個夥計變成了手眼通天的財神。順著這條線查,若他是清白的,就還他清白;若不是,我自然要定他的罪責。”

時值張居正推出一條鞭法,鄭連舉便利用這個好機會,統計全城百姓的田產房產。半個月之後,鄭連舉拿到了房霸天的所有財產信息。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這個房霸天,擁有城外數百畝田地不說,光是城東的房產,幾乎全在他的名下。另外,房霸天還開酒樓,辦妓館,置錢莊。鄭連舉看到這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鄭連舉接著又派人在全城四處張貼安民告示,凡是這次統計的房產地產,一律張榜公告,如果沒有異議,就一一登記在冊,不得擅自更改。與其說這是安民告示,不如說這給了房霸天一顆定心丸。

房霸天得知這個情況之後,非常高興,他在家裡大宴賓客,得意洋洋地說道:“怎麼樣,就算是鄭縣令,最後也不得不在我的面前低頭呢。有道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他畢竟拿了一套我的房子。”房霸天請的賓客,都是本城的富戶,大夥兒一個勁兒地誇房霸天有本領,有才幹。

送走了這一干賓客之後,房霸天拿出了一張千兩銀票,讓人給鄭連舉送去。在他的眼裡,鄭連舉和前面幾任縣令一樣,最後也都和他一個鼻孔出氣了。想想也是,全城沒有哪一個人敢明目張膽地和自己作對,就算那些受了天大冤枉的人,也不敢到衙門告狀,要知道,縣衙裡的差役們大多是房霸天的家丁出身,剩下的幾個,也都拿了自己的好處。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房霸天在第一時間就能獲得消息。

房霸天做夢也沒想到,他的銀票剛剛送到縣衙,那邊鄭連舉就率領一支500人的隊伍趕到了他家。那些莊丁護院本來想反抗,可是一看那鄭連舉帶來的,竟然是一支軍隊,便乖乖地繳了械。

房霸天此時還有幾分醉意,可是一看鄭連舉臉色鐵青,心裡一驚,那酒已醒了大半。“鄭……鄭大人,您這是,這是什麼意思呀?”

鄭連舉“嘿嘿”一笑,手一揮,幾個兵丁一擁而上,給房霸天戴上了木枷,大聲說道:“此人賄賂朝廷命官,押走!一干家丁惡奴企圖與官府對抗,也全部給我帶走關押。”

房霸天雖然被木枷鎖著,可他的心裡,已轉過無數個念頭。只要他被送到縣衙,那些平日裡安插的耳目馬上就會起到作用。不出半天功夫,吏部的趙大人馬上就會得到消息。

可是,房霸天想錯了,因為這支隊伍根本沒去縣衙,而是在鄭連舉的帶領下,向守城軍隊駐防處走去。那些兵丁們一個個手持鐵槍,那鐵槍的槍頭,在月色的照射下,閃著陣陣寒光。

房霸天心裡涼了半截。

這個鄭連舉竟然沒有用縣衙裡的差役,而是借用了軍隊來捉拿自己。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鄭連舉會來這一招。

房霸天被軍隊帶走的消息,第二天一早就像插了翅膀一樣,傳遍了全城。那些平日裡受盡欺凌的老百姓此時還在觀望,他們壓根兒不敢去縣衙告狀,畢竟打虎不成反遭虎傷的事例太多了。

房霸天被押在軍營裡,鄭連舉也是一籌莫展。房霸天身上肯定是劣跡斑斑,但是沒有人證物證,鄭連舉也沒辦法定他罪。夜長夢多,萬一吏部侍郎趙清得知了消息,來興師問罪,到那時,自己就被動了。

鄭連舉儘管心急如焚,可他還是想到了辦法。他在縣衙裡宣佈,所有的衙役和大小胥吏,不經允許,一律不準請假,更不準外出。“房霸天已經供出了你們中間的一些人,本官給你們些時日,儘管前來向本官說明情況,本官可以從輕處罰。”

這一招挺管用。城裡沒有百姓上狀紙,縣衙裡卻先動了起來。不時地有衙役向鄭連舉坦白,說他曾收受過房霸天多少多少銀子,房霸天是如何在城裡欺男霸女,又是如何毒殺自己的老主人,搶佔了人家的家業,從而一步步成了財主。房霸天又是如何如何逼良為娼,又是如何豢養家丁,包攬訴訟,最後成為全城一霸的。

有了這些證據,鄭連舉帶著師爺,又帶領守城軍隊去了一趟房霸天家。在那裡,他搜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房霸天和朝中一些官員的書信,成了有力的佐證。

就在鄭連舉準備給房霸天定罪時,朝廷忽然來了詔書,把他調到閩州做了學政。來宣詔的,不是別人,正是趙清。

鄭連舉磕頭謝恩之後,那趙清說道:“請鄭大人即刻赴任吧。”鄭連舉傻眼了,他沒想到事情會變化得如此之快。

趙清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冷笑道:“我正想你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在我明示關照之後,還要動房霸天。現在我想明白了,是有人給了你旨意,讓你這麼做的吧?”

鄭連舉沉默不語。趙清說對了,皇帝曾把鄭連舉叫了去,告訴他:“吏治不清,是因為地方惡霸和官府勾結。愛卿赴任之後,大膽作為,一切有朕為你撐腰。”可是,就在自己眼見著要成功的時候,皇帝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呢?

趙清嘆息道:“鄭大人,你是個聰明人。我當著聰明人的面,從來不說假話。光是房霸天一案,你幾乎把整個縣衙都一網打盡了。而且這事還牽涉到朝廷官員,試想,照這樣下去,勢必人人自危,到最後,皇帝的龍椅都坐不穩了。”

鄭連舉心情黯然地前往閩州赴任。在路上,他想通了,官員謀私利,這才有地方惡霸出現。皇帝也有私利,所以不能再讓他查下去了。只要在有私利的地方,任何事都不可能做得徹底。

出自《故事林》雜誌

2018年10月上半月刊

圖|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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