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的密州,在千騎卷平崗的獵場,在幽夢忽還鄉的小軒窗

即使到現在,我還是經常會把蘇軾的兩首詞弄混,一首是《江城子·密州出獵》,一首是《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這兩首詞,同樣的詞牌,同樣的韻腳,同是熙寧八年創作於密州,所以儘管表達的情緒和氣氛截然不同,之於我而言,想不搞混也難。

熙寧八年,對於大宋王朝而言,是多事之秋。而這紛繁複雜的源頭,要從熙寧七年的一件奏疏說起。

蘇東坡的密州,在千騎卷平崗的獵場,在幽夢忽還鄉的小軒窗

熙寧七年,光州司法參軍鄭俠上書宋神宗,說大宋內有天災人禍,民情洶洶,外有大遼環伺,步步緊逼,這內憂外患的狀況,都是因為執政大臣多行不義所造成。矛頭直指力主變革的王安石。鄭俠還把民間百姓的慘狀畫成一幅《流民圖》呈給宋神宗。宋神宗大為震動,很快下令暫停青苗、免役、保甲等十八項法令。同年四月,王安石罷相,出任江寧府知府。

這份看似人微言輕的奏疏,成為王安石變法的分水嶺。

蘇東坡的密州,在千騎卷平崗的獵場,在幽夢忽還鄉的小軒窗

熙寧八年正月,時事倒轉,鄭俠獲罪入獄,後被流放廣東英德一帶。是年二月,王安石罷相十個月後,再度回京復職。可惜的是,如今的宋神宗已經不是往日的宋神宗。宋神宗已近而立之年,對變法也逐漸有了自己的理解和主張,不再對王安石言聽計從。重執相印的王安石想必幹得並不開心。翌年十月,王安石再度罷相。他從此退居金陵,潛心學問,不再過問政事。

其實,王安石不是大宋王朝唯一的改革派。慶曆二年(1042年),王安石剛剛進士及第不久,就趕上了宋仁宗時期的慶曆新政。慶曆三年,范仲淹、富弼、韓琦聯合執政,歐陽修、蔡襄等人同為諫官,在宋仁宗的支持下條陳十事,革故鼎新。然而改革不到兩年時間便宣告失敗,范仲淹、歐陽修等人相繼被貶,各項改革措施陸續廢止。

蘇東坡的密州,在千騎卷平崗的獵場,在幽夢忽還鄉的小軒窗

同為半途夭折的變法,相比對王安石變法的褒貶不一,後人對慶曆新政多數持肯定態度。這其中有很多客觀因素,而蘇軾絕對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之一。

說到蘇軾的敵人,王安石是個不能迴避卻又不好評價的人。歐陽修之後,蘇王兩人同執大宋文壇牛耳,卻又分屬兩個不同的政治營壘,彼此欣賞卻又各抱成見,恩怨糾纏不清。因為王安石的存在,蘇軾仕途屢屢受挫,“烏臺詩案”後,王安石卻又聲援過蘇軾。蘇軾對王安石變法的消極態度以及刺諷變法的詩詞,因其巨大的影響力和聲望,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後世對王安石變法的風評。

蘇東坡的密州,在千騎卷平崗的獵場,在幽夢忽還鄉的小軒窗

因不滿王安石變法,蘇軾自請出京任職。他遠離大宋王朝的政治中心,輾轉各地為官,頗有政聲。熙寧七年十二月,蘇軾轉任密州太守。熙寧八年正月二十日,到任不到兩個月時間,他忽然思念起亡妻王弗,作了悼亡詞《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蘇東坡的密州,在千騎卷平崗的獵場,在幽夢忽還鄉的小軒窗

說起來,蘇軾的結髮之妻王弗過世已有十年了。王弗16歲就嫁給了蘇軾,與他攜手共渡十一載春秋,死時年方27歲。王弗過世三年後,蘇軾續絃,他的第二任妻子王閏之正是王弗的堂妹。蘇軾有詞作《西江月》雲:“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典故出自《莊子·齊物論》:“且有大覺,而後知其大夢也。”蘇軾儘管有極深的莊子情結,夢裡夢外,終究不能做到鼓盆而歌。

這一年冬天,蘇軾又創作了詞史公認的第一首豪放詞《江城子·密州出獵》: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蘇東坡的密州,在千騎卷平崗的獵場,在幽夢忽還鄉的小軒窗

蘇軾對這首詞作頗為得意,在給友人的信中如此寫道:“近卻頗作小詞,雖無柳七郎風味,亦自是一家。呵呵,數日前,獵於郊外,所獲頗多,作得一闋,令東州壯士抵掌頓足而歌之,吹笛擊鼓以為節,頗壯觀也。”

有宋一代,邊患不絕,大遼、西夏、女真屢屢犯邊。而邊境少數民族組成的蕃兵,為了保護自己的土地和牛羊,每遇外敵便奮力拼殺,是抵禦外敵的強大軍事力量。熙寧八年十一月,宋神宗對蕃兵體系進行改革,下令按“九選五、六選四、五選三、三選二、二選一”的原則組織陝西邊境地區的蕃兵。蘇軾的這首詞,未必不是因宋神宗頒佈的法令有感而作。

蘇東坡的密州,在千騎卷平崗的獵場,在幽夢忽還鄉的小軒窗

對了,蘇軾在密州的第三個年頭,也就是熙寧九年中秋,他通宵暢飲,喝得醉醺醺的,又作了一首詞,名字叫做《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被公認為中秋詞中的千古絕唱。胡仔在《苕溪漁隱叢話》毫不客氣地說:“中秋詞,自東坡《水調歌頭》一出,餘詞盡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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