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汉之死

文|关小语

1、

柳树村的名字起的十分简单,听村里的老人说柳树村刚开始的时候就是一片柳树林。后来有人在这里居住,居住的多了慢慢的形成了村落,村名也直白的叫了柳树村。

村东头有一条河,南北走向,河里没水,只在浇地的时候流那么一两个月,那时就能看到河中倒映着两排嫩绿的柳条。

现在是农历二月初,天气已经转暖。在小草快要冒头的时候老天爷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突如其来的下了一场大雪。

一夜之间大地又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在证明冬天走的没那么快,还有余韵。

“吱呀……”,吴老汉推开家门,一股冷空气撞在他那褐色的坑坑洼洼的老脸上,从脸颊两侧摔倒,跌进了暖和的房间。

紧了紧棉衣的领口,掉转胳膊,“呵腾”一声,用枯树枝般的手将门推上,看了眼隔壁儿子紧闭的房门,踩着“咯吱咯吱”的雪进了凉房。

从凉房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把大扫帚,驼着背划过来扫过去的朝家门前进。他突然想到了关公,舞着青龙偃月刀在千军万马中厮杀,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吴老汉今年七十三了,到了数天过日子的岁数。说是数天过日子也不对,他从来没计算过这些,也不认为自己老,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日子还长,能干得动,等哪天倒下再说。

他种着十几亩水地,从开春到秋收都是自己在忙活,不用儿子插手,最后卖下的钱也自己放着,准备干不动活儿的时候养老,不至于伸手问儿子要。

他儿子叫吴刚,是村里的大夫,一年四季不忙但也不闲着,给人输液打针卖个药什么的。

吴刚一年挣的也不少,和他说不缺他那点养老钱,况且他还有养老金,好几次让他别种了,把地租出去,拿点租金得了。

又说他忙了大半辈子了,多休息休息,享享福。和同龄人下下棋、打打麻将,搞点活动,丰富一下老年生活不是挺好嘛。

吴老汉不听,犟的像头牛,说忙了大半辈子了哪能闲的住,不干点活就手痒痒,浑身没劲。

到后来吴刚也不说了,自己有空的时候就多帮他爹做点,让他爹多点时间歇着。


2、

雪扫了不大会儿,吴刚从房中出来,他和吴老汉分家过的,但还在一个院子里。听到他爹扫雪的动静,赶紧穿衣出来,对他爹说:“爹,我来扫吧。”

吴老汉顿了一下,把扫帚递给吴刚,他知道儿子想让他多歇歇,况且扫雪这种事谁来都一样,不像种地有那么多讲究。

吴刚边扫雪边说:“这场雪下的真厚,有三寸吧?”

“三寸半!”

“这雪下的也真不是时候,天已经这么暖和了,太阳一出来全成雪泥了,这么一化再一冻,路成了冰坡,到时候一点也不好走。不过这一冷一热,感冒的又多了。”

吴老汉正了正头上的帽子,“这场雪下的挺好,现在土里的虫卵刚缓过来,这场雪下的又能冻死一批,虫害少了。等雪化成水渗进土里,今年种地前就不用再浇地了。”

吴刚继续扫雪,和他爹聊种地的事还行,聊其它的都像在扯淡,不是驴唇不对马嘴就是两三句拐到种地上去了。

“爹,要不今年别种地了,租出去吧。”他又劝他爹,“你岁数也大了,钱够花觉够睡的,还操那么多心干啥?”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再说那么好的地给别人种那不是糟蹋了?人活着总得找点事做哩。”

吴刚见劝不动也不说了,继续扫着雪,一直扫到大门外。

吴老汉往家走,边走边想种地的事,今年应该有个好收成。到了门口,跺了跺鞋底的雪,拉开门的时候又扭头看了眼南边的菜园子,那里得垫点土了。

随后他进了家。


3、

过了四五天,雪已经完全融化,气温不仅回升,还高了几度。

吴刚起了个大早,这几天感冒得病的有点多,他每天从早忙到晚,有时候半夜都有人来敲门。

刚一开门,就看到他爹右手拿着把铁锹往三轮车上放,左手提着一个保温杯。

“爹你干啥去?”

吴老汉扭头看了眼吴刚,“到河槽里拉点土垫垫菜园子,夏天下大雨那里容易聚水,怕把蔬菜淹死哩。”

吴刚看了眼低洼处的菜园子说:“等我给人输完液我去拉吧,也不着急这一两天。”

“不用。”吴老汉拉开三轮车门,把保温杯放在靠背后,“你去忙自己的吧,也就一车土的事,用不了多长时间。”

说着他关上车门,发动了三轮车。

吴刚知道劝不住,大声说:“爹你慢点,开车注意着点。”

“知道哩。”三轮车已出了大门。

吴刚从凉房推出电动车,骑着到门诊了。

三轮车出了村,在河堤上突突的前进,摇摇摆摆的向北而去。

河两岸的柳树冒了绿,微微露出一点头头,远远的看荒滩,也能看着点绿了。

出村不到半里,有个斜坡通进河槽,在河槽中走了几分钟,吴老汉瞅了个稍微高点的地方停下,准备把这里铲平,把土拉回去。

拿出保温杯喝了口水,用手擦掉嘴角淌下的水渍。下了车,踮着脚从车箱里拿出铁锹,在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开始往车箱里装土。

装一点歇一会儿,断断续续的忙了一上午,终于装满了一三轮车的土。

把锹插进车箱的边缘处,吴老汉拍了拍手上了土。用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又把保温杯里最后一口水喝尽,他开着三轮车沿着原路往回走。

由于下雪的缘故,早上没太阳的时候河槽里的土是干的,临近中午地气翻上来反而把土湿了,粘在了车轱辘上,使三轮车打滑了。

平地还好,到了出河槽的坡上三轮车上不去了,不论吴老汉怎么给油车轱辘都在空转,很快轱辘下边刨出了坑。

他下车瞅了一会儿,从车箱里拿出铁锹,把轱辘前边铲了铲,又上车试了一下,还是不行。

再次下车,他左边看了看状况准备到右侧再看看,绕道车后边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三轮车突然从后溜了下来,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推。

人力有穷时,吴老汉没支撑几下,就被翻倒的三轮车压在下面。


4、

张云骑着电动车在堤坝上走着,他去地里面收拾了一下去年残留的干草杂物,为今年种地做准备,再过几天就该耕地了。

他走的比较慢,路坑坑洼洼的,走快了容易损坏电动车。

远远的他看到吴老汉在往坡上推车,看着这心里有点纳闷,那能推动吗?

紧接着车溜了,等了不到两秒,三轮车从后翻倒将吴老汉压在下面。

他有心赶紧过去看看,又担心走快了对电动车不好,按正常的速度走过去,停下电动车。

远远的下了堤坝,绕着翻倒的三轮车转了一圈,他看到吴老汉露在外面的一只手还在动,想了一下他没管。这毕竟涉及到人命的事,谁也说不准这一管会不会被讹上了,还是通知吴刚让他自己来处理的好。

上了堤坝,骑上电动车,按正常的速度向村里走去。路不平,走快了对电动车不好,不然这三年前买的电动车早出毛病了,不会像现在这样跟新的差不多。

他没看时间,不知道到吴刚的门诊用了多长时间,到了门诊外他听到里面有人在吵架。

“你卖假药缺德不缺德?”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的药都是正规渠道,上面给拨下来的,哪来的假药?”

张云进了门诊,看到吴刚正急赤白脸的和一个女人吵着,有几个人看着热闹。那个女人他也认得,叫杨巧枝,是村里出了名的碎嘴泼妇。

杨巧枝两个袖子撸起,露出微黄色的小臂,小臂上布满红色的疹子,再看脖子上,也有一些,脸上抹着厚厚的粉,不知道有没有。

她指着小臂说:“不是假药我吃了怎么起了这么多疹子?”

“你买阿莫西林的时候我问你对青霉素过敏不,你说不过敏才卖给你的,你那分明是青霉素过敏了。”

“去年我输液的时候做的皮试,根本就不过敏,你非要说过敏。你卖的就是假药,早晚遭报应。”

“去年是去年,和今年能一样吗?”

…………

听了会儿张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杨巧枝吃药过敏了,想让吴刚免费给配点药,吴刚不愿意,后来就争吵起来了。

这时他想起来这的目的,急忙对吴刚说:“先别吵了,我看到你爹被三轮车压住了,就在村北的河槽边。”

杨巧枝吵的顺嘴了,一听这话没刹住嘴,说了一句:“卖假药遭报应了。”

吴刚听了这话火冒三丈,忍不住一巴掌抽在了杨巧枝的嘴上,“遭你妈报应……”

杨巧枝看到吴刚要吃人的样子,吓得不敢说话了。

众人见吴刚动手打人了,急忙拉住,虽然杨巧枝确实该打,但吵架和打人不一样。张云说:“先去看看你爹怎么样了,那个要紧啊。”

吴刚喘着粗气,看着众人说:“大家和我走一趟吧,张云麻烦你带下路。”

“我先把电动车送回……”

“别了。”吴刚红着眼,打断张云的话,“就放我这吧,丢不了。”

张云想了一下,把电动车锁好,“走吧。”

众人出了门诊,没人管的杨巧枝诅咒的嘀咕了一句,没人听见。

吴刚开着进货拉药用的面包车,载着众人向出事地点赶去。

他们过去的时候吴老汉的手里抓着一把土,搭在地上一动不动。

“爹,爹……”吴刚下了车,哭着扑上去,跪在那哭着用手扒拉土。众人一起翻过了三轮车,帮着把土扒拉开,此时的吴老汉已经死了。

由于天气暖和,吴老汉没几天就草草下葬了。

关于吴老汉的死,有人说吴老汉一辈子不服输,要推着装土的三轮车上坡,后来被压死了。

也有人说是因为吴刚卖假药缺德了,遭了报应,报应应验在吴老汉那了,才被压死的。

还有人说吴刚根本就不孝顺,平时的孝顺都是给旁人看的,不然吴老汉怎么会一个人去拉土?他是间接的被不孝儿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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