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忆趣:火车站老货场(徐景洲)

童年忆趣:火车站老货场(徐景洲)

货场很多,数运河港货场最大,历史最久,我们叫它老货场。

说它老,解放前就有了。邳县县城前身的大榆树街是远近有名的水旱码头,京杭大运河与陇海铁路在这里交汇,南来北往的货物在这儿周转。日本鬼子还加修一条台儿庄至运河港的铁路,未及完工就战败。留下的路基,成了我们居住的居民点,得名“高台子”。挖防空洞,几锨下去,就能挖出筑路的石子。

说它大,大得无边无际。北到火车站,南到运河港,铁道沿线都是货场。货车随时停,见空地儿就卸货。车厢两面打开左右开弓,多是石头、沙子、木材和煤炭。随停随卸,一路卸过去,直抵运河大堰下。由此向西也是老货场,多是南来船上卸的货,有瓷器、化肥、日用品、副食品,用帆布盖上,专人看管。货场周边没院墙,货到哪里,货场就在哪里,反正空闲地多的是。

物资匮乏的年代,货场却是大富之地。有事没事我们都会去货场玩一圈,从不空手而归。

铁道两侧的货场长达数里,无人看管,也无法看管。火车停下来,一二十个车厢同时打开两侧铁门,大石头、煤炭、木材如开闸泄洪,纷纷滚落,十分壮观。夜间卸货声轰轰隆隆,不绝于耳,吵得睡不着。睡不着就想,明天早起,拾好货去。

木材横七竖八堆积如山,钻进迷宫般空隙捉迷藏。松木大块大块剥下来,是好烧的柴。挖黄灿灿松香,烧化了整成各种小玩艺。站在铁道上,用脚踹木棒,圆木纷乱滚落如溃败之兵。热天,把木头推进鱼塘,抱着它,双脚拍打水花,军舰般疾驶。爬到木头上骑战马,比谁骑的时候长。越玩越欢,越游越远,突然听到有人大吼,拿着长长铁钩子,说再不把木头游回来,就抓我们当小偷。

成堆成堆的大石头不好玩,爬上石山或钻进石洞,经常碰破头砸破脚。大雨过后,石缝里出红泥,挖出来腌咸鸭蛋,蛋黄红得流油。还能制手枪,结实得像石头。

煤堆里好东西多——铁丝、铁块、铁片、铜条……都能卖钱。坑道木最多,是烧地锅的好柴火。有人捡到没爆炸雷管,拿回家放在炉子上熬锡卖钱,炸瞎了眼。

港口货场堆的是成箱成袋日用百货、五金农具、生产物资。石头砌的平平整整货台上,帆布罩着一方一方货堆,神秘而诱人。夜幕降临,派两人一南一北放哨。一人嘴里吹着口哨,无所事事瞎转悠。一人蹲在草丛里装大便,两眼四下张望。另两人掀帆布,让个头最小的钻进去,用小刀割开布袋子,大把大把掏杏干掏红砂糖,每人都装满口袋,四散而去。暂时不敢回家,躲到墙拐角或者草垛子里,享受美味战果。杏干微苦,吃完杏肉再砸杏仁吃。红砂糖都是大硬块,啃在嘴里发咸,糖水从嘴角流出像流血。有人还偷过陶器瓷器,被抓到关进货场小黑屋,一整天不给吃不给喝,说下次抓到要切掉手指头。

货场最西头,是化肥、农药专储区。空气中总是弥漫着呛人的化学气味,人来人往,车来车去,卸货上岸,装货上船,最繁忙。无油水可揩,我们一般不去。高中时,跟随邻家大姨去干小工,晒草袋子,装散化肥,一天挣块儿八角。满地都是生铁块、碎木板,却没兴趣,因为我已是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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