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因斯坦七十二小時中國行

愛因斯坦是被世界公認為繼伽利略、牛頓之後最偉大的物理學家,他在中國具有廣泛的知名度和美譽度,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初期,愛因斯坦曾計劃到中國訪問和講學,但令歷史遺憾的是,他曾兩次短暫在中國上海停留,卻沒有訪問中國任何一所大學。

愛因斯坦在世界物理學界聲譽鵲起,源自他於1905年創立“狹義相對論”和1915年推出的“廣義相對論”,在世界物理學界颳起一股“愛因斯坦旋風”,並且波及了到普通民眾之中,世界各國紛紛邀請愛因斯坦訪問和講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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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因斯坦

在此背景影響之下,當時的北洋政府教育部曾知會時任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是否應該考慮邀請愛因斯坦在適當時機訪問中國,因此最初邀請愛因斯坦的動議來自國家教育主管部門,確切地說這一想法的主導者是範源濂,範源濂曾於1919年8月11日至1921年5月29日第三次出任北洋政府教育總長。

範源濂與蔡元培是老朋友老搭檔,1912年初中華民國成立時,蔡元培出任教育總長,而範源濂是教育次長,彼此之間非常熟悉,而且教育理念趨同,二人都曾對中國近現代教育做出過傑出貢獻併產生深遠的影響。

1920年11月下旬,北洋政府教育部派遣蔡元培赴歐美考察教育及學術研究機關狀況,司法部派遣羅君鈞考察歐美司法情況,蔡元培遂與羅君鈞結伴離京赴上海,乘法國郵輪前往馬賽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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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

蔡元培在巴黎考察期間,曾於1921年3月8日拜訪居里夫人並參觀其“鐳錠研究所”,熱情邀請居里夫人到北京大學講學,居里夫人是這樣答覆的:“此次不能往,當於將來之暑假中謀之。”但直至居里夫人於1934年7月3日因惡性白血病逝世,她也未能前往中國訪問和講學,因而留下歷史遺憾。

1921年3月12日,蔡元培從法國前往德國訪問和考察,3月16日在北京大學物理系夏元瑮教授的陪同下拜訪了愛因斯坦,“詢以是否能往中國?”希望愛因斯坦能夠到中國訪問和講學,愛因斯坦答覆曰:“甚願,但須稍遲,如往中國演講,應用何種語言?”蔡元培回覆曰:“可用德語,由他人翻譯,夏君即能譯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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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因斯坦

夏元瑮(1884—1944)當時是以北京大學教授之身份在柏林大學擔任訪問學者,早年他曾就讀於杭州“求是書院”和上海“南洋公學”,1905年夏赴美留學,1909年畢業於耶魯大學物理系,同年秋天入德國柏林大學深造,師從導師馬克斯·普朗克教授攻讀物理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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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朗克

普朗克和愛因斯坦並稱為二十世紀最重要的兩大物理學家,但普朗克比愛因斯坦年長21歲,二人之間整整相差了一代人,普朗克因發現能量量子化而獲得了1918年諾貝爾物理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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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朗克與愛因斯坦

1912年中華民國成立,原由清政府提供的留學獎學金被取消,夏元瑮被迫中斷學業回國,被時任北京大學校長嚴復聘為理科學長兼物理學教授,講授理論物理等課程,夏元瑮與何育傑培養了北京大學第一屆物理學本科生,由此開創了中國大學物理學本科教育。

1917年初,蔡元培被教育總長範源濂聘為北京大學校長之後,繼續聘用夏元瑮擔任理科學長,而文科學長則遴選陳獨秀出任。

1919年,夏元瑮再赴柏林大學進修,繼續當年未曾完成的學業,經普朗克教授的介紹,夏元瑮開始師從愛因斯坦學習相對論,愛因斯坦正是從夏元瑮身上了解到一些中國的情況,對位於世界東方的古老中國有了一定的印象和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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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元瑮

1921年夏,夏元瑮攜德國妻子回到北京大學,但他與導師普朗克、愛因斯坦卻經常有書信來往,他也曾為邀請愛因斯坦來華訪問做了一些聯絡工作,並開始著手將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介紹到中國。

夏元瑮僅用幾個月的時間,就翻譯完成了愛因斯坦的著作《相對論淺釋》(現今譯為《狹義與廣義相對論淺說》),於1921年4月在《改造》雜誌上發表,並於1922年由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發行,這是中國第一本有關相對論的譯著,在學界和民眾中曾產生廣泛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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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元瑮譯著《相對論淺釋》

1921年3月28日,蔡元培在德國訪問和考察之後,又先後前往奧地利、匈牙利、瑞士、意大利、荷蘭、英國等歐洲國家訪問和考察,他在離開德國之前,又專門叮囑在柏林工科大學地質系的進修北大教授朱家驊與愛因斯坦聯繫,敦促和敲定愛因斯坦能夠早日訪華。

朱家驊曾是北京大學最年輕的教授,他在給學生授課時全部使用德語,讓北大學子對其佩服之至,朱家驊對蔡元培囑託不敢懈怠,經常去找愛因斯坦接洽,愛因斯坦最終同意並表示,他在訪問美國之後,中國將是他訪問的下一站,但朱家驊犯了一個低級錯誤,他與愛因斯坦僅是口頭達成協議,而沒有簽署任何書面契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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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驊

蔡元培的這次歐美考察之旅歷時10個月之久,直到1921年9月18日才返回北京大學。1922年3月,朱家驊幫助愛因斯坦轉信給蔡元培,愛因斯坦在信中表示,將於冬季到北京訪問和講學,但雙方卻沒能夠進一步磋商具體的行程和安排。

1922年11月13日上午10時,愛因斯坦夫婦乘日本“北野丸”號郵輪抵達上海匯山碼頭,受到德國總領事悌爾先生、同濟醫工專門學校內科學講師斐司德博士夫婦、日本改造社代表和僑居在上海的部分猶太人的熱烈歡迎。

瑞典駐上海總領事授權代表瑞典皇家科學院正式書面通知愛因斯坦榮獲1921年諾貝爾物理學獎,而這一消息,愛因斯坦在前往上海途中已經通過無線電報獲悉,因此並不感到驚訝,倒是上海的大學生和民眾欣喜若狂,他們簇擁著愛因斯坦歡呼,祝賀愛因斯坦因“光電效應”而得諾貝爾物理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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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畫《愛因斯坦在中國》

愛因斯坦夫婦乘車進入上海市區後,在著名的“一品香”餐館午餐,隨即到“小世界”劇場欣賞中國傳統戲劇藝術崑曲,之後又前往城隍廟、豫園遊玩,所有這些都是刻意安排的,為的是讓愛因斯坦領略中國的美食、傳統戲劇和園林藝術。

當天晚上6時,時任中國佛教會會長、著名書畫家、實業家和慈善家王一亭在自家園林——梓園設宴款待愛因斯坦夫婦,出席作陪的有于右任、張乃燕、應時夫婦及女兒應慧德、曹谷冰、張季鸞等中國人,德國人斐司德夫婦,日本改造社代表稻垣君夫婦及大阪每日新聞社村田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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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因斯坦作客王一亭私家園林——梓園

宴會之前,愛因斯坦夫婦觀賞了主人王一亭的金石書畫及其收藏的歷代名畫,然後才入席就座,於佑任致歡迎詞:“鄙人今日得與日本改造社歡宴博士,謹敢代表中國青年,略述欽仰之意。博士實為現代人類之誇耀,不僅在科學界有偉大之貢獻與發明。中國青年崇仰學術,故極崇仰博士。今所抱憾者,時間匆促,不能多盡東道之誼,尤不能多聞博士偉論。惟願博士在日講學既舉,重為我國青年賜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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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右任

愛因斯坦致辭答謝:“今日得觀眾多中國名畫,極為愉快,尤佩服者,乃王一亭先生之個人作品也。推之中國青年,敢信將來對於科學界,定有偉大貢獻。此次匆遽東行,異日歸來,極願為中國青年貢獻所見。”宴會於晚上9點左右結束。

1922年11月14日上午,愛因斯坦夫婦乘“北野丸”號郵輪前往日本訪問和講學,從上岸到離岸,這位偉大的物理學家在中國最大的城市上海僅逗留了24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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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因斯坦在日本訪問

1922年12月17日,正在日本訪問的愛因斯坦給其學生夏元瑮寫了一封信,信中告知其不能訪華的原因:“北京如此之近,而予之夙願終不得償,其帳悵之情,君可當想象也。現以要事,急須西歸,不能與君一晤,只能函告一切,君之盛情敬心領矣。然予甚期望,君不久再來歐洲,吾等仍可會談也。”

1922年12月27日,愛因斯坦夫婦從日本乘“榛名丸”號郵輪返回歐洲,31日上午11時“榛名丸”號途徑上海短暫停留,愛因斯坦夫婦再一次上岸蒞臨上海,並在上海迎來了1923年元旦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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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因斯坦夫婦在郵輪上

1923年1月1日下午3時,愛因斯坦應“上海猶太青年會及學術研究會”邀請,在位於福州路17號公共租界工部局禮堂舉行了關於“相對論”的演講,當時有一些中國學者到場聆聽,但要聽懂愛因斯坦的演講,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是要懂德語,二是要懂得物理學,否則聽愛因斯坦講座猶如聽“天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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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因斯坦在講課

1月2日11時,愛因斯坦夫婦再次乘“榛名丸”號郵輪離開上海,這一次他們夫婦在上海逗留了48小時,在返回歐洲途中又訪問了巴勒斯坦,在特拉維夫逗留了12天,併成為特拉維夫市的第一個名譽公民。

愛因斯坦的亞洲訪問之旅,兩次逗留上海共七十二小時,這並不是對中國的正式訪問,因為中國政府教育主管部門和北京大學都沒有人出面接待愛因斯坦,而愛因斯坦也並沒有履約前往北京大學訪問和講學。

愛因斯坦取消訪華的原因是多方面,既有中國方面的原因,也有愛因斯坦個人的原因,雙方溝通不暢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愛因斯坦原計劃不只訪問北京大學,還曾計劃訪問南京金陵大學和上海聖約翰大學,而且中國是最早與愛因斯坦接洽訪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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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因斯坦夫婦

按照國際通行慣例,邀請方不但要負責被邀請方的差旅費、住宿費等費用,而且還要支付一定的講課報酬,由於北京大學經費有限,蔡元培開出的價碼,與其他國家開出的價碼還是有較大的出入,尤其是日本開出的價碼遠遠高於中國,因此愛因斯坦選擇去日本訪問。

從講課費用的高低,也能夠看出邀請者的誠意與慷慨,但蔡元培確實是誠意邀請愛因斯坦訪問北京大學的,蔡元培甚至想要通過籌款等方式來支付愛因斯坦的來華費用和講課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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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因斯坦在歐洲訪問

就愛因斯坦個人而言,他在歐洲一些國家和美國的訪問是受到熱烈歡迎的,他在美國訪問了華盛頓、紐約、芝加哥、波士頓和普林斯頓等地,並就相對論進行了四次講學,被哥倫比亞大學授予巴納德勳章,時任美國總統哈丁還在白宮親切接見了愛因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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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因斯坦在美國訪問

而愛因斯坦對中國的訪問,由於缺少行程安排和接待細節的策劃,以致愛因斯坦訪華計劃中途流產,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很大的遺憾,箇中原因和細節,還有待學者們進行史料的挖掘,並得出令人信服的調查結論。

1979年是阿爾伯特·愛因斯塔誕辰100週年,中華人民共和國郵電部曾發行了一枚《愛因斯坦》紀念郵票,以此紀念愛因斯坦為人類科學事業所做出的巨大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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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因斯坦》紀念郵票

2018年5月,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出版了《阿爾伯特·愛因斯坦遊記》,這是愛因斯坦以私人日記形式撰寫的一本遊記,其中記錄了他於1922年10月至1923年3月的亞洲之旅中對中國的印象,其中一些內容引起網友的熱議,但需要理智地看待當時的時代背景,因為那畢竟是近一個世紀以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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