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販子手裡的這幾年

我在人販子手裡的這幾年

城市孤兒

第一章

加工廠

郭冬,不要再哭了,不然你還得捱打,李美美終於忍不住上前阻止這個怪癖的小男孩。

哭泣的聲音並沒有就此打住,一雙惡狠狠的眼睛盯著李美美,似乎把所有的幽怨全賴在美美身上。

美美注意到這種兇厲的目光後,隨即害怕的慢慢轉過頭去,她太清楚這眼前的孩子,像是得了魔症,發起瘋來能“吃人”。

郭冬的捱打,其實和他本身的怪病不無關係,但他終究身體裡有一顆玻璃心,他有乖巧的時候,他會害羞的把他心愛的玩具分享給小夥伴們,他會像跟屁蟲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哥哥,他還是個孩子,一個六歲的孩子。美美不記得什麼時候,他和哥倆一起被帶到這裡;但美美記得郭冬和他哥哥捱打的次數。

這邊,聽不耐煩的王麻子暴躁的踢門而入,將手裡燒的正烈的菸蒂直接戳在郭冬的頭上,一陣噁心的焦糊味漫散開來,躺在地上的哥哥目睹眼前一切,卻無能為力,嘴裡嘶聲竭力的發出:“啊...錯了,知道錯了,弟弟知道錯了”奮力地爬向王麻子,準備用手拉住這混蛋的褲腳。可還沒爬過來便被王麻子一腳踩住,隨即那隻黑皮鞋的腳左右旋轉地踩壓,疼得郭峰流乾的眼淚又伴著鼻涕糊滿了整張臉。

王麻子啐了一口痰在郭冬的頭上,嘴裡依然罵罵咧咧地,折騰了幾分鐘摔門而去。同屋的孩子們蜷縮抱在一團擠在骯髒的角落裡小聲抽泣。她們雖然習慣了這種每天都會因為交不上足夠的份子錢而捱打上演的場景,但不免害怕的遠遠地躲開。

郭冬鎮靜的可怕,當菸蒂戳在頭上的時候,他停止哭泣全程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任由其折騰,但目光依然。美美餘光瞥過,仍不禁感到恐怖的寒意。

郭峰嗚咽地繼續在潮溼陰冷的地上慢慢地爬向弟弟,那隻被踩的血肉模糊的手讓人觸目驚心,但他沒有放棄,使勁全身力氣在爬。可能地上摩擦的聲音刺激到了郭冬,他轉過頭看著地上的哥哥,也跪著爬向了哥哥。沒有語言交流,哥哥努力抬著頭看著弟弟,郭冬目不轉睛的死死盯著哥哥滿是血跡的手,僵持良久。

這時站在李美美身旁的陳琪試圖走向哥倆,準備攙扶起郭峰。剛走向郭峰跟前伸出胳膊卻被郭冬觸不及防一口咬住,陳琪有些慌,但馬上冷靜地用手輕輕拍打著郭冬的肩部,以示郭冬鬆口。可並不見效,郭峰盯著弟弟,發出微微顫抖的聲音:“冬,不要咬姐姐,姐姐不是壞人”。倏而才見一隻雪白稚嫩的胳膊留下滿口血印抱在胸前。

陳琪還是一副高冷的樣子,甩甩手若無所事繼續伸出胳膊將郭峰拉將起來,攙扶至鐵製木板雙層小床。隨後轉過頭遞了個眼神給還在發愣的美美。美美會然,歪著左腳走向不見天日的小屋盡頭的小水池,摸索著擱在水池旁的一個塑膠水盆,在水池舀了約半盆水,又跛著腳摸索到陳琪身旁。陳琪乾脆將鋪在床上層層報紙拉扯幾張,小心翼翼地挽著郭峰的手,用美美端來的水將打溼的報紙一點點兒擦拭著,直疼的郭峰咧嘴嗚咽,卻又不敢再發出聲音。

美美望著陳琪,看著這個高冷女孩兒乾淨利索地做著一切,羨慕又憐惜著。這個把自己當成親妹妹對待的她,總是在冷漠淡然的環境裡給你一絲溫暖,猶如人間四月天那一絲安靜甘甜的風,吹到身上一陣清爽釋然。她冷靜沉著,她溫柔細膩,她甜美如花,她在美美眼裡全是完美。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終於來臨,就在美美和陳琪走向床邊的時候。突然熄燈 ,總是司空見慣。這個小房間在熄燈的時候總能感覺空氣溫度的驟降,小水池散發的寒意奔走流轉在這長長走廊隔成的房間裡。雖說已到了三月,但南方的天氣沿襲了冬日最後的倔強,漫漫長夜侵襲著睡在冰冷潮溼的床板上那一群單衣薄衫的孩子們,不得已孩子們想了法子,兩人一起擁裹著用身體汲取著對方的體感,餓著肚子期許著黎明早點到來。

陳琪用腿夾著懷中的美美,下顎輕抵美美的額頭,美美微微地嬌喘浸溼了陳琪粉白的的頸脖,暖暖的鼻息讓陳琪身子迅速加快了體溫,相互擁裹抵抗寒意。不久陣陣鼻鼾聲此起彼伏,孩子們在恐懼中又熬過了“習以為常”的一晚。

此時黑夜的故事還在悄然發生,幾個民工打扮的男人正在操弄著手裡白色粉狀的東西,他們得趕在明早6點前,將手裡的東西送到對面繁華的城市裡,所以手裡的動作非常熟捻,不久一袋一袋的成品整齊碼放在工作臺上。

“嚴老三,你丫動作快點,抓緊把東西放在書包裡,別磨磨蹭蹭的”:一臉濃密的黃色絡腮鬍粗壯大漢指著嚴老三吼道。

你急什麼,我不得嚐嚐今兒的“味兒”正不正嗎,他孃的,出了事,你擔待得起嗎?嚴老三眯著他那賊眉鼠眼的小眼睛沉醉地說。

都別嚷嚷了,天快亮了,都麻利點。王麻子煞有其事板著臉說到。

媽的,最近香港那邊查的仔細,最好提醒那幾個小屁孩兒學著精靈點,不然一切都白費了。絡腮鬍男埋怨道。

你他孃的只知道叫喚,老子每天膽戰心驚的帶他們過去的時候,那幾個小王八羔子差點就給我露餡了。尤其是那個瘸子李美美,他孃的每次走的最慢,過港的時候總有不同的海關過來盤查。昨天那小兔崽子被拉到一旁詢問的時候,她回答開始猶猶豫豫,不是老子用手掐著陳琪,沒準兒她就給老子暴露了。海關那女的還故意打開她的書包看了看,他媽的,差點兒害老子都尿褲子。還好早上買的早餐她沒吃,放在書包上邊,海關翻了翻看見書和早餐也就算了。今天內線執崗的人不在,所以這樣操作起來終歸是要出問題的。外號叫四眼仔的仍後知後覺驚心地說著。

那你他娘是怎麼過去的?絡腮鬍男問到。

還不是外甥打燈籠——照舊,說她小時候得了小兒麻痺症沒來得及及時醫治留下的殘疾,導致孩子現在有點兒自卑。四眼憋著氣說著。

絡腮鬍男看著四眼生氣的樣子說:“那小孩留著遲早是個累贅,我看差不多拿去賣了吧。”

也是,反正那孩子也是殘疾,也沒人願意要,索性找個時間通知PT醫院,讓他們可以過來接了。四眼埋怨道。

四眼雖然看起來文縐縐的,但心狠手辣也是出了名;經過他手裡的孩子身體沒有一個是“完完整整”的。在這個隊伍裡,他是唯一上過大學且獲得碩士學位的人。作為這個隊伍裡學歷最高的人,他會像“軍師”一樣在白姐身邊出謀劃策。從警局,海關,再到送孩子到香港學習,這裡面的關係網幾乎是四眼趟完的,他的城府白姐也沒看的清,不過對於四眼卻是極其信任。

這事兒再說,先把眼前的事做好,王麻子開始收拾起毒品。嚴老三還在籍口地吸著他所熱愛的玩意兒。直到王麻子說的時候瞪了他一眼,他才悻悻地跑到牆角揉著他的大蒜鼻子,似乎心滿意足。

距離天亮不足一刻,白姐這兩天可能會回來,嚴老三你自己好自為之,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白姐之前說過少碰這些東西,現在你倒好,越來越上勁了。

我知道,我知道。嚴老三畏畏縮縮地躲在牆角回味著餘味。

四眼,你們收拾好就跟我說一聲,我現在回床上眯一會兒。王麻子捂著哈欠說。

白姐說她什麼時候回來?嚴老三問道。

白姐最近在四川,她最近又收了幾個孩子,應該趕在回來的路上,算時間差不多今天上午能到。王麻子疲憊地回到。

你說,咱們已經把“生意”做到那麼大了,何必再去管那些小屁孩兒的事,要是咱們專心做“生意”,說不定往東南亞發展也不是沒有可能,我就不懂白姐是怎麼打算的。現在只做香港,發展起來風險還大,錢又不多,可惜了!嚴老三抱怨道。

你瞎操個鹹吃蘿蔔淡操心,做好自己手頭的工作,白姐想什麼由的你嚼舌頭。抓緊把小孩兒全部叫起來,一天天的淨知道他媽的瞎咧咧。王麻子作為這組織的二把手,對身邊這些不長進的兄弟總是“恨鐵不成鋼”。

此時天剛矇矇亮,坐落在碼頭的廢棄海鮮舊加工廠還籠罩著薄霧,海鷗此起彼伏繞著工廠上方環顧著這詭異加工廠。這裡鮮有人路過,即使為海鮮加工廠,卻完全沒有腥臭的海鮮氣息。工廠門口停著四輛車,破舊的無牌皮卡車正在忙碌的正將十幾位小孩拉扯上車,他們的目的地是深圳各繁忙的街角。同時還有一批孩子上了一輛越野車,這是前往就讀香港小學的,和其他父母希望孩子能獲得更好的學習環境的心情一樣,只不過這批孩子是帶著其他目的過港。另外,還有兩個孩子較小長的眉清目秀的孩子被拉著上了另外一輛越野車,剛上車這倆孩子就開始哭鬧,可能他們也知道命運即將被安排。所以試圖微薄的防抗,但車上那濃密的絡腮鬍男可由不得他們,除了恐嚇還少不了一頓惡揍。對於三歲的孩子,他們在聲色俱厲下,最後只能小聲嗚咽。

記得教過你們尾隨扮可憐順手偷錢包的事,大家都要放鬆起來;找到合適的機會立刻下手。兩人一組要懂得配合,前面去拖住讓其回答問題,後面的看到值錢的就抓緊偷過來。事情完成後,往兩個方向走,到人多密集的地方去,給我等著。王麻子在改裝的皮卡車上還是重複著對十幾個孩子說到“你們要是今天還是完不成乞討的任務,小心把你們的身體裡的心肝脾肺全部都挖出來,別想著能逃跑,要是被我看到一點苗頭,可能你們也看到過我是怎麼收拾李美美的;在街上你們不許跟任何人說話,看到警察就立即跑,我會在後面接應你們。如果被抓到就說是自己不想讀書,自願出來乞討的,我會裝作你們的親人將你們接回來。如果敢和警察說實話,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你們的小夥伴我一個都不會留,記住了嗎?

孩子們已然害怕,都怔怔地木在原地,沒人發出聲響予以回應。

聽到沒有?!王麻子板著臉對孩子們吼道

一群可憐模樣的孩子像綿羊溫順地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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