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街參考 · 出品
作者 | 林默，微信公眾號：花兒街參考（ID:zaraghost）
1
你每天都會覺得自己不孝順嗎？
我會，每天一次。
我媽每天早上六點開始批閱朋友圈，九點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會接受一批她轉發我的生命攸關的帖子《用這種筷子吃飯，慢性中毒》，《別再吃了，已大量進入市場》，《很現實的兩性關係，必看》……
無論是必看還是速看，我從來都不看，我也不給我媽回一句話，因為我不想鼓勵這種轉發垃圾信息的行為。
但我知道，我媽覺得每一條都很重要，她希望我不要錯過任何一條。
你用朋友圈分組屏蔽爸媽的時候，會覺得自己不孝嗎？
我不會。我不給你製造操心的KPI，你也別給我製造收聽的KPI。
十一假期，站在撒哈拉沙漠的落日餘暉裡，我媽忽然問了我一個問題“你朋友圈裡的太平是不是在騙媽媽？”
“媽，我小時候你常跟我說，‘媽媽還能騙你麼？’，如果那時候你沒騙過我，那現在我也沒騙過你。 ”
中年人自我原諒的雞湯——“順比孝重要”。屏蔽也是一種順，就像說謊也是一種愛。
我媽沒說話。
親愛的人們互相欺騙一次，天上就掉下一粒沙，於是形成了撒哈拉。
這個對話向前一步，就會走向逼婚的邊緣。
不過，現在再聽到逼婚的話，我的心境就像我的體重一樣，只有穩定。
我試過了憋屈地順從，也早已走過了牙尖嘴利地硬槓，我修煉成了一面寵辱不驚的鏡子，把我媽朝我射向的所有催婚的耀眼紅光，都原封不動地反射給她；把所有別人家孩子能打的醬油，都倒回了我媽的保溫杯。
我媽發現了她的尷尬，發現了重複的進攻已然失效，我以敵我對抗的姿態把她留在那種尷尬中。
直到昨天，她忽然拉著我的手說“媽媽希望你好。”
2
魯迅說，做到以下幾件事才能參評中國式好孩子：
小時候長得胖。
上學時會念書。
長大了能掙錢。
立志於早結婚早抱娃。
我都做到了，就是沒按照魯迅先生的時間表。
我幼兒園的時候就想跟隔壁床的小哥哥結婚生娃，上小學後每天都能洗碗賺錢，畢業之後床上該躺著人的地方躺滿了書，人到中年之後長得胖。
這條錯亂的時間線，亦是我與我媽敵我矛盾的交界線。
每到過年前夕，就會有那種“你和父母相處的時間只剩下1320小時”的帖子重出江湖催淚。
我嚥下兩眼袋熱淚，回到老家，在跟我媽共處96小時後開始想回北京，剩下的那一千來個小時慢慢用行不行？
我逃的了開回北京的列車，卻逃不出社交媒體上關於“中國式孝順焦慮”的拷問——《父母漸老孩子還小！中國1.8億獨生子女的危機》。
抽空刷下知乎，時間線上冒出來的問題更扎心：《你會為了父母放棄自己的人生嗎？》。
我們的問題不僅在於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相互陪伴，更在於如何能“無害陪伴”。
愛讓我們的生命親密，卻無法讓我們無間。
3
我以為這就是陪伴的終極大考，但生活怎麼會丟給你雞湯就能解決的問題？
我的朋友黃桃，父親剛剛被診斷出阿爾茨海默病，也就是我們常常自嘲的“老年痴呆症”。
漫長的一生中，我們常希望可以抹掉某段記憶。但對這種病的患者來說，他們的腦海中真的存在一塊橡皮檫，不斷慢慢擦去他們的記憶、認知、思考甚至行動能力。除了日常服藥，阿爾茨海默病最重要的治療方法，是家屬的陪伴和多交流。
醫院的宣傳海報板上畫著，“小時候，他拉著你的手陪你長大”，“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別讓你的陪伴成為一種奢侈品”，黃桃身子一顫。
可人到中年的陪伴分明是一種奢侈品，向上看是父母老弱，向下看是孩子的起跑線，中間看是無數任務等待你的筆記本，終於回家脫掉鞋，踩在房貸還沒還清的地板上。
“你可以不生孩子，但是你得結婚，有個伴兒，你以為總有這麼多人愛聽你BB麼，你也有想找人聊天卻找不到的那天。你也可以不結婚，但是你得有個孩子。到了媽媽這個歲數你會知道，伴兒多麼重要，孩子是最大的念想，不管那個孩子現在長得多胖多煩人……”，十一假期結束，回東北老家前，我媽跟我說，她的手撫過我兩天沒洗的頭髮。
比我們先進入老齡化、先流行不婚不孕、先喪起來的島國人民，拍過一部針對獨居老人的紀錄片《長壽的噩夢》，被問到“新年與誰一起度過”時，有33.4%的獨居老人選了“三天誰都沒見，一個人過”。
80歲的獨居老人田代先生說，“年輕的時候，誰會去想老了是什麼樣啊，每天都很忙，每天都很開心，誰能想到，老了會是今天的樣子啊”。
我一直覺得，我與我媽的衝突是北上廣與大東北的衝突；是先進與落後的衝突。
其實，她年輕過也老了，她明白一部分現在的我，也看到了一部分老去以後的我，我明白當下全部的自己卻不能明白老去的那天。
我們看到了生命與時代交錯下，不同的拼圖。
所以，當這個客戶爸爸找到我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想把這個視頻發給我媽。她總擔心我老去那日孤苦無依，她覺得我們這代人集體病了，但好在一代人的病，有一代人的藥。
第二個想發給的人是黃桃，想跟她說，當生命撕開一道裂痕，我們無人能將它復原，但總有一些辦法，能把它修補的小一些，再小一些。
在雖然過節也不休息的重陽節，希望我媽也可以感受下介個AI，聲相伴，愛常在。它也許可以替我跟我媽聊聊養生貼，在麻麻再也不用擔心我的學習的年紀，我也不用擔心她買假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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