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沸揚揚的“安徽幹部因洗澡未接電話被黨內警告”一事，今天有了進展——處分撤銷。
按照全椒縣委的最新通報，在媒體報道該事之後，該縣縣委責成縣紀委對問題進行了全面複查：“根據複查情況，縣委認為，原處分決定定性不準確，處理不恰當。縣紀委常委會已研究決定，撤銷對張偉同志的黨紀處分。”
看上去，是個“甚遂民意”的結果，對嗎？
事情並不簡單。雖然處分已經撤銷，但仍有問題值得探討。
全椒縣委情況通報
“冤屈”
其實，昨晚兩位島叔也在聊這件事，但沒有動筆評論。為啥？因為按照媒體的報道和此前的處分通報，實在顯得有些“奇葩”。
有太多不合常理之處。具體來說，至少有以下幾點：
1、時間。事情發生於3個多月以前，8月23日。當時，安徽省巡查組正在全椒縣就脫貧攻堅進行巡查。當晚19:31分至19:35分期間，巡查組連續4次撥打縣農村公路局副局長張偉手機，張偉沒有接聽電話。1個半月之後，10月8日，全椒縣紀委常委會研究決定，給予張偉黨內警告處分。又過了一個多月，這件事才被媒體報道出來——其實，如果不是縣紀委把這則通報掛在官網上，也不知此事會否引起如此重大的反響。
2、邏輯。此次事件有個核心邏輯，也就是張偉“被處分”的邏輯。此前的縣紀委處分通報中，邏輯是這樣的——第一，8月，縣扶貧辦已經多次下發通知，要求全縣幫扶責任人做好接受省脫貧攻堅巡查組電話訪談準備，而張偉恰恰未接電話；更關鍵的是第二點：張偉未接聽省脫貧攻堅巡查組電話，“給全縣脫貧攻堅工作造成嚴重不良影響”。
3、“冤屈”。澎湃新聞在採訪當事人張偉時，張偉先是“表示不便評價這一處分”，其次敘述了當時的情況：他有飯後遛彎的習慣，當晚未接電話是因為當時正在洗澡，孩子接了電話，之後再回電，那頭沒人接了。
說起來，全椒縣改正錯誤的速度還是挺快的。昨天說注意到這一輿情，“近期向社會公佈調查結果”，今天就已經認定“定性不準確、處理不恰當”。
但其實，昨晚島叔翻遍該縣紀委網站，也找不到此前的處分通報。搜索“張偉”、“洗澡”等關鍵詞，也沒有搜索結果。
提前刪掉了處分通報，恐怕也給今天的撤銷處分做好了準備。 處分
黨內警告處分不是鬧著玩。10月8日全椒縣紀委作出處分決定時，距離新版《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實施剛剛過去一週。
按新版規定，黨員受到黨內警告處分後，“一年內不得在黨內提升職務和向黨外組織推薦擔任高於其原任職務的黨外職務”。受到這一處分的情況有很多，違反六大紀律（政治、組織、廉潔、生活、工作、群眾）的任何一項，視情節輕重，都有可能受到充分，從警告、嚴重警告、撤職、留黨察看到開除黨籍不等。
通俗來說，黨員要“犯事兒”才會被處分。按照新版處分條例，理想的狀態是，讓“紅紅臉、出出汗”成為常態；黨紀輕處分、組織調整成為違紀處理的大多數；黨紀重處分、重大職務調整的成為少數；嚴重違紀涉嫌違法立案審查的成為極少數。
處分要有章可循，處分條例就是最明確的“章”。但同樣，這東西也不能變成“口袋”，什麼都往裡裝。
拿此次事件來說，雖然處分已經撤銷，但是有一個關鍵事實還未披露：按照當事人說法，因為洗澡沒有接電話，到底給全縣的脫貧攻堅工作造成了怎樣的“嚴重不良影響”？如果沒有“造成嚴重不良影響”，處分就不知從何說起；如果說未接電話就給全縣脫貧工作造成了“嚴重不良影響”，至少從目前的信息披露看過於牽強。
按理說，省級巡查組巡查完，無論有沒有問題，都會給該縣進行情況反饋。因此，“洗澡未接電話”事件究竟造成了多麼“嚴重不良影響”，應該有案可查、有跡可循。當時的通話記錄當然更可以查證。這些事實究竟如何，希望可以公諸於眾，而不讓案件僅僅止步於給當事人撤銷處分即止。
教訓
這並非吹毛求疵、小題大做。
黨紀處分是嚴肅之事，是嚴肅的組織行為，對當事人有直接影響。如果僅憑一個模稜兩可的“嚴重不良影響”的描述、而缺乏支撐這一描述性判斷的事實，給予處分就顯得隨意，“隨便什麼都往裡裝”，不僅不能服眾，也消解了執紀行為的嚴肅性；如果是上級巡查組認定造成了“嚴重不良影響”，而事件起因是洗澡沒接到電話，就顯有違常理；如果事實上有“嚴重影響”、為了化解輿論壓力迅速更改判定，就更變成了另外一件事。
所以，作出處分決定的背後邏輯才是真正應該公佈、真正應該梳理的核心事實。事實認定不同，呈現的問題不同，需要追究責任的主體也不同。
從全椒縣委的通報看，他們對此次事件的起因認定是“執紀問責簡單化”——“縣委將深刻吸取教訓，舉一反三，全面排查整改類似問題，防止執紀問責簡單化。”
知錯能改、反應迅速是好事，但不可能所有的問題解決都靠媒體監督。教訓何在？權力不能任性，不能隨意揮舞紀律處分大棒。那樣黨內監督就走了樣，甚至會被懷疑是否“挾私報復”，更讓普通幹部寒心。基層幹部也是人，他們的壓力也很大，今天火爆的80後幹部白髮照片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巧合的是，就在10月8日全椒縣紀委給予張偉警告處分之後一天，中辦、國辦就下發了《關於統籌規範督查檢查考核工作的通知》。裡面有這麼一句關鍵性表述：“考核中發現的問題，要以適當方式進行反饋，加強督促整改，不能簡單以問責代替整改，也不能簡單搞終身問責。”
島叔當時的批註是：發現問題了別光想著問責基層幹部，也想想政策有否需要改進的地方。簡單“以問責代替整改”，那是懶政。
文／明日綾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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