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週六的《我就是演員》裡面有一段戲，戳爛我的心了。
這段戲改編自一部老劇——《女兒谷》，1995年的電視劇，故事背景發生在一座女子監獄裡面。裡面有早期的趙薇出演，比還珠格格還早期。
而這次《我就是演員》的改編版本，是範湉湉、韓雪、闞清子、劉雅瑟演的。她們飾演了四個完全不同的女性角色，因為各種原因入獄：
有的是因為是孤兒，沒人管，惹了事；
有的是因為幫奄奄一息的老公偷藥，希望他能熬到自己肚子裡孩子出生的那天；
有的是因為老公長期家暴自己和女兒，為了保護女兒失手殺了老公.......
最出彩的是韓雪的角色。其中有一段是韓雪看見信，聽說老公把女兒賣了，吞下蠟燭自盡希望能被送去醫院搶救，這樣還有希望見到女兒.....我深夜一個人看這段的時候，哭成了一個傻叉。
她們都是犯了罪的人，但每個人卻又那麼身不由己。
俗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她們，卻又真的讓人恨不起來。
2
恰好也是在這期節目播出的前兩天，微博上有一個叫做《tc渣男圖鑑》的視頻特別火。
視頻現在已經被全面下線了，原微博主的賬號不存在了，好在我留了一些截圖。
這個視頻改編了一個最近正在上映音樂劇《芝加哥》，原版就是幾個外國女犯人講述自己手刃渣男的故事。
然後一個叫做徒有琴的原創音樂人，出了一個我們本土的版本。視頻我看了，極其震撼，比起原版更加直接，也更加大尺度。
在這音樂劇裡，她自己一人飾演了六個女人，講述了6個女人“謀殺親夫”的故事。
其中一個因為品牌原因，我們暫時不提了，說說另外5個。
她們來自5個不同的地方：東北、上海、廣東、四川、山東。幾乎跨越了各個地方，都帶著不同的方言口音。
她們職業性格也各不相同，有的直爽，有的溫婉，有的懦弱保守。
她們每個人故事的關鍵詞也都不一樣，各有各的關鍵詞：衚衕、薩克斯、龜兒子、十四樓、妹兒睡著。
但是她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遇到了渣男。（準確說是人渣）
女一是個東北女孩，她故事的關鍵詞是衚衕。
她和渣男的故事開始於才華，渣男風趣幽默，特別擅長逗女孩子開心。可是突然有一天，女一翻到了渣男的一個記事本。
女一出於好奇打開了記事本，翻著翻著就發現，渣男把他睡過的女人都給分類編號了！
編號方式也挺別緻——用不同的衚衕地名，不同喜好的，衚衕的前綴也不同。
當然，女一也被記錄在冊。
只不過，被寫在了記事本的最後一頁。
編號名稱為：死衚衕。
女一說：呵呵，死衚衕，那當然和死人最配。
然後，你們估計也猜到了。
女二是上海小女生，溫婉可人，扎著小辮子，穿小旗袍。
她和渣男是在咖啡館相識的，渣男會吹薩克斯，很有腔調，女二對他一見鍾情。
周圍朋友也都說渣男脾氣好，所以不久兩人就結婚了。
結果，結婚以後渣男就原形畢露，家暴女二。
渣男把自己最擅長的薩克斯，順手變成了打人的工具，天天打女二。
最後女二忍無可忍，用薩克斯把渣男打死了。
看到這一段的時候，我已經開始脊背發涼了。
但是別急，後面還有。
來自四川的女三和渣男結婚五年，一直沒有孩子。去醫院檢查了之後，發現是渣男身體的原因。
女三一直想要一個孩子，於是跟渣男協商之後去領養了一個。
但是渣男並不喜歡這個跟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總是叫他龜兒子。
有一天，女三下班回家，發現孩子被倒扣在浴盆裡。
女三衝上去抱起來的時候，孩子已經不會動了。
而這個時候，渣男還在一旁笑著講風涼話。
於是，女三就把渣男丟進了嘉陵江。
女四是個廣東妹子，也是唯一一個沒有犯罪，而是被栽贓陷害坐牢的。
她本來因為男朋友不務正業想分手，但架不住對方苦苦哀求，一時心軟，就算了，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
兩個人一起租了個房子，住在14樓。
有一天男友急匆匆地跑回家，往衣櫃裡塞了個包。
女四聽到他一邊打電話，一邊小聲說著什麼：“嗯對，十四樓，在十四樓。”
然後渣男又急匆匆地跑出門了。
男友走後沒多久，警察就找上門了，說是接到匿名電話，舉報有人藏毒，在十四樓。
女四坐了牢。
在這之後，女四再也沒見過渣男。
女五來自山東，生的第三個孩子是個小閨女，小孩睡覺不老實，總哭，估計是想喝奶。
有一天晚上，女六發現孩子今天不哭不鬧沒動靜，覺得奇怪。就問孩子他爹，孩子怎麼不哭鬧了？
連問三遍，他都是一樣的回答：妹兒睡著。
第二天矇矇亮的時候，孩子他爹抱起女兒就急忙往外走。
她覺得不對勁，就把孩子拉過來一摸，孩子已經沒有溫度，早就斷氣了。
孩子他爹說，隔壁村花了兩萬塊錢，給閨女結了門陰親。
還說：兩萬塊錢啊，一個女娃而已，值！
女五說：
自家閨女結婚，親爹哪能不在呢？我就送他去了，就當是替當孃的我多喝杯喜酒，多受個叩頭。
是不是看到這裡，感覺已經毛骨悚然。
但是原視頻的衝擊比我的截圖強100倍，配樂，唱腔，方言，所有的配合在一起，讓人覺得恐懼，又壓抑沉重。
恐懼的是她們狠毒嗎？其實並不是。
真正的恐懼，是因為這5個故事，看起來魔幻，實際上卻真實得讓人害怕。我們稍加分析，就可以歸納出這幾個故事的內核：
故事一：出軌。
故事二：家暴。
故事四：陷害。
故事三和故事五：都是殺子，一個因為不是親生，另一個因為重男輕女。
3
從《我就是演員》的片段，到這個歌劇在微博上的一夜爆火，看起來全都是虛構的是藝術產物。
要麼是電視劇，要麼是歌劇，總之離生活很遠。
但事實是，這些事情全部在真實地發生著。
故事一里面的出軌渣男，遠不只是簡單的出軌，基本算是pua了。
pua我已經寫過了，就是一群專門研究“如何推倒不同的妹子”的男人，聚在一起發明了一套睡到女孩的方法論。
他們還有完整的pua課程，價格在 5000 到 50000 不等，專門教男生約妹、鼓勵自殺、精神控制。
前段時間有個節目，叫做《和陌生人說話》。裡面有個叫吳茗的女生，就是真實的pua受害者。
她和前男友李坤認識了4年，李坤對她很好，兩個人就在一起了。
但是後來吳茗發現，李坤並不是只有她這一個女朋友。
她發現他的電腦裡有和很多女孩的親密照；她去翻了李坤的微信，裡面還有很多他去問別的女孩，要不要做他女朋友的聊天記錄。
那個時候她才知道，他是PUA成員。
吳茗發現自己被最相信的人欺騙玩弄時，只有一個念頭：
「我想殺了他。我想與他同歸於盡，與他們同歸於盡。」
但是現實沒有歌劇裡那麼傳奇，吳茗最後還是隻能自己默默承受這一切，等待著傷痛過去。她甚至被李坤的 PUA 群友集體謾罵和騷擾，微信、私信、短信、電話全都被轟炸。
吳茗狀態越來越差，後來嚴重到只要遇見一件小事，就會忍不住嚎啕大哭。
就算沒有到pua的程度，只是簡單的出軌，結果照樣可能會是致命的。
之前有個新聞，是一個已婚的副機長出軌空姐同事，空姐懷孕了，想憑肚裡的孩子上位。
原配得知後，親手做了一面錦旗送到航空公司，上書金光閃閃的一句話：
贈海航XX乘務隊徐XX，感謝為我老公提供生理服務。
然後拍照，在微博上廣為傳播，還“體貼”地對懵逼的小三說：你要好好安胎把孩子生下來，我還要給孩子做後媽呢。
最後結局就是，小三情緒崩潰，被迫辭職，最後自殺；原配被網友罵維護渣男，不獨立。
逼死了小三，罵慘了原配。這場出軌鬧劇，怎麼渣男偏偏被放過了呢？
為什麼我們習慣性地指責兩個都是受害者的女人，卻沒有人意識到罪魁禍首是這個渣男呢？
故事二的家暴，更是多得數不過來了。
每年光是關於明星家暴的新聞，我們都能數出十幾件，更何況那麼多普通人。
當年，瘋狂英語創始人李陽的家暴事件，影響巨大，全國人民都知道了。
2011年8月，李陽的妻子kim曝光李陽對她實施家暴，並公佈了數張照片為證。2013年2月3日，法院認定李陽家庭暴力行為成立。
但這還不是最噁心的，噁心的是李陽的態度。
李陽在一個演講裡，用一種十分不以為然的語氣說：
“有人問我，你把你老婆打一頓，對孩子有影響嗎？沒有！沒有什麼影響。三個姐妹打不打架？經常打呀，我跟她媽打一架又怎麼樣？家裡打一架正常啊，說李陽老師家暴。你爸你媽打過沒有？”
臺下的人都跟著附和：“都打過嘛。”
李陽接著說：
“對，都打過嘛，為啥沒人報道啊？你沒名氣嘛。”
全場響起掌聲。
在李陽心裡，家暴只是他作為一個成功男人，一個微不足道的缺點而已，不值得一提。
更可笑的是，居然還有那麼多人，認同了他的想法：一個男人，好像只要足夠優秀，打打女人怎麼了呢，無傷大雅吧？
柴靜曾經特意關注過家暴案件，她在《看見》裡，寫過一個叫安華的女囚。
她穿著藍白相間的囚服，一隻眼睛是魚白色，是出事前幾年被丈夫用酒瓶砸的，啤酒流了一臉，‘瓶子砸在眼睛上爆炸了，一下就扎進去’，眼珠子好像要掉下來了。
她當時沒有還手。
她被打了二十年，忍了二十年。她說不知道最後怎麼會動手殺人，那二十七刀是怎麼砍下去的，一片空白。‘我可能是瘋了。’她說得很平靜。她在法庭上沒有為自己作任何辯護。
村子裡七百多人聯名請求法院對她免於處罰，死者的母親就住在緊挨著她們臥室的房間裡，八十多歲了，為她求情：‘她是沒有辦法了，沒有辦法了。’
——柴靜《看見》
後來某一天，關注家暴的柴靜，和家暴的當事人李陽，終於碰到了一塊兒。
接受柴靜採訪時，李陽說：
“我一個月只回來一兩天，不可能辦好這些事情。她覺得我不能感受她的感受，我在外面這麼跑，冒生命危險，女人應該隱忍一點。”
柴靜問：
“這個說法是不是太大男子主義了？”
李陽的回答很值得品味和思考：
“大男子主義也是這個文化給我的，不是我自己要大男子主義。”
還有最後那個重男輕女把女兒送去結陰親的故事。
2018年6月25日上午，南京的句容河中，一個8歲女童的屍體被打撈了起來。
後來警方查明，這個叫楊小璇的女孩子，在剛出生時因為是女生，就被爺爺提出過要送到孤兒院，“從來都沒抱過她”；後來又查出了腦癱，更加被爸爸和爺爺嫌棄。
最後，她的親生父親和爺爺，親手在她的書包裡裝上了8斤的石頭，然後把她推入了河中。
你可以說這是極端情況，說大多數人是不會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的。
可是，到底有多少女孩子從小就生活在重男輕女的陰影裡，你們去身邊問一問、去微博知乎搜一搜，就會知道了。
你是個懂事的好女兒，但就是沒辦法愛你多一點。
——知乎用戶一座巴黎666
我慢慢地長大，然後深刻地體會了，一切來自父母的愛，都是我幻想出來的。
——知乎匿名用戶
這樣的例子千千萬萬，他們儘管不是直接的傷害，但是那種心理上的傷害，難道就不刻骨銘心了嗎？
4
我知道，這個視頻叫做《渣男圖鑑》或有不妥，畢竟不是所有的渣男都有這個境界。叫做《人渣圖鑑》，也許更妥帖一些。
我也知道，無論是《女兒谷》還是《渣男圖鑑》，說到底，我們不提倡犯罪，也不會再為罪犯開脫。觸碰了法律，那必然是要接受制裁的，這沒什麼可說的。
可是在這背後呢？
當我們說杜絕犯罪時，有沒有想過是什麼逼她們走到了這一步？
有沒有什麼方法，是可以讓犯罪本身就不必發生的呢？
我們怎麼能忽略她們，以及她們所代表的廣大女性們，所經歷的那些苦難和不幸呢？
如果我們不去關心，她們付出的代價又有什麼意義呢？
《渣男圖鑑》為什麼剛發出來，就瞬間火了？
因為它，實實在在地說出了廣大被傷害被侮辱被區別對待的女生的心聲。
小時候被親人輕視，活在愛缺失的環境裡；長大被愛人劈腿、出軌、家暴，被有組織有預謀地pua。
除了要接受這些社會上四面八方的惡意之外，有時候還有可能會面臨來自最親近的人的傷害，比如前段時間的高鐵猥褻事件。
但是看到原視頻的動圖，難道這種程度還不算猥褻嗎？
在這個看似公平的社會環境表象下，女孩子的處境到底有多艱難？
雖然我們嘴上說著男女平等，但是老思想和大男子主義依然暗中佔據社會主流。在我們看得見看不見的地方，依舊有著很多悲劇在上演。
或許你我足夠幸運，幸運到出身在一個民主的家庭、沒有遇到渣男被騙錢騙感情、沒有被家暴到頭破血流，幸運到我們真的以為歲月靜好。
可是當那些活生生的案例就擺在面前的時候，我們還能選擇裝聾作啞視而不見嗎？
我看《女兒谷》《渣男圖鑑》都看到渾身顫抖，是因為無法抑止的心痛。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足夠幸運、思想解放，活在了好的圈層裡；可我也知道，這個世界對大多數女生依然不友好，我知道她們很多還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我知道我的吶喊對她們的幫助微不足道，我知道悲劇一直在上演，可我卻人輕言微無能為力。
一想到這些，我就覺得黑夜很長，我們想要的那個明天，還有很久很久才會到來。而且在明天到來前，我們還有很難很難的路要走。
在歌劇《芝加哥》原版裡，幾個國外的女生們都表示自己不後悔，她們自己選擇的路，自己走。
當然，國內版本的女生也不後悔。
但她們不後悔，不是因為她們走了自己選擇的路，而是因為她們沒有退路。
去年，性侵女童主題的電影《嘉年華》上映。
在豆瓣評論區一眾“女生活著好難”“生而為女人，我很抱歉”的哀嘆裡，有兩個細節，讓我印象格外深刻：
一個是，中國影評人問幾個外國媒體的感受。有個德國人，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這個電影，他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樣的環境存在。
還有一個，是電影結束以後，直到字幕都完了，一個懷孕的媽媽還一直坐在角落的位置上泣不成聲——因為她的肚子裡，就懷著一個即將來到這個世界的女孩子。
英國著名的作家、同時也是一名女權運動者的麗貝卡韋斯特說過：
“我從未搞清楚過女權主義到底是什麼：只知道每次像正常人一樣表達情緒時，都有人叫我女權主義者。”
當我們說起女權時，我們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說實話，我們從沒有希冀過所謂的女權社會。
我們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真正的平權社會。
不過是摘下性別標籤。
不過是能平安地長大。
不過是被公平地看待。
不過是被善良地對待。
不過是希望，如果有朝一日我們也有了女兒，不用坐在電影院角落裡絕望畏懼地泣不成聲，而是可以，歡歡喜喜地迎接她來到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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