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劇大師李樹建代表作《程嬰救孤》的藝術魅力

豫劇大師李樹建代表作《程嬰救孤》的藝術魅力

河南豫劇二團演出的豫劇《程嬰救孤》根據元代劇作家紀君祥的《趙氏孤兒》改編的,在第七屆中國藝術節上榮獲“文華大獎”,應邀到港、澳、臺及法國、意大利、美國等國家演出,產生了較大影響。

這部戲無論是編劇、導演、演員、還是唱腔、音樂、舞美、服裝等都堪稱優秀,為戲曲演出市場帶來了新的生機。一出地方戲怎麼會產生如此巨大的衝擊力?值得我們分析、探討和總結。

劇本立意高遠 故事性強

豫劇《程嬰救孤》跌蕩起伏,引人入勝,且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十八世紀法國文豪伏爾泰曾將此劇改編成《中國孤兒》在巴黎上演,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豫劇大師李樹建代表作《程嬰救孤》的藝術魅力

此劇描寫春秋戰國時期,晉國忠良趙盾一家三百餘口被奸臣屠岸賈所殺,圍繞著趙氏孤兒的生死存亡,程嬰等人冒死相救。程嬰為了拯救趙氏孤兒,含悲忍淚捨棄了自己的親骨肉,用自己兒子的生命換來了趙氏孤兒和全國半歲以下嬰兒的安全;程嬰之妻因過度悲傷而死。程嬰眼睜睜看著自己未滿半月的兒子慘死賊手,卻“不敢擋、不能救 ,眼淚往肚裡流,不敢哭出聲”。

韓厥將軍為救孤兒拔刀自刎,凜然正氣令人歎服;綵鳳雖是公主身邊的一個丫鬟,卻也有著堅毅的性格,面對屠岸賈的嚴刑拷打,寧死也不說出孤兒的下落,帶著對屠賊的仇恨、對程嬰的誤解命喪屠刀之下;公孫杵臼雖隱居山林,卻未能擺脫塵世的紛爭,為使程嬰舍子救孤的計劃順利完成,與屠岸賈進行了針鋒相對的鬥爭,大義凜然,視死如歸。

程嬰忍辱負重,艱難育孤一十六年,在真相大白之時,又為孤兒擋住了來自屠岸賈致命的一劍,用自己的死保全了趙氏孤兒的生命,給觀眾帶來心靈的震撼、靈魂的洗禮。他們的行為折射出熠熠生輝的人性美,更引起了觀眾深刻的思考。

導演手法新穎 把握準確

導演對《程嬰救孤》整體的構思和把握可以說是個性獨到,如劇中韓厥自盡,捨棄了以往“摔殭屍”的方法,而是手持寶劍單腿跪地,昂首挺胸。等程嬰轉過身來對著他說“將軍請放心,我程嬰就是豁上性命也要將孤兒救出宮去”,韓厥這才低頭放心死去,如果沒有程嬰的諾言,韓厥將軍肯定是死不瞑目。

這樣的導演構思符合觀眾的審美邏輯,是程嬰對韓厥的承諾,更是對觀眾的交代。像“審鳳”一場中彩鳳的出場、上拶刑、受難,公孫杵臼被挑死在空中等都賦予了完美的戲曲藝術造型,給觀眾的視覺帶來巨大的衝擊。

豫劇大師李樹建代表作《程嬰救孤》的藝術魅力

導演深厚的功力還表現在時空轉換的處理上,如在表現程嬰艱難育孤的16年時,用了不足三分鐘的時間就完成了時空轉換,通過髯口的更換,舞臺道具、燈光的配合:幾片乾枯的樹葉在秋風中飄飄落下,這落葉給主人公又增添了幾分愁苦,伴隨著“老程嬰壞良心,他是一個不義人,行出賣貪賞金,老天有眼斷子孫”的兒歌聲, 在漫天大雪中,程嬰穿著單薄的衣服,滿頭白髮,蹣跚前行,救孤後使他的處境更加悲涼,猶如雪上加霜。

在“說畫”一場,為使孤兒辨明是非,導演在這裡由虛擬的畫卷轉向立體,眾義士的畫面出現在了舞臺上,重現當年血腥的殺戮場面。結尾的設計更是新穎別緻,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舞臺的平臺上(這時觀眾認為那裡一定是程嬰與戰友們相聚的天堂了)夢幻般出現了韓厥將軍、綵鳳姑娘、公孫杵臼等人的塑像,程嬰走向他們,傾訴心聲,告白冤屈。

這種導演手法不但加劇了悲劇效果,而且符合中國傳統道德觀與民眾的審美願望。一聲雷響,一切還原,程嬰像一尊高大的塑像定格在觀眾面前,成為人們世代敬仰、千古不朽的英雄。

演員表演生動 唱腔感人 民樂發揮充分

此劇通過演員聲情並茂的演唱及入木三分的表演,將人物的內心世界淋漓盡致地刻畫出來,尤其是程嬰的扮演者著名豫劇表演藝術家李樹建的表演扣人心絃,令觀眾如食甘飴。他蒼涼悲壯的豫西調唱腔,催人淚下,不知不覺地將觀眾帶入了數千年前那個充滿血腥、曲折多變的故事中;屠岸賈的扮演者王可畏,從小學習京劇,有較高的表演才能,善於刻畫不同人物的角色。

他利用戲曲、話劇、影視的綜合表演方法,把劇中的屠岸賈塑造得殘暴陰險。他在表演、唱腔、道白方面做了大膽的創新,呈現出一種似程式而非程式的表演手法,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公主的扮演者田敏,既是豫劇陳派(陳素真)傳人,又深諳閻派(閻立品)唱腔真諦,以細膩入微的表演、委婉清脆的唱腔將公主的悲憫之情演繹得非常貼切;還有韓厥、綵鳳、公孫杵臼、孤兒、魏絳的扮演者都準確生動地把握了人物性格特徵,演唱出了劇中人物複雜的感情世界。

豫劇大師李樹建代表作《程嬰救孤》的藝術魅力

《程嬰救孤》中,不但唱腔具有鮮明的個性,在伴奏上,民族樂器的特性也表現得淋漓盡致,為演員的演唱增色添彩:陶壎的空靈,管子的哀怨,二胡的委婉,古箏低音區的陰沉,中阮的憂鬱,琵琶的靈巧等都給劇中人物配上了特定的性格符號。

陶壎與管子伴隨著程嬰一步一步把悲劇延伸,而古箏的低音區更顯出了屠岸賈的高深莫測,透出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霸氣、殘暴。特別是音色酷似人聲的豫劇板胡在“無情棍打得我皮開肉綻”的中心唱段中,也充分展示了其特有的韻味。

這些樂器時而如泣如訴,時而陰森恐怖,時而悠遠綿長,時而高亢明亮,獨特的音樂效果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舞臺、服裝、燈光設置凝重大氣 寓意深刻

《程嬰救孤》的舞臺設計很別緻,根據傳統的一桌兩椅衍變出來的平臺一刻也沒有離開舞臺,隨著劇情的變化,它們的寓意和功能也在不斷地變化。

第一場公主分娩時象徵公主的臥居,緊接著成了韓厥將軍嚴密把守的宮門,第二場成為屠岸賈陰森的府宅,第三場又成了綵鳳姑娘受難的刑臺,公主祭奠英賢的陵園,程嬰作畫時它們是畫案,魏絳班師回朝一場它們是看臺,最巧妙的是結尾一場,一桌兩椅變成了程嬰與眾位義士相聚的“天堂”,成了表現程嬰高大形象的重要支撐點。

在這裡,空間得以充分利用,舞臺表演區域得以拓寬。由於變化巧妙,每一次都形象逼真,與劇情緊密相連,觀眾不但沒有感到舞臺審美的單一和疲勞,相反,還充分領略了戲劇舞臺多功能性的獨特魅力。

豫劇大師李樹建代表作《程嬰救孤》的藝術魅力

舞臺燈光也很到位,一開場凝重而陰沉,使舞臺中央懸掛的春秋時期青銅顏色的道具顯得格外深沉,既點出了故事發生的時代,又預示著一場悲劇的發生;緊接著是趙家三百多口被屠殺的血腥場面,一群手執屠刀的劊子手在行刑之後,放下屠刀,揮動戲曲中特有的水袖,與燈光結合變換出血流成河的殘酷場景,讓觀眾為之顫慄,又為戲曲表演的多功能性深感嘆服。

為了顯示屠岸賈的老謀深算、殺人如麻的兇殘性格,在他彈琴娛樂時,燈光變成了暗紅色,儘管此時他的府內歌舞昇平,但還是掩蓋不住他內心的陰暗與不安。前半場戲的燈光一直是暗淡的,陰冷的。

直到公主出來祭奠英魂,燈光才變成了白色及橘黃色,暖色調的出現預示著劇情發生了轉折。戲曲結尾處,程嬰去和陰間好友相聚,洗刷自己的冤情,燈光變換為幽藍色,如夢幻般,彰顯出人物的正義,並無恐怖之感。劇情在變,燈光也在變,觀眾的情緒也隨著跌蕩起伏。

此劇服裝的設計也是一大亮點,按照春秋時期的服飾加以戲曲化,每個人物的服裝都有深刻的內涵。程嬰初亮相時穿的是藍色服裝,黑色帽子,戴烏黑的髯口,顯得年輕、幹練,一腔熱血,滿腹正義。在親生子被害時換上了藍白搭配的服裝,非常符合當代的風俗習慣,直到今天,我國很多地方在辦理喪事時還穿著這兩種顏色搭配的孝服。

公主一出場滿身白色裝扮,與懷裡剛剛生下的嬰兒身上的紅色包裹形成鮮明的對比。兒子順利降生是大喜,而全家三百多口被奸臣殺害又是大悲,在這種劇烈的矛盾衝突中這樣的服飾對比非常鮮明。

豫劇大師李樹建代表作《程嬰救孤》的藝術魅力

《程嬰救孤》全劇藝術邏輯嚴密,節奏緊湊,內容精練,既保留了傳統戲曲特有的程式性與傳神寫意的美學原則,又注入了現代人的審美元素,克服了以往人們因戲曲冗長不願接受的不足,使觀眾一進入劇場,就會被環環相扣的劇情和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深深吸引。

在各界人士探討如何振興戲曲之時,豫劇《程嬰救孤》為業界樹立起一面旗幟,這就是經典劇目的魅力。


本文原載於《中國戲劇》2011年03期,圖片均摘自網絡,在此感謝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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