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和燕子分別的時候，她站在暮色四合的車水馬龍里，遠遠地向我揮手，那麼悽惶而孤單。
我們很多年沒見了。
當年，她和她男朋友是學校裡著名的模範情侶，課業優異的優等生，學生會的風雲人物。兩個人手牽手去上課，出雙入對，甜到發膩，分分鐘虐狗的節奏。
畢業那年，男朋友揹著燕子策劃了好久的畢業旅行，我們親眼見證海邊那場盛大的求婚，最好的年紀遇到最好的人，公主一樣的粉紅泡泡夢，一個女孩關於愛情的所有想象都實現了。
婚後的生活，兩個人隔著300公里的距離，只能週末團聚。為了在北京買房，燕子的先生下班之後還要做私活，常常忙到晚飯都顧不上吃。燕子心疼他，每到週末就坐火車去北京，鑽到出租屋的廚房給他做飯。
先生工作忙，燕子平時不忍心打擾他，有什麼事都儘量自己扛。懷孕的十個月，一個人默默地去醫院做完每一次孕檢，就連生孩子，也是同事開車送去醫院的。
孩子一歲那年，婆婆查出乳腺癌。燕子把孩子送到爸媽家，拿出所有積蓄帶婆婆去看病，做化療。半年之後，婆婆的癌症治好了，他們買房子卻更加遙遙無期。
為了儘快賺到更多錢，先生從大公司裡辭職，做起了生意。
他越來越忙，打電話的口氣越來越不耐煩，見面的次數更加屈指可數。
好不容易團聚一次，兩個人除了孩子好像沒有別的話題可聊，縱然有百般柔情，千言萬語，燕子都生生吞回到肚子裡，總覺得哪兒不對勁。也許是氣氛，環境，也許是兩個人的心有了隔閡距離，再也回不到當初的親密。
再後來，兩個人一開口就是爭吵。
燕子委屈，嚶嚶哭泣，他好像也不在乎了，她哭她的，他背過身去，玩他的手機。
“你沒以前那麼在乎我了，我為這個家付出這麼多，卻是這個結果。”燕子冷言冷語。
“我沒有付出嗎？我這麼辛苦，天天忙到半夜，不也是為這個家？”先生也不相讓。
兩個人都很委屈，很受傷，很不開心。
燕子問我，“我們到底怎麼了？明明都想好好的，都在為家庭付出，可是卻越來越陌生，越來越容易吵架。”
02
我想起我的父母，每一次回去看他們都要做好久心理建設，因為我每次都會被當成他們的情緒垃圾桶，向我傾吐很多負能量信息。
通常，我媽一邊聲淚俱下地控訴我爸，“自私，脾氣大，一意孤行”，一邊細數這30年多麼一心一意為了家庭奉獻，我爸、我和我弟都不領情，她成了孤家寡人，沒人在意和心疼她。
我爸呢，也很委屈，他覺得怎麼做，我媽都不滿意，從來沒有肯定過他，全部都是指責，批評，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失敗。
看過一部電視劇，妻子每天把地板擦得很乾淨，襯衫燙得一絲不苟，餐桌上永遠是丈夫愛吃的熱騰騰的飯菜，可是丈夫覺得婚姻很不幸福。
因為他每次回到家，妻子永遠在做家務，他試圖讓她陪他聽會音樂，她卻指責他不幫忙拖地還搗亂。妻子以為，把家整理得一層不染，是對丈夫最好的愛；她卻沒有明白，他需要的是陪伴，是親密，是溝通，不是纖塵不染的地板，和沒有一絲褶皺的衣服。
後來他們對峙，爭吵，彼此都覺得委屈；後來敞開心扉，才發現原來自以為付出的，卻並不是對方想要的愛的方式。他們在眼淚裡擁抱和好。
我曾以為沒有婆媳不和，沒有小三和出軌這樣狗血劇情的婚姻，無論如何也不至於山窮水盡般的絕望吧，哪裡明白，其實婚姻裡最大的絕望，是彼此都委屈。
是明明我付出這麼多，你卻不領情；
是你對我視而不見，空氣裡都是冷冰冰；
是那個人明明在身邊，心卻隔著十萬八千里；
是無法言說的隔閡與冷漠，說出來都成了紛爭和戰火。
03
婚姻，走著走著就變成了責任和義務，付出和索取，不再有親密。
什麼是親密關係？
是有情緒的回應和能量流動的關係；是彼此可以被“看見”。
是我口渴了，你遞給我一杯水；你心情不好，我陪你打遊戲。
是我懂你的快樂和痛苦，沒有評判和要求。
是我們為彼此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發自內心的愛，而不是因為責任或義務。
朱軍曾經採訪40歲的王子文，問他想找個什麼樣的人結婚？
王子文說，想找個隨時可以聊天的。
朱軍大吃一驚，很難嗎？
不容易。
我想王子文所謂的“隨時可以聊天”指的就是真正的親密。
很多人在原生家庭裡沒有體驗過親密，所以成年後也不知道怎樣和人建立親密關係，俗稱，沒有學會愛一個人。所以我們發展出各種策略，心理學中叫“防禦機制”，來求得關係中的認同感，避免被拋棄。
比如，男人們常常覺得，他要賺更多錢，女人就會更愛他，就像燕子的先生，一心撲在工作上，視為對家庭最大的責任和付出。
女人們通常以為，她要更漂亮更性感，或者對男人和他的家人付出更多，就不會被拋棄，就像燕子，還有我的媽媽。
防禦機制驅使我們在關係中努力做得更好，更完美，甚至用付出來讓對方覺得愧疚，覺得就可以保護關係。
可現實情況是，這一切也許並不是對方所要的，婚姻中真實的訴求和需要不被“看見”，真實的情感和能量的流動被阻止。
所以兩個人都付出，都委屈，卻和想要的親密感漸行漸遠。
04
《親密關係》一書的作者說，“親密比激情更穩定”。
常常被出軌、離婚等負面消息刷屏，很多讀者跟我說，不相信愛情了，也不敢結婚。
其實我覺得，婚姻從來不是愛情的墳墓，重要的是看你怎麼選擇，以及怎麼去經營。
好的婚姻關係，會越來越親密，比如我很欣賞的才女傅真和她先生毛銘基；比如楊絳和錢鍾書。
婚姻裡最重要的不是委屈求全地付出，而是真正“看見”彼此的真實需要，建立起豐盛、流動的親密關係。
後來我建議燕子去和先生心平氣和地談談，推心置腹地把心裡話說出來，而不是兩個人都慪氣、冷戰，讓彼此心力交瘁，負重前行。
燕子說，第一次能夠靜下心來去聽她先生真實的想法：
如果你需要我做什麼，直接和我說，不要讓我猜來猜去；沒猜到沒做好，你又和我慪氣；
你不需要為家裡做這麼多事，如果你覺得很累，就不要去做；做了之後又抱怨，我也覺得很煩；
我不是不想哄你，也不是不在乎你的感受，只是每次哄你都哄不好，我不知道怎麼哄你才有效，所以乾脆就不哄了……
燕子也坦誠地跟先生說出她的真實需要，她需要被關心和在乎的感覺，需要她的付出被他看見和理解，而不是他只忙著去賺錢。
你付出越多，期待越多，也就越委屈。
你抱怨越多，內疚越多，也就越隔閡。
婚姻不是一場比賽，放下執念和期待，學會坦誠溝通和傾聽對方，在磨合中調整、適應，最終契合、共振，才能更好地攜手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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