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的确是贵如油的，春天下雨晚，严重影响了庄稼的收成。粮食还未成熟，秋霜已经降临大地，无论多么茂盛的绿意，都将在一夜之间枯竭。庄稼和人的命运一样，总是要面对那不能商量的突然。
因为颜色的改变，放眼望去，一道道山梁变得萧条，秋风卷起破碎的叶子在你眼前徘徊，如同孤魂野鬼的情感无处释怀。每遇到这样的风，我都吐一口唾沫，然后看着它们奔向更高的山丘。
每年的十月一日就开始大面积收秋了，可是今年人们迟迟不下手，因为粮食不成熟食。庄稼虽然冻死了，但也要让它在秸秆上晒晒，多晒走一些水分，再干爽一些最好。否则堆积到家里，实在不便储存，严重的话会发霉。
不成熟的东西，都是麻烦的产物，是会给你制造事端的，尤其是弄到身边，弄到家里。所以，庄稼还是老的好，饱经风雨后，扛得住时间的发酵。
我今年收秋也晚，因为家族里有两个人相继去世，忙忙活活的半个月就出去了。还好，今年种的地少，我不是很着急。
玉米不成熟，掰棒子的时候就不爱掰，费劲，而且看见它们就头疼。不往回收吧，它是粮食，糟蹋粮食是有罪的。往回收吧，晒干了也不压个秤，也卖不出种子化肥钱，更不要说人工了。
我在这块地干活，风从南边刮来，我听到南边那块地的人在抱怨，风从西边刮来，我听到西边那块地的人在抱怨。风从哪边来，哪边怨声载道。
这样的劳动是越干越没劲的，因为收获太小。但也总得干啊，越是不爱干越拖延时间，过几天冻手冻脚了，还是得干。你自己的土地上，曾经的厚礼，你照单全收了，如今的麻烦，你也得自己收拾。
我一声不吭地干我的活，因为我的地不够苗，会很容易收。春天种地时，公公病重住院，家里还要播种，几乎忙得不可开交，我那时累的满手都是大泡。天不下雨，地太硬了，很不容易播种。我也曾抱怨过，种也白种，晚出的庄稼还不如没苗，谁知道说嘴打嘴了，我地里真的没啥苗。没苗也没啥不好的，我不用因为那些过多的太嫩的粮食烦恼了。生命里的际遇的确是不可预料的，有时真的会因祸得福。
突然下来通知，国家要派几十辆铲车来给我们村铲地了，将把山梁上陡峭的土地修整成梯田，每一道梁都将铲出车道来。真是好事一桩啊，从此，麻子沟村将告别许多年来不养牲口就无法种地的人扛驴拉的年代。
这下家家户户都着急了，得赶快收完秋，还得把地里秸秆清理出来，好动工修田。
好消息一来，干活都有劲了，也顾不上骂粮食不好了，好赖都得先运回家里。家里的粮食不够好看不够金黄，但是山上的田地即将平整美观。而且以后种地，再也不用受那么大累了，即使男人不在家，女人开个三轮车直接就能到地里，省大劲了。阳光真的照进了我的落后而偏僻的村庄，这阴沟里的驴粪球也要发烧了。风水轮流转，终于转到了我们这里了。
我地理没苗，很快就收完了。但也不能懒着，得帮助别人干。其实别人的地里苗也不全，靠天吃饭就是这样，老天让你收多少你就收多少，几乎毫无办法。以后土地平整了，有车道了，可以打井，拉水，将改变一代代农民靠天吃饭的命运。
帮别人干活，比给自己干活还累啊，因为别人忙得顾不上歇着，你这帮忙的也不好意思歇着。
累点我也高兴，那一条条被修整好的田地在我的脑海里亮相，望眼欲穿。多少年的苦累耕种，终于要熬出头了。我们这里的农民，也将像别处的农民一样种地了。
感谢我的国，春风化雨。
几十辆铲车遍布山梁，轰鸣声不绝于耳。我一点都不聋了，天天听着这样的声音，异常兴奋。
閱讀更多 蔡仁力記錄本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