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蕾懟宮鬥劇表演方式:演“瘋子”就會顯得有演技了嗎?

【郝蕾&華語創作者全紀錄】

橘子君選取了10位在不同領域,完成不同類型作品的導演和創作者:王靜、楊亞洲、何培、劉恆、孟京輝、賈樟柯等,《華語創作者全紀錄》第五期,一起聽郝蕾講述當年的創作故事。

以下《郝蕾:華語創作者全紀錄》未刪節文字完整版:

《十七歲不哭》:我沒有想到這個角色會影響到這麼多人。

橘子君:我們先聊你第一部《十七歲不哭》中的楊宇凌,當初這個劇本是怎麼找到你的?

郝蕾:上大學之前,我在北京做配音演員。其中就給王靜導演的其中一部電視劇配過音,他還挺喜歡我的,所以在我上大學一年級的時候,他要拍這部戲的時候就想起了我,就找到我讓我去拍了。

橘子君:期間有沒有跟編劇李芳芳聊過這個角色?

郝蕾:其實大家沒有聊什麼,那個時候李芳芳和我同歲,也是個小孩。我好像見過她一兩次吧,但是那個時候她要出國留學了,都挺害羞的,就只打了個招呼而已。

橘子君:拍《十七歲不哭》的時候,這個角色、這部戲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回看1997~2002年的你拍了很多電視劇,對你來說又是意味著什麼?

郝蕾:其實在拍的時候,我已經在上戲上學了,我本人更願意去演一些更深刻的人物。但楊宇凌這個角色是一個十幾歲的高中生,她不可能表達一些深刻的東西,所以我本人甚至都不是很喜歡這個角色。所以在拍的時候,我並沒有覺得這是一部多麼轟動的戲,對我來說,我就是正常的去表演這個角色吧,但我也沒想到這個戲會影響到這麼多人。

回首這幾年的電視劇,我覺得對我來說,就是一種經驗的積累吧。

郝蕾懟宮鬥劇表演方式:演“瘋子”就會顯得有演技了嗎?

橘子君:我記得當時拍完《十七歲不哭》,還有一個戲叫《姐妹》,當時覺得這部角色一定能拿下嗎?

郝蕾:當時我是飾演一個從小演到三十多歲的女老闆,其實是有一點挑戰的。因為當時我才19歲,和我搭戲的各位老師都是我現在這個年紀,但是他們需要演我的下樹,這對當時的我來說,的確是有點挑戰的,

《少年黃飛鴻》:好的表演其實就是“你永遠在演的是一個人,而不是所謂的戲”

橘子君:我記得當時看十三姨的時候,你出場時拎一個箱子,從鬧市中回眸一笑特別美,你現在對於十三姨的感受是什麼,現在回想起來。因為前一天還上了微博熱搜。

郝蕾:我對於十三姨的印象是來源於關之琳飾演的這個角色。那個時候的創作團隊都是香港人,所以在觀眾看起來會不太像中國內地的風格。那段時間大家都在和香港人或者是臺灣人合作,甚至大家的演出都比較外化,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有很多梗。那個時候真覺得這和我上大學學到的東西相去甚遠,就是進到了另外一種表演體系的感覺,每天都在想怎樣用香港風格的戲表演的更自然一點。

其實這種戲很容易演過,因為我們並沒有生長在香港這個大環境之中,如果只是純粹地模仿這種表演風格的話,就變得很嚇人。但現在一想,其實還好,因為我長期與他們工作,我能明白他們想要的東西是什麼,他們其實是想要在生活、自然、舒服的演技之上再加一點戲劇感,是需要你誇張、搞笑一點。所以我感覺生命中有這樣的體驗還不錯。

橘子君:香港劇組和內地劇組有很大的區別嗎?

郝蕾:那個戲好像拍了有兩三個月吧,那個那個時候香港劇組挺不拿人當人的,真的很累。他們是分ABC組的,工作人員是可以休息的,你從A組收工了,就跑去B組,B組收工了你還要去C組,完全是沒有休息的狀態。而且他們不太在創作上進行研究,因為沒有時間。所以說能在那樣高壓的情況下,還能演出一個好的人物其實是困難的。

橘子君:在拍電視劇的時候你已經能夠感受到什麼是好的表演了嗎?

郝蕾:我從上大學時就已經能分辨出什麼是好的表演和爛的表演。好的表演就是就是“你永遠在演的是一個人,而不是所謂的戲”。

橘子君:你有時候會不會在隨意看電視的時候,看到某個演員的表演沒有達到一個很好的水準時,會突然被演員的表演就是噗嗤一笑,或者是有別的情緒嗎?

郝蕾:我不會笑出來的,我覺得很可悲,我會很生氣、很憤怒。這是行業問題。

郝蕾懟宮鬥劇表演方式:演“瘋子”就會顯得有演技了嗎?

橘子君:你在拍攝現場有見過演員或者對手戲演員不專業的情況嗎?你是怎麼表現的?

郝蕾:太多了。

首先是這樣,我是一個演員,即便我是一個很棒的演員,我也沒有權利給我的對手講戲,這個工作還是要交給導演。如果對方不行的情況下,你只能靠自己。我們如果能在現場教對方表演就能夠完成的話,那表演就太簡單了,但這裡面的東西很多,就說「表演理論」可能都要說一晚。所以沒有那麼簡單的事,唯一能做到只有自己,儘量去帶動對方。

橘子君:那我很好奇,就如果演的不好,導演不喊卡嗎?

郝蕾:不是所有的導演都能看出來好壞的。

橘子君:我想您也聽說過《演員的誕生》這個綜藝節目。冒出了很多的演員,但是他們是在演播室進行表演,經常會用一種很戲劇化的方式呈現,你覺得那個屬於好的表演嗎?

郝蕾:這個問題不能單獨去考量。是這樣的,表演是對空間的一種理解,表演空間的理解和我們與空間的關係,這是表演學當中的一門學科吧。這樣一個節目,有觀眾,有評委,就像一箇中到大型的劇場一樣。這個時候又有機器擺到特寫的位置,你讓演員怎麼演?這個太尷尬了,因為即便是話劇,你是小劇場的話,要放到多大程度,中劇場、大劇場這都非常不一樣的。那在這種情況下沒有辦法進行一個評判。

《少年天子》:難道試圖演一個“瘋子”就會顯得自己有爆發力,或者是所謂的演技嗎?

橘子君:《少年天子》中的靜妃,導演是何培和編劇劉恆老師。接到這個本子是怎樣的一個機緣?

郝蕾:他是《少年黃飛鴻》的製片方,大家合作過,所以他就會來找我。

《少年天子》一開始是讓我演花束子的,她是女一號。一開始劉老師就想寫一個底層的人,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地爬上來,類似像今天的一些戲的故事。後來因為某一些監製和其他因素,他覺得我長得不夠苦,然後說你去演皇后吧其實是我非常不開心的,一共40集的戲,皇后只佔一半,然後我很不想演。

橘子君:你和劉恆老師聊過這個角色嗎?

郝蕾:經常聊,劉恆老師是我們的總導演,雖然他沒有在現場指導,但是剪片子什麼的,他都會過來的。

有一次比較深刻的印象是,我們先去壩上拍騎馬的一段戲,拍了十幾天後就回到北京棚裡拍。然後劉老師單獨找我說一個問題,有一場戲是皇上來找我,質問我是不是有把一個妃子推到河裡去了?

他說“我覺得你不夠恐懼皇上”,我說“哪裡不夠恐懼?”然後我跟劉老師一直在掰扯,然後我說“劉老師我非常不客氣的說,您說的這種恐懼式的方法,是我在20多種方法裡選擇出比較普通的一種,所以我不會選擇它。我也跟導演商量過了,如果一個壞的人,知道自己是壞的,她還會去做壞事嗎?”

所以在我跟劉老師的探討當中,劉老師不置可否。我說“劉老師,您先看把前後左右幾場戲連起來看,再看這場戲是否有問題。如果有問題重拍,如果沒問題,您就知道我為什麼這樣演了。”後來就是沒有重拍,他看完了以後他覺得這個處理是對的。

所以我現在很受不了現在的演員,演一些古裝或者宮鬥,特別喜歡演個“瘋子”。我不知道是誰教他們的,前兩天我還在朋友圈罵,難道試圖演一個“瘋子”就會顯得自己有爆發力,或者是所謂的演技嗎?不是這樣的。

橘子君:我記得有一場戲,當時你好像給皇上講一個特別恐怖的故事,皇上感到了恐懼,這個表演需要準備什麼呢?

郝蕾:需要準備的太多了。我們就是學習表演的專業演員,上過大學的都知道你要有四門主要的課程是聲、臺、形、表。而聲、臺、形決定了你的表演,表演是綜合的。你的聲音,你的發音位置在哪裡?你的形體,你是否有具備塑造一個人物的形體能力?它決定了你的表演好壞。這只是一部分的基能,或者技術問題。你需要準備的還有你如何去理解這個人物,你如何通過一些方法將他呈現出來。

尤其是像《少年天子》這樣的戲,它是有歷史厚重感的,你之前真的要準備的太多。所以大家就拍著拍著就會有一個習慣,比如第二天有要拍的戲,晚上我會去找我的對手進行排練。楊蓉那個時候是比較晚才來劇組的。我是她的師姐,所以我會跑去敲她的門,她非常驚訝,她說這個劇組就好像學校,還有這樣的傳統啊。

郝蕾懟宮鬥劇表演方式:演“瘋子”就會顯得有演技了嗎?

橘子君:其實一些精彩的戲,除了你自己表演要很好之外,演員對手戲也非常重要。你們演員之間在探討的時候有沒有一些爭議或者分歧?

郝蕾:當然會有,探討最多的不是你應該怎麼演,而是你應該怎麼理解這個人物。

比如說我記得很清楚的是,順治他出家後來找我,是在靜妃死之前。劉老師說你們一定要注意,他是一個偽佛教徒。因為當時大家都二十四五歲,佛教徒是什麼你都不知道,你怎麼知道偽的是什麼樣子,所以大家就會對這樣的議題進行探討。

還有就是比如董鄂妃去世了這樣的戲,即便沒有我,其他演員也都會進行探討,通常的處理就是各種難過,但更好的處理一定不僅僅是難過。所以那場戲好像他們重拍了第二遍,因為大家探討了以後可能覺得不是很好。

橘子君:您有沒有覺得,因為在當時我們看《少年天子》的時候我們可能更喜歡霍思燕那個角色,因為她很美,又很善良。那麼現在隨著時代不斷變化,大家的審美也會發生不同。就包括《甄嬛傳》我們更愛華妃,《延禧攻略》可能更愛高貴妃。那你會不會覺得,如果《少年天子》放在現在,我們可能會更愛你演這個角色,你有沒有覺得你有一些角色接的可能太早了?

郝蕾:無論什麼時候接,演得好與壞才是重點。

首先《少年天子》與剛才你提到的這些宮鬥戲不是一個類型,它是有歷史厚重度的一個清宮戲,大部分都是關於政治的,它是有這些東西的存在的。而且劉恆老師這麼大一個作家,他不是普通的編劇而已。我們的所有的表演都是統一、偏戲劇性的,是跟今天的不一樣的。我覺得不太存在演早或者演晚了。

可能大家也不斷地提起《少年天子》,不斷地在提起靜妃這個角色,我覺得那是一個好事情,說明觀眾在成長。我也看了一篇文章,現在都是不喜歡“瑪麗蘇”,不喜歡劇情簡單了,而是喜歡有一些厚度的角色,這當然是一個時代的審美取向的變化。但對我而言,我覺得不存在這個問題。

橘子君:演完靜妃這個角色的時候,你有沒有在表演層面上感受到什麼?

郝蕾:我自己總結了一下,是3年一變化的。

不僅僅是在《少年天子》這個戲,可能在之前也是分3年、3年、3年這樣。這是自己的一個總結,我很難說我用3年的時間去有一套非常好的表演系統以後,我就要把它再變得高級一點。

是在《少年天子》的那個階段,我覺得是一個總結吧。因為剛才也講到,從畢業以後拍了非常多的港臺劇。我去拍《少年天子》的時候,劉恆老師特別有意思,他最初以為我是個香港演員,我挺高興的,因為我明明是一個沒有海外經歷的一個演員,但是在那樣的港臺組的環境裡,我依然可以融入,我認為這是一個本事。所以再回歸到《少年天子》時,這對我來說並不是很困難,那樣創作狀態也很好,所以才有大家現在看到的《少年天子》。

《戀愛的犀牛》:演話劇的時候,我覺得我是觀眾的上帝,同時也是一個催眠師。

橘子君:接下來就是《戀愛的犀牛》這個話劇,為什麼要去演話劇呢?

郝蕾:我是戲劇演員,戲劇出身的,我演話劇很正常。因為我是國家話劇院的演員,這也是國家話劇院的項目。

橘子君:和孟京輝老師合作的感受是?

郝蕾:跟他合作的感受比較豐富。我大學沒畢業的時候我就認識他。我們第一次合作《戀愛的犀牛》的時候,我不太知道他想要什麼,也不太能聽懂他說的話,所以可能會有矛盾。我這個人就是,如果大家在創作上是不能一致的話,其實不要再進行下去了,我覺得那個對大家來說都是挺干擾的一件事。那後來其實互相也都作了一些妥協,沒想到非常地成功。

在第二次柔軟的時候呢,就是我認為他也柔軟了,因為他年紀大了,他可能更願意試圖去找一些別人能聽懂的方式去交流,那我也長大了,我覺得我也更願意去探討他的內心世界,他想表達什麼世界觀,所以就非常順利。所以第二次合作的時候,我們幾乎沒有真正地排練,我覺得我們倆一直在聊天,聊了一個多月,然後它就自然形成了話劇後來的樣子。

郝蕾懟宮鬥劇表演方式:演“瘋子”就會顯得有演技了嗎?

橘子君:演話劇和演電影或影視劇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

郝蕾:其實從表演根本上來講是沒有不一樣的地方。但是話劇更直接,話劇沒有導演喊停,無論如何你這兩個小時都要自己撐住,等於你自己在控制著一千多個觀眾的節奏,所以就是看自己,我覺得你喜歡那種感覺,你就應該去演話劇,但是如果覺得壓力太大,那可能起反作用。

橘子君:當你站在話劇的舞臺上,那個光打到你的時候,你的感受是什麼?

郝蕾:我覺得我是上帝,我覺得我是這一千多個觀眾的上帝。因為他們首先被我所表達的東西臣服了,因為他們沒有走,他們坐在那兒等著最後一刻鼓掌。還有就是我認為同時也是個催眠師,我催眠了他們。

《河上的愛情》:大家對審美有一定的認知,這個認知有一定的相同性,所以不太需要說更多。

橘子君:下一個是一個賈樟柯導演的短片《河上的愛情》。你和賈樟柯導演合作有什麼感受嗎?雖然這是一部短片。

郝蕾:他挺有趣的吧,我覺得賈樟柯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因為賈導就是個子不高嘛,所以我跟他說,我說賈導,你有見過倉鼠嗎。他說怎麼了。我說你特別像一隻倉鼠。他那個狀態,並不是大家想象那種很大導演的樣子,很隨意,很舒服。

橘子君:他跟你說戲嗎?

郝蕾:沒有,這種導演他都不太會去說戲的,他可能會說說位置,但是他不太會告訴你怎麼理解什麼的。

我覺得我跟他之間是不太需要說什麼的,就像他找我演《河上的愛情》的時候,非常快。他說我想跟你聊一聊,我說我已經知道了,婁燁跟我介紹過了,我說那就拍吧。然後我們就去拍了,也沒有太多的溝通,我覺得大家對審美有一定的認知,這個認知有一定的相同性,所以不太需要說更多。

郝蕾懟宮鬥劇表演方式:演“瘋子”就會顯得有演技了嗎?

《第四章畫》:我當時跟經紀人說,接下這個戲吧,它一定會得獎的。

橘子君:下一部是《第四張畫》鍾孟宏導演。當時拿了金馬影配,和臺灣導演合作和內地導演合作有什麼不同?尤其鍾孟宏這樣的導演。

郝蕾:我覺得一樣。

首先我接到這個劇本的時候,我只有五場戲,我既不知道這個導演是誰,也不知道要拍什麼。我一口氣讀完劇本之後,就跟我當時的經紀人說,接下這個戲吧,它一定會得獎的。他說太草率了吧,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之前的作品《停車》。然後他就幫我找出來他的上一部電影《停車》,我覺得很好。

接著我們就在一個電話也沒有溝通過的情況下,去了臺灣。當時他們已經在開始拍了。我們之間打了個招呼後,緊接著第二天我就到片場連續拍了3天,他什麼也沒講過,我也沒有問過。

到第三天的時候,其中有幾句臺詞是比較臺灣化的,我說得不太舒服,所以我跑去問他,我說導演這是故意要說成這樣子的嗎?還是說我可以翻譯成我熟悉的語言?他說你隨便怎麼說都可以。我很好奇,我們倆又不認識,連閒聊也沒聊過,為什麼這三天都沒有跟我講過任何東西?他說婁燁跟你講戲嗎,我說當然不講,他說那你為什麼要讓我講。我覺得有一些東西是共通的,大家去看電影的時候就能知道他的方式是什麼。

鍾孟宏導演是一個挺有感情的人,在我殺青的那天,所有人都說你拍完了,非常高興。我發現導演怎麼不在,他的導演助理說,導演跑到小樹林後面在抹眼淚。因為這個團隊要各自離開了,他會很感傷。他是個很有意思的人,而且是一個比較有童心的人吧,所以在他的片子裡經常會出現那樣的隱喻,比如爬過一個毛毛蟲。

橘子君:我其實看《第四張畫》包括你之前的一些表演,雖然戲份不多,但一出來就感覺這個人物感覺特別有故事。這是怎麼做到的?

郝蕾:其實是有很多番理論去做到的,不是說我是天生的演員,並不是這樣。可能分成兩種來說吧,第一種就是一個演員應該是一個有故事的人,這些故事來源於很多,不一定要有經歷,那你讀過多少書、聽過多少音樂、看過多少畫,對於理論有多少的瞭解,這些全部組成了一個你是否是有故事的人。

其二就是說我戲越少,越要把它的前因後果帶到角色裡面,而不是膚淺地去完成她在戲裡面的動作。

橘子君:其實這部電影除了有金馬獎的認可外,對你還意味著什麼?

郝蕾:我不覺得意味著什麼,我覺得就是我其中演過的一個戲。

郝蕾懟宮鬥劇表演方式:演“瘋子”就會顯得有演技了嗎?

《浮城謎事》:我的成長必須要感謝兩位導演,一個是婁燁導演,一個是孟京輝導演。

橘子君:下一個是和婁燁導演合作的《浮城謎事》,你還記得第一次見婁燁的時候的感受嗎?

郝蕾:我在見婁燁之前就非常喜歡《蘇州河》。在認識他的兩年前。那個電影一直找我去見導演,我說導演是誰?然後他們說了一個我沒有聽過的名字——就是著名攝影師曾劍。但當時曾劍是一個新畢業的學生。

因為當時的我拍戲很累,所以我就拒絕了大概有一個多月。有一天我正好開車回家,我的經紀人說其實就在你家的上一個路口就是那個導演的辦公室,我就去了。他從裡面走出來,別人就說,說這是我們的導演婁燁。

我記得我生命中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原來是你,是你我不就早來了嗎?”他自己也楞在那兒,他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說這樣一句話。

橘子君:婁燁對於表演有說過什麼讓你印象深刻的話嗎?

郝蕾:婁燁說你非常使勁兒和努力地演了100分鐘,不如你真實的感受一分鐘。我覺得非常好。

橘子君:這部電影中,經常會有幾個字表達一種場景的時候,這種情況該怎麼辦?

郝蕾:《浮城謎事》挺多的,《浮城謎事》有一場就是我看秦昊跟另外一個小女孩進賓館了,那個劇本上就是寫陸潔五雷轟頂。我當時就說這五雷轟頂難道是讓化妝把我的頭髮燙起來嗎?這很難,我覺得編劇可能也沒法再說什麼了,那種感受太特殊了,對吧。我想每一個演員可能她的表達也都不太一樣。

橘子君:在片場,導演如果沒有要到他想要的,他會用什麼其他的方式告訴你?

郝蕾:永遠是再來一條,再來一條。

其實我的成長我必須要感謝兩位導演,一個是婁燁導演,一個是孟京輝導演。他們都是魔鬼,都不太會跟你說什麼,就像一臺榨汁機一樣在榨你。所以跟他們合作是又痛苦又極致的快樂。因為我還有這樣的潛能,但是那個過程是非常痛苦的,不是所有人都能抗得下來的。

郝蕾懟宮鬥劇表演方式:演“瘋子”就會顯得有演技了嗎?

橘子君:如果在拍攝的時候,演員經常會感覺今天這個人物演的不是很好,他會經常說今天就不拍了嗎?

郝蕾:他有這樣的時候,但是他更厲害的就是他會善於利用你當下的情緒。他覺得,剛才講的那句話,你無論是憤怒、哀傷、沒力氣或者什麼,這是真實的,真實的就應該善加利用,這是我理解的他。

橘子君:在片場有爭執過嗎?

郝蕾:爭執有過,在第一次的時候。

我不理他一個星期為最後的結局,因為我覺得大家對人物的理解不一樣,僅此而已。

橘子君:後來你說服了他?

郝蕾:我沒有,誰都沒有說服誰,就他照拍,我照演,我就演我自己的。

橘子君:和編劇梅峰老師有沒有什麼交流?

郝蕾:有,梅峰老師是我的好朋友,我們會經常探討一些關於電影,關於人生的東西。梅老師大部分創作理念一定是跟婁燁導演是一致的,但是有一些對於情感的理解可能沒那麼一致,每個人的感情世界不太一樣,但我始終認為他們倆是珠聯璧合的。可能換一種方式去呈現,會出現一個不同的效果。

橘子君:你和婁燁導演合作下來,你覺得他教會你什麼?

郝蕾:他教會我什麼我也不知道,婁燁導演是一個特別放鬆的人,在他身上你不會覺得什麼事對他來說是無比重要的,甚至是不重要的,他也不怎麼愛講話。比如你在聊一個人,他就會突然說起可樂是怎麼來的,或者別的。可能是因為他是雙魚座吧,他永遠飛在天上的。

《黃金時代》:許鞍華是極其尊重合作夥伴的一個導演。

橘子君:和許鞍華導演的合作是怎樣的感受?

郝蕾:許導是一個特別nice的人,特別客氣。那個時候在陝西,在窯洞裡拍挺冷的,也很挺艱苦。導演年紀也不小了,但是導演永遠會從很遠的跑過來,很小聲的和你講戲,她是極其尊重合作夥伴的一個導演。

橘子君:這個劇本當時找到你時你是怎樣的感受?其實丁玲的戲份其實在這裡面算是很少的。

郝蕾:我很喜歡丁玲這個人。我看《丁玲傳》的時候,看到她最後的履歷表,我就掉眼淚了。這個人太強大了,強大到她可以活到80幾歲。所以我覺得演一個這樣的人挺好的,而且我幾乎也沒有演過有真人存在的這種歷史,而且還是近代的,其實是一個挑戰,我就覺得還挺有意思。

《親愛的》:我的準備你永遠是看不出來的。

橘子君:下一個就是《親愛的》陳可辛導演,劇本對你來說有一些挑戰嗎?在你出現的時候是要給到角色一個情緒的。

郝蕾:怎麼說呢?這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既想讓我拿出一桌好飯,但又沒給我材料,這個劇本對於我這個角色來說,是處於這樣的狀況的。

在這個期間呢,編劇張冀和陳可辛導演他們有單獨找我開會。他們會覺得這對我有點不公平,因為所謂的戲點不在你身上,那我們能為你做些什麼呢?我說其實不需要。因為丟掉孩子的爸爸和丟掉孩子的媽媽本質上沒有區別,那麼我跟黃渤一個演爸爸,一個演媽媽,我說我的任務就是我輔助他,讓他早最後的戲點上放光彩。戲永遠是大家演的,不是一個人演的。

就像剛才你說的,我是負責控制整體的情緒,這個對我來說其實不難。對於技術層面來說我覺得不難,但是心理層面就很壓抑。

在拍這個戲的時候,我剛生完孩子沒幾個月,你會覺得這個經歷太恐怖了。所以我每一天都要給我媽打電話,我說在我拍戲的期間不要帶孩子出小區,這對你造成的心理壓力是非常大的。還好這個戲最後呈現挺棒的,也有對法律有所改變。

橘子君:在噴泉那塊,那個小孩兒拉著你的手。包括還有說你跟黃渤在樓梯那場,他說孩子多久叫一次媽。還有個小孩,他說他想讓警察叔叔把你抓起來那個臺詞。這個需要做什麼心理建設之類的嗎?

郝蕾:噴泉那兒拉小孩這場戲,就是在拍那場戲之前的幾天,本來要拍那場戲了,很安靜,對於我來講就很好,對於所有人的配合也很好。結果那天由於下雨的原因就改變了計劃,所以再一次拍的時候,我一到噴泉那兒就內心有點崩潰。

因為那是個商場,隨時會有人穿幫,噴泉不知道什麼時候噴,是不是導演理想中的噴,小孩臺詞不知道記不記得住,他們背的斯坦尼康焦點能不能跟得上?在這種情況下我幾乎10分鐘去建立一次,但我還不能永遠的停留在那個情緒當中,我要緩解,然後再去演,燃火再緩解,很恐怖。

我們大概有3條比較成功吧。

在第一條的時候就陳可辛已經說OK了,在我心裡是完全過不去的,那種過不去比我剛才所經歷的那個過山車式的起起伏伏還要過不去。所以在第二條的時候又來了一個比較成功的。因為他搭了一個監視器的棚子嘛,然後他就跑出來,看得出來還挺激動的,能看出他眼圈老紅了,他說真的已經太好了,棚子裡的所有人都掉眼淚了。但我和他說,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我說因為我想要的那個頂點還沒有達到,然後我們又來了第三次。

郝蕾懟宮鬥劇表演方式:演“瘋子”就會顯得有演技了嗎?

橘子君:明白,跟陳可辛合作下來是怎樣一個導演?

郝蕾:我認識可辛導演很久了,平時有機會去喝個咖啡的時候就會跟他講一些我的想法,或者是我將來做導演的時候想做什麼樣的片子。

我覺得他是一個想法很多、也很堅定這樣的一個人。可是我在跟他合作的時候,他是我見過的最喜歡問別人建議的導演,他真的會問旁邊的人、可能問演員、問攝影師、問他的第一執行。這讓我很驚訝,我在想他到底在想什麼,他這麼大一個導演,難道他想要什麼東西他不確定嗎?我覺得肯定不是,他不是不確定,我覺得他可能在確定他原本想要的那個東西吧。

橘子君:其實我當時準備你的採訪的時候,你說一個好演員要做到無可取締,那你現在覺得一個好演員的標準是什麼?需要什麼特質嗎?

郝蕾:依然是這樣。

橘子君:你覺得一個演員需要知道好的標準,和好的表演標準是什麼嗎?

郝蕾:首先剛才咱們說過,這個技術得先完成。你只有基本功你合格了,才可能談到你的演出是什麼。

我們的演員比方說臺詞處理,普通話都說不好,你怎麼能期待他有臺詞呢?更何況演戲這個事情它真的是太複雜了,這個表演叫行動心理學,我是通過我的行動去闡釋了這個人、這個人物、或者這個導演他的心理狀況。我們現在的演員他們自己在想什麼都不知道,他能去揣摩角色嗎?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眼界問題。

動不動就是,中國女演員最喜歡是梅麗爾·斯特里普。斯特里普確實是上一代的非常優秀的演員,但是她是一個技術派的演員。今天最好的應該是伊莎貝爾·於佩爾,這沒有什麼可爭議的,但是我們只能看見斯特里普嗎?那隻能說明一個問題,您的技術還不達標。有沒有人知道日本有一個非常偉大的演員叫高峰秀子呢?我們能不能去看一看呢?可能年代久遠了是吧。那也可以去看一看一個亞洲地區的非常優秀的演員金敏喜,為什麼那個標準不能再高一點,或者多元一點呢?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還有就是所謂的什麼炸裂式的演技?

非常可笑,所謂的大的爆發力什麼之類的,都是一個戲劇學院大二的學生應該做到的。今天一個成熟的演員還要拿大學二年級的成績拿出來炫耀作為標杆嗎?那將來中國的表演學將墮落到什麼地步?

橘子君:其實你現在最近幾部作品,好像評分並不高,當時是怎麼會想去接這些戲?

郝蕾:首先演員很被動嘛,資源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

其二,我們已經在儘量從其中挑出來我們認為還OK的,但你在創作的過程中,他們卻是那麼的不負責任。我不是導演,我掌控不了。那製片人他要去賺錢,我不能說不行,你得熱愛點藝術。

這個實在是沒有辦法控制。任何一個問題都不能單一存在的,再好的一個演員也沒有辦法拯救整個局面,演員只是整個電影行當中的其中一部分,後面太多重要的事情是無法把控的。

我看也有人問梁朝偉先生“您接戲是缺錢了嗎?”

如果這樣質問一個演員的話,先質問行業,先質問一下中國電影3年以內有幾部是能看的?我們先質問這個問題,再去質問某一個人的選擇。

橘子君:你希望別人以後提到郝蕾會有什麼的形容詞?

郝蕾:以前我會希望是一個“演員”,或者是“女藝術家”,但現在我都無所謂。

前天在跟一個老師聊電影的時候,他說人格的遺產是什麼?作為藝術家來講人格的遺產是作品。我們每一次可能提到某一幅畫,你會說梵高太厲害,塞尚太厲害。我們提到某一段音樂說巴赫有多麼厲害。那他是因為通過作品,在他不存在的一個世界裡重生了。我認為很好,但那也僅僅是我3年前的認知。

在今天我覺得無所謂,我來到這個世界是我進行自我感知和認知的,與他人無關,所以說至於其他人應該怎麼說,跟我的感知是沒有關係的。

橘子君:好,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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