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内乱爆发,曲沃人忠于栾氏而不忠于公室,证晋君地位岌岌可危

公元前559年,晋人联合诸侯大军前往讨伐秦国。当诸侯联军攻过泾水之后,由于晋军下军主帅栾黡对中军主帅荀偃不满,擅自退军,造成此次伐秦无功而返。然而,栾黡之弟栾鍼却对无功而退高度不满,便与士匄之子士鞅商议,二人携手杀向秦军,结果栾鍼战死,士鞅却得以生还。

一场内乱爆发,曲沃人忠于栾氏而不忠于公室,证晋君地位岌岌可危

见到逃回的士鞅,栾黡极为气愤,对着士匄大发脾气:“我弟弟原本不想去,是你儿子将他招去;现在我弟弟死了,你儿子却回来了,是他杀死了我弟!如果不驱逐他,我就杀了他!”

面对如此专横跋扈的栾黡,士鞅不得不逃往秦国,以躲避杀身之祸。

秦景公见到了士鞅,问他:“晋国大夫哪一家会先亡?”士鞅想也不想,就答道:“当然是栾氏!”秦景公问:“是因为栾黡太过专横跋扈了吗?”士鞅回答:“不错。不过栾黡虽然专横跋扈,他还可以幸免于难;但他的儿子栾盈恐怕就难以逃脱了!”

秦景公奇怪了:“为什么?”

士鞅答道:“栾书对晋国民众有德,晋人爱他就如同周人爱召公;因为召公曾经乘凉,周人都不愿砍伐他乘凉的甘棠树,何况栾黡是栾书之子呢?栾黡死后,栾盈之德还未来得及施于众人,可栾黡之怨却已达到极点,那么栾盈就必将遭难!”

秦景公听了这番话,深觉有理,同时更为士鞅的见识所打动,便主动替他求情,将他送回了晋国。在秦景公疏通之下,士鞅终于安全地回到了晋国。不过,从此士鞅却对栾黡恨在了心里。

一场内乱爆发,曲沃人忠于栾氏而不忠于公室,证晋君地位岌岌可危

其实,栾、范两家还是姻亲:栾黡娶了士匄的女儿栾祁为妻。连小舅子都对栾黡心生恨意,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公元前556年,栾黡去世,栾盈以嗣卿担任晋国下军佐,与魏绛搭档。栾盈为人谦和,礼贤下士,与父亲栾黡是风格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栾盈在晋国结交了大批世家子弟,其中还不乏晋国卿族后裔。因此,在晋人眼中,栾盈的口碑相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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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然并卵。

栾盈交往的,多是同辈人;可父亲得罪的,却多是上一辈人。更糟糕的是,栾黡得罪的那批人,现在正掌握晋国大权。在伐秦时,栾黡公开违抗荀偃命令擅自撤退,使得中行氏从此对栾氏不满;栾黡逼走士鞅,又让范氏家族对栾氏心有芥蒂。与栾黡共事过的晋国卿族中,除了魏氏与他无直接冲突,其他地位在栾黡之上的卿士,几乎与栾氏家族有了过节。

这样一来,即便栾盈在新一代晋国士人中大受欢迎,也就于事无补了。

公元前552年,晋国三位大夫箕遗、黄渊、嘉父作乱,但很快就被平息了。这事却引起晋平公的忧心:“从晋穆侯到如今,晋国内乱就没停止过,民心不满,祸害不止。恐怕哪天我也会重蹈覆辙,该怎么办?”

晋穆侯以后,殇叔自立为君,迫使晋文侯弑殇叔夺回了政权;晋文侯之后,曲沃作乱,历经六十七,杀了五位国君,到晋武公手上终于代晋成功;晋献公死后,大臣里克杀死奚齐、卓子,改立晋惠公;晋惠公后,大臣们背叛晋怀公而立晋文公;晋灵公时,赵盾又杀晋灵公而改立晋成公;晋厉公时,栾书又杀晋厉公改立晋悼公……。自晋穆侯以来,共二十一位国君,却有十位国君死于非命——可见晋国国君是多么高危的一项职业!所以,晋平公见又有大夫作乱,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上述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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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阳毕听了,说道:“祸乱的本根还在,枝叶长得越多,树根就扎得越深。只有砍断枝叶,挖断本根,才可以稍微平稳一段时间。”晋平公一听,觉得有道理:“那就请你来谋划一下吧!”

可接下来阳毕说出的这番话,却吓了晋平公一跳!


阳毕说:“国君要有权威,就必须扶持那些世代有功于晋国的贤人后代,驱逐那些害君乱国者的后代。栾书杀死厉公以增加自家权势,却从未得到惩罚;瑕嘉、原轸、韩万、毕万的后人,很多还未得到启用。如果能消灭栾氏,就能立国君之威;启用瑕、原、韩、毕后人,百姓就会怀国君之德。国君既能立威,又能怀国君之德,那么国家自然就安定了,谁还会去附和那些作乱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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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沃代晋前的内乱,是由于公族势力过于强大;晋献公之后的内乱,却是由于卿族势力过于庞大。不逐步解决卿族势力恶性膨胀的根源,就无法根本解除晋平公的担忧。因此,阳毕提出驱逐栾氏,扶持瑕氏、原氏、韩氏、毕氏,不过是暂时缓解危机。瑕氏、原氏、韩氏、毕氏强大以后,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也同样会步栾氏后尘?所以,表面上看,阳毕之说头头是道,但却无法根本性解决卿族势力恶性膨胀的问题。

可是,当前晋平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姑且一试了。此时,他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栾书曾经拥立先君,而且栾盈本身也没有罪过,要灭绝栾氏,恐怕不太好吧?”有立君之功,其后代却无辜被灭,说出去名声太难听了!

见晋平公担心只是这点,阳毕反倒轻松了:“治国,不能只图眼前;谋划大事,更不能只顾私恩。只图眼前与私恩而包庇罪人,就会有害于国,还让自己操劳过度。如果喜爱栾盈,可以申明他的罪过,然后驱逐他。如果栾盈敢造反,那么他的罪过就昭彰了;如果他不敢造反,出逃远方,就给他所逃之国多送礼物,请他人多加照顾,不也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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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晋平公终于同意了阳毕的建议。


阳毕将晋国之乱的根源栽到栾书头上,明眼人都能看出这相当荒唐。这也就是欺负晋平公少不经事,才得以顺利实施。

究竟阳毕为何会对栾氏家族有如此大的仇恨呢?答案恐怕还是在于栾黡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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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黡之妻为栾祁,两人生下了儿子栾盈。范氏祖上出自于尧,本姓祁,所以栾黡之妻被称栾祁。栾黡去世后,栾祁耐不住寂寞,就与家人老州宾私通,却被栾盈给撞破了。栾盈因此日夜忧心,生怕传出去丢了栾氏一家的脸。栾祁深知儿子实力,她却更担心儿子会对自己不利。于是,栾祁便跑回娘家,向父亲恶人先告状:“栾盈要作乱了,他以为范氏是栾黡之死的主凶,而且想独霸晋国之政。他说:‘我父亲驱逐了士鞅,士匄却不生气还更宠爱士鞅;士匄和我同居卿位、却想专政,我父亲死了范氏反而更富!害死我父亲,我誓死都不会跟随他!’他想谋害于您,我不敢不告知!”士鞅在一旁听了,赶紧附和姐姐,佐证栾盈确实有不臣之举。一双儿女都说栾氏将作乱,而且说得有头有尾,不由得士匄不相信。

然而,要彻底扳倒栾氏却并非易事。

范氏是晋国世卿家族,从士会到士匄,经历了赵盾专政、晋灵公被杀、先轸之后被杀、晋厉公杀三郤、晋厉公被杀,晋国政坛可谓洒满了鲜血。稍有不慎,不但扳不倒别人,反而送掉了自家性命!栾盈虽然年轻,却交游甚广,许多士族家庭中的年轻人都归附于他。所以,栾盈不但深受众人支持,身边还有不少勇猛之士。贸然发起对栾氏的战争,胜负实在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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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在与栾氏的这场斗争中,士匄首先就必须要争取到国君的支持。所以,士匄与国君身边之人联手陷害栾氏,也就顺理成章了。阳毕强行将罪因安到栾氏头上,很可能就是士匄与他联手,要有意嫁祸栾氏!


正是因为栾黡的专横跋扈,才招致了栾氏被众卿嫌弃,从而引发了栾氏家族即将到来的一场大祸!可栾盈本人却完全被蒙在鼓里,对幕后的暗潮汹涌一无所知。

公元前552年,在一切准备好后,士匄命栾盈前往著地筑城。作为下军佐,栾盈不得不听命而行。然而,栾盈一离开绛邑,士匄就宣布驱逐了他,并将他的同党捕杀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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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秋,自觉大祸临头的栾盈被迫逃亡楚国。在逃亡的路上,栾盈又被边境上的周人劫掠了一番——真是落草的凤凰不如鸡!

虽然栾盈已成落水狗,但是栾氏家族的政敌们却还不敢放松。10月,晋人就在商任举行盟会,通知各盟国,不要收留栾盈。阳毕说过,如果栾盈逃亡他国,晋平公可以送礼给庇护栾盈的诸侯国,令其好生相待。可看这架势,栾氏政敌根本就是想让栾盈无处藏身!

幸好,栾盈所逃的楚国还不是晋国盟友。

就在栾盈逃亡的同时,栾盈同党知起、中行喜、州绰、刑蒯四人也逃到了齐国。知氏、中行氏是栾氏的政敌,其家族中居然还有子弟与栾盈来往甚密,足见栾盈有多么受欢迎!栾氏同党逃亡到齐国,齐庄公又是好勇之人,很快州绰就得到了重用。这些人知道齐庄公想与晋国为敌,便积极怂恿栾盈投奔齐国。

得到了同党邀请,栾盈高兴万分。公元前551年秋,栾盈又从楚国逃到了齐国,与其同党会合。

眼见栾盈在国外的势力越来越活跃,晋人也担心不已。这年冬,晋人在宋地沙随(河南宁陵北)再次组织诸侯盟会,禁止各盟国接纳栾盈。齐庄公也参加了这次盟会,因此这次盟会就是晋人在当面警告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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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庄公自继位以来,就一直想报复晋国,栾盈正是他复仇的重要棋子,又怎会轻易放弃?


一年后,齐庄公的机会终于到了。

公元前550年,为加强与吴国的盟友关系,晋平公准备将晋女嫁到吴国。晋国与吴国都是姬姓,按周礼,同姓不能为婚。可如今晋国居然公开嫁女于吴,足见晋人对这位盟友的重视。霸主国嫁女,诸侯要送女为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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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齐庄公就派人送齐女到晋国。可在送齐女的篷车中,齐庄公却将栾盈及其党徒暗藏其中,一同送回了晋国!当到达曲沃(非山西曲沃,乃河南陕县的曲沃镇)时,栾盈趁夜约见了曲沃大夫胥午,告知他准备作乱。在胥午组织下,栾盈很快就和曲沃人见了一面。曲沃人一见到栾盈,就悲愤不已,纷纷宣誓忠于栾氏,愿意为栾氏而死!

见人心可用,栾盈大喜。他马上与魏舒联系,求他在国内接应。魏舒是魏绛之子,当年栾盈在担任下军佐时,魏绛就是下军主帅。因此,栾盈与魏氏一家私交甚密。栾盈无辜被驱逐,魏舒也愤愤不平,所以才会答应作栾盈的内应。

4月,在魏舒的接应下,栾盈就率领自家私属军队,大白天攻入了晋都绛邑!

在此关键时刻,决定胜负的不是实力,还是人品。

晋国卿族中,赵氏当年被栾书害得差点灭族,中行氏、范氏、知氏又被栾黡得罪殆尽,韩氏原本就是赵氏同党——因此,六大卿族中唯有魏氏同情栾盈遭遇,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可在乐王鲋提醒下,士匄派儿子士鞅抢先赶往魏舒家中,将魏舒劫持到晋平公身边,看管了起来!

失去了唯一一位得力帮手,栾盈的失败也就不可避免了。攻打绛邑失败后,栾盈被迫逃回曲沃。这年冬,晋人就攻破了曲沃,杀死了栾盈。从此,栾氏在晋国被灭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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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晋国内乱闹得热火朝天之时,齐庄公率领大军长途跋涉,攻占了晋国朝歌(河南淇县),又在荧庭(山西翼城东南)修建了一座“武军封”以羞辱晋人。自春秋以来,这还是齐人第一次攻入晋国!


栾盈受父亲拖累被迫逃亡,辗转多国成为齐庄公报复晋国的棋子,三年后又杀回晋国复仇,对晋国和栾氏家族来说,这原本都是一场无妄之灾。如果不是栾黡专横跋扈得罪了太多同僚,这场灾难完全可以避免。

但栾盈之乱,其背后所隐藏的意义却更令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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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盈之乱,是晋国卿族所发起的第一次大规模叛乱,差点让晋都绛邑沦陷!这足以证明晋国卿族的私有武装已极为庞大,大到晋国公室都难以与之相抗衡的地步。如果不是晋国其他卿族支持,绛邑也许就被栾盈占领了!

栾盈发动叛乱的过程中,曲沃人宁愿忠于栾氏而不愿忠于公室的现象说明,晋国国君在基层的影响力已经大大削弱了。正如栾氏家臣辛俞在追随栾盈逃亡时所说:“三代为大夫家臣,就要侍奉大夫如同国君!”

卿大夫属地之民都不再以国君为国君,而视自己的主人为国君,晋国国君的地位怎能不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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