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終章
沒有喧囂，沒有刀光劍影，有的只是靜謐。在佛光中，楚痕和秋靈相擁在一起。淚珠順著兩人的眼角滑落，楚痕閉著眼，顫抖的雙唇強忍著無限的悲慼。
當妖王被壓制在秋靈體內後，還有最後一件事，那就是殺了秋靈。只有這樣，才能讓妖王徹底失去宿主無法再重生。而妖王也只能在乾坤珠的封印中永無超脫之日。這就是神機教給他們收服妖王最後的方法。但現在有了悲秋，可以直接殺掉妖王。
此刻，妖王在秋靈的體內憤怒地掙扎著。或許是他預感到了自己的末日即將來臨，所以拼盡全部妖力對抗著秋靈體內的真氣，找尋一切辦法想要突出乾坤珠的束縛。
秋靈感覺自己的身體時而滾燙，時而冰冷。這種難以承受的痛苦讓她生不如死。更加要命的是，她感覺自己的身體無法同時承載妖王和乾坤珠這兩種至高的力量。可能過不了多久，妖王就會破體而出了，如果是那樣的話，乾坤珠是否還能封印住他？
她推開楚痕，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臉上的肌肉是僵硬的，但她還是努力地笑著，她要留給楚痕最後一個微笑的容顏。就像葉露兒。
“楚郎。。。記住我。。。”秋靈溫柔地說，眼神中滿是不捨。這樣的溫存對常人來說一生也許會有很多次，但對他們來說卻只有這最後的一次。
悲秋靜靜地躺在地上，血紅的刀身，鋒利的刀刃，那是可以殺滅妖王的上古神器。
秋靈突然伸出手去想要拿起悲秋，既然楚痕下不了手，那就只有她自己來了。但她沒想到楚痕已經先她一步將悲秋死死地按在地上。
楚痕默默地看著秋靈，一隻手摟著她瘦削的肩膀。這個讓他痴情的女子，從相遇時起，就佔據了他全部的心。他為她笑為她哭，為她拼盡全力從來都是心甘情願，一路走來直到今日。他不會讓她受到一絲傷害，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楚痕輕輕撫摸著秋靈的臉，愛憐地說道：“我不會讓你死的。只要我在！”
他猛得一把將秋靈抱緊，臉貼著臉，胸對著胸。那顆奔騰的心像火在燃燒。
秋靈一下懵了，被楚痕強壯的臂膀裹著，絲毫掙脫不開。她覺得頭暈目眩，體內的乾坤珠和被壓制住的妖王，通過兩人緊貼的胸膛源源不斷地被吸到了楚痕的身體裡！
楚痕的胸前慢慢亮了起來，巫樹的樹影在頻繁地閃動。那是移魂換形的巫術，是隻有歷代巫王才有的能力。他要代替秋靈承受一切。
“楚郎。。。你！”秋靈感覺到了，但她無法掙開楚痕，更無法阻止他，只能任憑乾坤珠和妖王像一條湍急的河流一樣從她的體內湧進楚痕的身體。眼淚“刷”地流下來，她忍不住放聲大哭，拼盡全力大喊著“誰來救救楚痕！”
慢慢地，楚痕鬆開了秋靈，臉上洋溢著笑容。全部的轉換已經完畢，秋靈沒事了。這就是他最大的心願。
“秋靈。。。”楚痕喃喃地叫著，眼淚模糊了雙眼。有太多的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從破廟時的相識，到一起剿滅蟾妖；從月蘭坊外的呢喃，到寸血經歷的磨難。。。這一切，此時竟是相伴的終點。
他握緊悲秋一翻腕，刀尖深深地扎進了身體。血紅的刀身突然紅光四射，一縷縷妖王的黑霧在紅光中被斬殺、化掉。
楚痕的身子搖晃了一下，倒下了。秋靈哭著撲到他的身邊，一串串晶瑩的淚珠落到了他的臉上。
斷腸散人怔怔地看著楚痕，這斷腸的一幕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會發生在楚痕的身上。
雲望天忽然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這個嬉皮笑臉的楚痕並不是他所喜歡的，但卻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朋友。望著廣場上還在廝殺的人們，他運起內力吼道：“妖王已死！滾！”說完，用盡全部力量揮起一條巨型水龍打向眾人。
驚恐的各路豪傑紛紛閃避，繼而如鳥獸般散去。廣場上恢復了平靜，留下的卻是滿地的血水和死屍。
楚痕吃力地握住秋靈的手。不必說什麼，此刻，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的。他露出了一絲笑意，為了秋靈，他不悔。
澄明的天空，陽光灑落下來，一隻自由的鳥兒在翱翔。
。。。。。。
三個月後。華山。雲宗。
雲望天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著空曠的大廳，西陵寺一戰後他繼承了雲宗宗主之位。那是雲浩然在月蘭坊時就當眾暗示過的，如今終於成為了現實。而項采薇醒來後便不知去向，霞宗現在以柳牧遙為尊。
“宗主。”一名雲宗弟子閃身走了進來。
雲望天整了整飛翹的雲肩，那是裝飾在兩肩上的飾物，只有宗主才有資格配飾。
“何事？”
那名弟子拱手恭敬地說：“現已查明，雲圖躲藏在江州。如何處置還請宗主示下。”
雲圖自從月蘭坊一戰後就離開了雲宗四處遊玩兒，估計他也沒想到那次竟成了他和雲浩然的永別。
雲望天起身踱了兩步，斬釘截鐵地說：“殺！提頭來見！”
“屬下遵命。”
望著那名弟子遠去的背影，雲望天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宗主之威他得到了。這是他千辛萬苦拼來的，又豈能再容他人覬覦？所以雲圖只有死！
他抬起手來，木然地看著手掌，掌中隱隱地有黑氣在流動。那是他在西陵寺時偷偷吸納的妖靈之氣。此時已成為了他絕世功力的一部分。正是有這功力，四位長老才能俯首稱臣。也正是這功力，帶給了他無上的榮光。
雲望天遲疑地盯著那團妖氣，似乎看到了一張猙獰的面孔，而那人就是他。
許久之後，他僵硬地走到門口。遠處陡峭的華山刺向天空，而他則慢慢地握緊了雙拳。
。。。。。。
巫谷。
茂密的山林鬱鬱蔥蔥，高聳的山峰俯瞰著谷口的一棵大樹。那是巫樹，巫族千百年來的神樹。樹下站著兩個人。
“前輩，你說楚痕能活過來嗎？”秋靈極其認真地問斷腸散人。
還是那身舊舊的青布長袍，還是那副悲悲切切的表情，斷腸散人猶猶豫豫地答道：“巫樹樹影乃是巫王身上天生就有的，它可以為楚痕療傷復原。但能不能起死回生就不知道了。有乾坤珠的幫助，也許。。。大概。。。差不多。。。呃，可以吧。”
秋靈忍不住瞪了斷腸散人一眼，這模稜兩可的回答著實讓她生氣。但只要有一絲的希望她就會期盼。
在西陵寺楚痕死了之後，秋靈抱著楚痕的屍身久久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將臉貼在楚痕的臉上。冰冷的不止是楚痕的屍身，還有她的心。而斷腸散人走過來告訴他，其實有一種辦法可以讓楚痕活過來，那就是把他放到巫谷的巫樹樹洞裡，藉助巫樹的力量只要熬過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命劫期，楚痕就能重生。今日已到命劫期最後一天了，可這位前輩反倒支支吾吾起來。
秋靈嘆了一口氣，現在想來斷腸散人就是在騙她，什麼死而復生，什麼命劫期，都是怕她為楚痕殉情才編出來的。
她走到樹洞洞口，裡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洞口已經被巫族的長老下了封咒，誰都進不去，除非楚痕從裡面走出來。
秋靈坐在洞口，回想起往日的點點滴滴，想起楚痕說過的每一句話，此時竟都是那樣的甜蜜。
“楚郎。。。”秋靈想得痴了，不自覺地輕聲叫道。
“我好像認識一個叫楚痕的淫賊哦。”一個聲音從秋靈的背後傳來。
“！”
秋靈驀地轉過頭去，只見楚痕笑吟吟地站在洞口，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壞笑，但眼神卻無比深情地注視著她。
秋靈站起身猛得撲向楚痕和他抱在一起，眼淚止不住撲簌簌地掉下來。就像分別的太久太久一樣，兩顆跳動的心重又貼在了一起。
斷腸散人笑了，是那種開懷大笑。他忽然覺得這世間其實還是挺美好的。
他輕輕咳了一聲，本想用聲音分開眼前這對恨不得今生今世長在一起的情侶，但他發現根本沒起作用。兩人就像並蒂連根的雙生樹一樣。
“我說。。。那個。。。徒兒你回來了，為師也要走了。”斷腸散人不鹹不淡地說著。
楚痕和秋靈這才分開來，但兩人的手依舊拉在一起。
“師父，你又幹什麼去？”楚痕問道。
斷腸散人無奈地回道：“我還得幫你妹妹變成人啊。總不能再指望雲浩然那東西吧。”
“桃兒！”楚痕驚喜地叫道。桃兒最大的心願就是變成人，沒想到師父能幫她。
“怎麼才能讓她變成人？”楚痕不解地追問道。
斷腸散人抽出長笛，優哉遊哉地說：“想知道嗎？就不告訴你！為師的本事還多著呢。小子，好好和你的娘子親熱去吧。”
他橫笛在手，大步走向谷外。笛聲傳來，抑揚頓挫，竟是一曲歡快的《鴛鴦調》。
秋靈和楚痕並肩而立，望著遠處漂浮的白雲，恍如隔世。
“對了！‘魂尊’呢？”楚痕剛想了起來，扭頭問道。
秋靈一指巫樹旁，“在這裡。前輩親自安放的，還加了咒語。”
楚痕看去，樹旁開著一大片鮮花，被人精心地用山石圍攏起來。與那些盛開的花不同，有一支卻是含苞待放。
楚痕點點頭，那應該就是葉露兒附身的花朵了。可惜她還得從頭修煉。
秋靈興致勃勃地戳了一下楚痕問道：“你是怎麼活過來的？”
楚痕神秘地笑道：“我見到了神機先生，他說你尋死覓活的要給我陪葬，讓我來勸勸你。”
“呸！”秋靈紅著臉啐了一口，隨即若有所思地問：“你說什麼叫兩情相悅，至死不渝？”
“啊？”楚痕驚訝地看著秋靈，一副“見鬼了！”的模樣。
“這是輕袖的問題呀。秋靈。。。你該不會真變成妖了吧？”楚痕故作驚慌地逃了開去。
“哎，別跑！我是正經問你吶。。。”
“還跑！站住！。。。。楚痕。。。淫賊！”
一陣微風吹過，山谷裡傳來秋靈和楚痕歡快的笑聲，越來越遠。
巫樹搖曳著巨大的枝條，樹葉“嘩嘩”作響。彷彿一位慈祥的老人注視著世間的一切因果，一切輪迴。
突然，那支含苞欲放的花兒晃動了一下，一個甜美的聲音輕聲叫道：
“楚郎。。。”
有詞雲：《虞美人》
前塵多少朦朧月，花淚心間血。萍蹤踏遍見真情，卻是崢嶸相伴雨和冰。
斬妖斷去悲風事，只為君生死。凝眸一笑問蒼茫，誰在闌珊深處水中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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