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林斯頓大學紀念堂中的中國人——周同慶

2017年8月,在美國東部旅行途中,順訪了美國第四古老的常春藤盟校、始建於1746年的普林斯頓大學。雖然是第一次遊覽這裡,但作為一名科學史研究者,對這所學校並不很陌生。

普林斯頓大學紀念堂中的中國人——周同慶

建於18世紀的拿騷樓是普林斯頓大學歷史最悠久的建築,現在是學校的行政辦公場所。

美國曆史上名氣僅次於富蘭克林的科學家約瑟夫·亨利(Joseph Henry,1797-1878),曾經在此學習,畢業後留下來進行教學和研究工作,並在這裡發現了電流的自感現象,從而揚名世界,被譽為“接過富蘭克林披風的人”。該校現在還保留著亨利當年製作的電磁鐵實驗裝置。

普林斯頓大學紀念堂中的中國人——周同慶

普林斯頓大學物理系保留的亨利當年製作的電磁鐵實驗裝置

眾所熟知的20世紀科學巨擘愛因斯坦,三十年代從德國流亡美國後,一直就在普林斯頓的高級研究院工作,也使這裡成為國際科學界非常矚目的地方。法國科學家郎之萬(Paul Langevin,1872-1946)甚至斷言,愛因斯坦的到來,就使美國成為了世界科學的中心。實際上,被稱為美國科學界的領袖之一、後來擔任美國曼哈頓工程首席科學家的奧本海默(Julius Robert Oppenheimer,1904-1967),在曼哈頓工程實施之前,曾在此擔任普林斯頓高級研究院院長,在他的周圍彙集了一大批年輕科學家,為美國科學的崛起立下汗馬功勞。

普林斯頓大學紀念堂中的中國人——周同慶

普林斯頓大學加德溫科學樓走廊一角

除此之外,華裔數學家陳省身先生,也曾在普林斯頓大學學習和進行研究工作,最終成為國際學界和世人所景仰的一代數學大師。所有這些耳熟能詳的事蹟,都使普林斯頓大學的聲名如雷貫耳。所以即便是初次到此遊覽,也有如舊地重遊一樣,令人倍感熟悉和親切。

普林斯頓大學紀念堂中的中國人——周同慶

普林斯頓大學附屬教堂

在遊覽號稱美國第三大的校園教堂時,在教堂的牆壁上發現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周同慶。說熟悉,是因為早就耳聞過周同慶先生的一些情況,說陌生則是之前並不知道周先生卻原來是普林斯頓大學的畢業生。這個發現,勾起了想要進一步瞭解詳情的興趣。

普林斯頓大學紀念堂中的中國人——周同慶

教堂內部砂頁岩牆壁上鐫刻的周同慶銘文

因為,眾所周知,美國大學裡的教堂,一方面是信仰的場所;另一方面也往往是紀念本校著名校友的地方,所以一般稱為“紀念教堂”(Memorial Church)。普林斯頓大學的這個教堂,雖然稱之為Chapel(附屬小教堂),實際上也起著紀念堂的作用,裡面不但有很多紀念學校先驅者和傑出校友的雕塑和銘文,而且對有關聯的重要人物也有樹碑立傳。比如在教堂的中堂南牆上,就有普林斯頓大學第三和第六任校長的形象雕刻,並刻有《聖經》約翰福音詩文:“And ye shall know the truth and the truthshall make you free”(你們必知道真理,真理必叫你們自由);還有美國著名黑人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 Jr,1929-1968)牧師的銘牌,以紀念他曾在此做過的佈道。而周同慶的紀念刻文,距離馬丁·路德·金的銘牌並不遠。

普林斯頓大學紀念堂中的中國人——周同慶

教堂牆壁上懸掛的紀念馬丁·路德·金的銘牌

查閱資料、並瀏覽周同慶先生兒子的紀念文章得知:周同慶,江蘇崑山人。1929年畢業於清華大學物理系,是該系第一屆畢業生。同屆畢業的只有四人,除了他,其他三人是王淦昌(1907-1998)、施士元(1908-2007)和鍾間。同年秋,周同慶以物理系第一名的成績獲得庚款留學美國的資格,進入普林斯頓大學物理系就讀,師從美國著名物理學家、後來長期擔任麻省理工學院校長的卡爾·泰勒·康普頓(Karl Taylor Compton,1887-1954)學習電子物理學。據研究,另一位中國更早期在普林斯頓大學留過學的物理學家饒毓泰,也是卡爾·康普頓的學生。1930年康普頓離任後,由亨利·史密斯(Henry DeWolf Smyth,1898-1986)教授繼續指導周同慶進行氣體電離方面的研究。學習期間,周同慶刻苦用功,有數篇高質量科學論文問世。到1933年1月,在美國留學三年半之後,周同慶終以題為“二氧化硫光譜”的論文獲得了普林斯頓大學博士學位。據周同慶先生的兒子言,因成績優異,他獲得了普林斯頓大學的金鑰匙獎(Golden Key)。但為了節省經費去歐洲進行學術旅行,他沒有領取這把金鑰匙,僅帶回了獎狀。

普林斯頓大學紀念堂中的中國人——周同慶

1954年,周同慶與助手方俊鑫查看所研製的X射線管

回國後,當時的周同慶才不過26歲,就被聘為北京大學的物理學教授。旋之,先後在中央大學和上海交通大學擔任物理學教授、系主任和理學院院長等職務,在科學研究上也多有建樹。抗日戰爭期間他隨校遷移至重慶,積極開展支援抗戰的科學研究。解放後的1952年,因院系調整,周同慶調至復旦大學物理系,在此供職直至退休。

周同慶先生是中國早期極有造詣的X射線和光學專家,曾研製出中國第一個全部國產化的X射線管,1955年被選為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但由於某些原因,他後來一直難於參與重要的科學研究項目。特別是在六十年代,當激光領域的研究風起雲湧時,作為光學權威的周同慶,卻未能躬逢其盛、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殊為終生遺憾。在“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周同慶先生更是身心雙雙遭受荼毒,健康每況愈下,終於在晚年罹患老年痴呆症,遷延至1989年才恍然離世。

當年清華物理系第一屆畢業的四個人當中,除了鍾間不知所終外,王淦昌先生留學德國,師從著名女核物理學家麗澤·邁特納(Lise Meitner,1878-1968),後來在核物理領域大展宏圖,成為中國“兩彈一星”元勳。施士元先生雖曾留學法國,是居里夫人的得意門生,並培養出吳健雄這樣的傑出弟子,但與周同慶一樣,他也並未能盡施平生所學。即便如此,施士元先生晚年生活還是很幸福美滿,直到百歲高壽才撒手人寰。而周同慶大不一樣,是幾個人當中最早去世的一位。並且晚景淒涼,令人唏噓。

普林斯頓大學沒有忘記自己曾經的學子,在紀念教堂中為他留下一方銘文,這也是對這位來自東方古國校友的一種承認和慰藉。

凝望銘文,感慨良多。當年的青年科學才俊,早已化作一縷青煙。唯有砂岩上的文字,還在訴說遠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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