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基博與楊蔭杭

錢基博與楊蔭杭

1927年冬攝於蘇州廟堂巷老宅的一張全家福。七妹楊 、八妹楊必站立母親兩旁,小弟保俶站在父親身邊。後排左起為三姐閏康、楊絳、大姐壽康和大弟寶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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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錫錢氏屬名門望族,可追溯至吳越王錢鏐,至錢基博祖父輩已入寒門,但卻一直奉持著“清廉自守,一心向學”的家風。楊氏雖非望族,卻也是累代相傳的讀書人家。本文載於2011年南方人物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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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鍾書和楊絳都是無錫人,兩人的父親錢基博和楊蔭杭也都是文化名人。

無錫錢氏屬名門望族,可追溯至吳越王錢鏐,至錢基博祖父輩已入寒門,但卻一直奉持著“清廉自守,一心向學”的家風。楊氏雖非望族,卻也是累代相傳的讀書人家。

錢基博(1887-1957)字子泉,別號潛廬,出生在國事衰朽的清末。他在自述中說:“因為我祖上累代教書,所以家庭環境,適合於‘求知’;而且‘求知’的慾望很熱烈。”

從5歲至15歲,錢基博與孿生兄弟錢基厚讀完了《四書》、《易經》、《尚書》、《毛詩》、《禮記》、《春秋左傳》、《史記》、《唐宋八家文選》、《資治通鑑》等,並精熟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打下了極其紮實的文史基礎。

錢基博與楊蔭杭

楊絳的父親楊蔭杭先生

楊蔭杭(1878-1945)字補塘,筆名老圃,又名虎頭。1895年考入北洋大學堂;1897年轉入南洋公學;1899年由南洋公學派送日本留學,卒業早稻田大學,回國後鼓吹革命,清廷通緝,再度出國,赴美留學。

錢基博16歲時曾從無錫名儒許國風問業,據基厚回憶,其兄每次從塾師處拿到作文題,就與先生“上下古今,不可一世,扺掌而堂,旁若無人”。

16歲時讀到梁啟超的《中國地理大勢論》,錢覺得不能滿意,於是寫了洋洋四萬言的《中國輿地大勢論》,獲梁啟超青睞,發表於他所編的《新民叢刊》上。

楊蔭杭在日本東京創辦《譯書彙編》,後回鄉創辦“理化研究會”宣傳西學,並在《時事新報》社、《蘇報》社任編輯,撰稿鼓吹民生革命,導致清廷通緝。

錢基博雖無留學背景,卻也在西學東漸的風氣下,與其弟基厚自習《代數備旨》、《幾何備旨》,並偷偷將家中經史書籍取出,去書鋪換上海江南製造局所出理化類書籍,還組織了理科研究會。

書生俠氣

辛亥革命前兩年,錢基博23歲,江西按察使陶大均讀了錢文大為讚賞,以月薪白銀百兩,邀請他參與司法改良。

陶為曾國藩再傳弟子,通曉外交事務,又好詩古文辭,不免沾染舊時名士習氣,某夜與幕僚宴飲,招來一靚妝女子,對錢說:“此花榜狀頭(“花魁”之意),馳譽久矣!……君不可不一盼睞!”不料遭到錢不留情面的指斥:“你以行政長官身份長夜招妓,何以作下屬的表率?”一座皆驚,笑錢迂腐,陶則尊錢為君子,翌日還專門向他致歉。

楊絳回憶其父在北洋公學時,有學生鬧風潮,學校掌權的洋人出來鎮壓,帶頭鬧的一個廣東人被開除了。洋鬼子說,誰跟著鬧一起開除。大家面面相覷,默不作聲。

錢基博與楊蔭杭

鬧風潮本為改善伙食,楊並未參與,可是看到那夥人縮著腦袋就冒火了,挺身而出,說:“還有我!”他真的陪著那個廣東同學一起被開除了。風潮就此平息。(楊絳《回憶我的父親》)

辛亥後,錢基博慷慨從戎,在軍中服務,但宋教仁的被刺,二次革命的失敗,都令他覺得憑一己之力難挽頹勢,遂萌去意,立志在教學中作出奉獻。

錢以文章盛譽奔走大江南北,月薪常在兩百金以上,迴歸故里,任無錫縣第一小學國文教員,月薪只有20元,校長顧祖瑛頗有歉意,錢基博卻毫不在意:“你不要小看我,我家三世為童子當啟蒙師,這是我家傳之業,我很以之為榮!”此時,馮國璋慕名要招他為秘書,被他婉拒。

楊蔭杭二次出洋,先獲早稻田大學法學士(1907),又於1910年獲美國賓西法尼亞大學法學碩士,1911年在北京政法學校任教。辛亥革命後,辭職回南,在上海《申報》館任職,同時兼任律師,發起組織上海律師公會,並先後任江蘇高等審判廳長(1913)、浙江高等審判廳長(1914),1919年調北京,歷任京師高等審判廳長、京師高等檢察長等職務。1920年任上海《申報》館副總編,兼營律師事務。

錢基博與楊蔭杭

任高等審判長時,為判處一名殺人惡霸死刑,楊蔭杭堅持司法獨立,與庇護殺人犯的省長和督軍頂牛,直至袁世凱把他調任。

當時也有律師向當事人索取賄賂:兩支雪茄就是兩百元,“一記耳光”就是五百元。楊蔭杭出於義憤,自告奮勇為請不起律師的窮人辯護。也時有一些並不貧困、打勝官司後賴掉公費的事發生。據楊絳回憶,其父大約有三分之一的公費被賴掉。她笑父親:作為一個律師,卻連自己的權益也不會保障。

除了精通法學,楊蔭杭還是一位詩人,愛讀杜詩,於音韻學鑽研很深,把各時代的韻書一字字推敲。楊絳取笑說:“爸爸讀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的書。”

文章高手

抗戰時期,錢鍾書和楊絳、楊父同住。錢鍾書自幼喜讀字典,楊父發現後大樂,對女兒說:“哼哼!阿季,還有個人也在讀一個字、一個字的書呢!”

博學的錢鍾書常感到缺乏“相談手”,但與楊蔭杭在一起,翁婿之間談得十分投機。

任《申報》副總編時,楊蔭杭曾逐日在《申報》上發表“時評”和“社語”,篇幅很短,一般四五百字,有《老圃遺文輯》行世。輯中所作,雖系時評,卻旁及法律、歷史、經濟、社會、文化,以至古代地理、民族源流……無所不包,信手拈來。晚年傾力於《詩騷體韻》一書,可惜書稿未能留下。

說到淵博,錢基博幾乎不讓其子,除了西文上錢鍾書佔了優勢,其父對經史子集的通覽與精研在國內是罕見的。

錢基博與楊蔭杭

錢基博的著述,除散見於報刊雜誌的序跋、論說、碑傳、書牘,成書出版的專著竟達五十餘種。其中,《經學通志》《中國文學史》《現代中國文學史長編》《近百年湖南學風》等至今翻印不斷。陳平原對他的評價是:“錢先生以碩學高文孚海內眾望,其文章筆勢雄健,意氣凌雲,典雅古勁,事理通明,其學熔裁經史,旁涉百家,堪為天下通儒。”

正是如此雄厚的功力,讓自學成才的錢基博登上聖約翰大學、清華大學、光華大學等名牌大學的講壇。

學術專著外,錢基博和兒子一樣,也是小說創作的高手,當年在《小說月報》上所發武俠小說《技擊餘聞補》,引來讀者讚譽,盛稱其“筆墨勁峭蒼古,在林琴南之上”。

(參考:《錢基博年譜》《無錫時期的錢基博與錢鍾書》《大家國學-錢基博卷》《錢基博學術研究》《錢基博學術論著選》《老圃遺文緝》,實習記者王楊卡佳對本文亦有貢獻)

本刊記者|李乃清 發自北京、上海錢基博與楊蔭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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