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律铁案:义助残弱推动案件再审,十六年冤屈终获正义

作者注:这个十年前的案件,至今思来仍不免让人动容。其间的艰难经历与背后的曲折故事,应该让人警醒与启发,无论最后是否能够赢回公道,都无法唤回已经逝去的生命,毕竟生命无价。特发此文,希望类似悲剧不再重现!

许玉林案堪称一起工伤奇案,许家两代人为之维权十六年,付出三口人死亡的代价。媒体报道称:“许玉林案件暴露了我国劳动立法存在的重大缺陷。”

一次工伤,3条人命,16年信访马拉松……长期致力于劳动者维权的律师黄乐平出手相援,无偿提供法律援助,成功启动了案件的再审程序,最终帮助这个苦难的家庭实现了迟来的正义。

名律铁案:义助残弱推动案件再审,十六年冤屈终获正义

来自辽宁的求助电话

2006年6月17日,在义社位于北京市六里桥的办公室里,黄乐平的助手朱茂林值守热线电话时,接到了一个来自辽宁的长途电话。4个月前,黄乐平和朋友成立了一个专门为劳工维权的组织——北京义社劳动咨询中心。

对方叫许玉宝,因为弟弟许玉林遭遇工伤,家里先后死了三口人,为了坚持信访,他把工作辞掉,一心一意打官司。

电话中,许玉宝想请黄乐平律师替他们讨回公道。

朱茂林记下了他的电话号码,告诉他,黄律师会跟他联系。

不久,黄乐平回到办公室,听说此事后,马上按照记下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听筒里传出这样的声音。

一晃,两个月就过去了。一天,黄乐平在办公室值守热线电话时,终于接到了许玉宝的电话。

许玉宝是怎样找到黄乐平的呢?牵线搭桥的是一本书——《最新工伤处理操作实务》。

原来,许玉宝在为弟弟的工伤案件维权时,偶然看到了这本书,读完后如获至宝。他还听辽宁省阜新市中级人民法院一位法官赞赏过黄乐平的办案水平和能力,并建议他找黄乐平。就这样,许玉宝按照书上的电话号码打了过来。

2006年9月,许玉宝到了北京,把材料亲手递给了黄乐平。在律师事务所办公室,黄乐平接待了他。见面一张嘴,他的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40多岁的大男人,手帕湿透了,拿衣袖擦眼泪。此情此景,让所有律师都为之动容。

职工遭遇横祸又逢雪上加霜

1992年,24岁的许玉林成为清河门煤矿行政科浴池的合同制工人。同年9月8日下午14时许,正在值班的许玉林为维护澡堂正常秩序,被人打成重伤,住院治疗236天。治疗期间,许玉林头部经常不由自主地颤抖,经阜新当地两家大医院诊断为头外伤、头部不能自由运动、双膝外伤、左上肢右下肢萎缩,建议转外地治疗。但清河门煤矿不愿为许玉林提供医疗待遇,许家也无法支付巨额医药费,贻误治疗使许玉林很快出现严重精神障碍。

其后,在许玉林的工伤认定、工伤待遇等一系列问题上,清河门煤矿的做法更让许家感受到一种比伤痛还痛的痛。“弟弟出事一年多后,矿里把他的关系送到了‘待岗站’,每月说是给七八十块钱的补助,实际上又当医药费扣掉了。”许玉宝说,更让家人愤怒的是,1995年12月,清河门煤矿又违法解除与许玉林的劳动合同。在许家的不懈努力下,经有关领导批复,1998年7月,被严重精神障碍折磨近6年的许玉林,终于被认定为工伤,伤残鉴定为四级伤残。

但是,清河门煤矿作为大型国有企业,并没有积极为许玉林落实工伤保险待遇,从许玉林受伤起就一直不承担工伤医疗费用,1994年11月至1998年7月累计拖欠许玉林工资达45个月之久。由于缺少工伤治疗所必需的基本就医条件,许玉林病情恶化,于1999年2月27日在家中误服农药死亡。这一天,许长海不堪儿子所受非人待遇,领着其他3个孩子,冒着严寒把许玉林的尸身推到清河门煤矿讨要说法。

付出生命代价父兄“接力”维权

由于许玉林的工伤待遇问题迟迟没有得到妥善解决,许长海数次去沈阳、北京上访,光是

国家煤炭管理局就去了4次。许家的不幸引起了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国家煤炭管理局相关负责人甚至直接打电话给地方,要求尽快落实许玉林工伤待遇,对医疗费用、拖欠工资以及伤残补助费等予以落实。然而事情进展并不顺利,许长海还是不停地在阜新、沈阳、北京三地奔波。

许玉林的因工受伤和悲惨离世,给家人带来了毁灭性打击。1993年,其母解秋芝为儿子的病情着急上火,健康状况急剧恶化,患结肠癌病逝;正在上大学的弟弟被迫退学,在家专门照顾许玉林;遭受丧子失妻的重创,许长海长期上访心力交瘁,于2002年10月突发脑溢血离世;家中失去顶梁柱,许玉宝只得辞去银行工作,接过父亲的上访“接力棒”,继续上访诉讼,用他的话说,“为许家的尊严而战”。

1999年,清河门煤矿在许玉林死后,很快主动向当地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申诉,要求解决许玉林的工伤保险待遇问题。这一不寻常的动作,又把许家拖入了漫长的讼途。此后,该案在阜新市先后经历了劳动争议仲裁,民事诉讼一审、二审,2000年阜新市中级人民法院终审判决许家获赔16万余元。许家人认为,这样的判决没有体现法律对用人单位蓄意违法行为的惩罚力度,因而提出申诉。

2001年12月,阜新中院驳回了许长海的申诉请求。2004年11月,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要求阜新市中级人民法院复查许玉林案件,满怀希望的许玉宝回到阜新,却发现再审之路依然漫长。2006年8月,一位非常同情许玉宝的法官推荐他去北京义联劳动法援助与研究中心,找长期致力于劳动者维权的黄乐平律师帮忙。

高昂维权成本未能讨回公道

见到许玉宝,黄乐平让他算了一笔维权账,结果让黄乐平大吃一惊。15年来,整个家庭为许玉林维权而投入的直接费用将近50万元,直接损失超过100万元。这种惊人的付出获得了怎样的回报呢?2000年,法院终审落幕,许玉林获赔16.8万元。许家人认为,无论就物质损失还是精神损害而言,这样的判决都没有体现公道,没有体现法律对用人单位蓄意违法行为的惩罚力度,因而提出申诉。结果一晃又是7年。黄乐平问许玉宝这样做是否值得,他潸然泪下:“我们家不图别的,就要一个公道。”就为了这样一个公道,一个家庭豁出去15年。

接手此案后,黄律师很快就向阜新中院出具了许玉林案件专家意见书,意见书根据许玉宝提供的有关法律文件、医院病历及其它相关的材料,认为用人单位清河门煤矿作为大型国有企业,本应在遵纪守法、保障劳动者合法权益方面成为社会典范,但清河门煤矿知法犯法,蓄意违反法律规定,非法剥夺许玉林作为劳动者的基本权利,长期拖欠甚至克扣许玉林的工资,断绝了许玉林的基本生活来源,几乎剥夺许玉林的基本生存权利,是导致许玉林身体、精神状态急剧恶化直至死亡的重要原因。

意见书还提到许玉林的父母为了儿子的工伤维权四处上访,前后历时10年之久、堪称世所罕见,许玉林的父亲为此还多次遭到清河门煤矿有关部门的殴打,许玉林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含冤而逝,许玉林的父母也在儿子的工伤维权路上心力交瘁、含恨死去。清河门煤矿的行为主观恶性极大、后果极为严重、社会影响极为恶劣。依《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行政处罚办法》第六条的规定,清河门煤矿应给予许玉林最高额的经济赔偿金即五倍的赔偿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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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乐平、朱茂林、许玉林(从右往左)在二审庭审现场

用人单位再审被判3倍赔偿

这份专家意见书对法院内部达成再审共识起到了积极推动作用。在各方关注及法院的努力下,2007年7月,阜新中院终于就许玉林死亡赔偿一案启动再审程序。2008年6月18日,清河门区人民法院作出再审一审判决:清河门煤矿应给付许玉林家属各种损失共计625291.76元。

法院采纳了原告律师黄乐平的代理意见,认为许玉林在工作岗位履行自己的职责,维护企业秩序时,受到外来非法暴力打击,身体受到伤害,其行为理应受到表彰并享受工伤待遇,但却遭受到被停发工资和停止医疗救助的不公正待遇,其家属多次上访,直至1998年7月,被确定为工伤,其合法权利受严重侵犯,本人和其家人身心健康受到摧残。许玉林的合法权益应得到保障,再审申请人许玉宝请求判令清河门煤矿给付护理工资的补偿金和赔偿金、医疗损失,符合法律规定。

法院认为清河门煤矿应支付相应的护理工资的补偿金和赔偿金、医疗损失,并应给付精神损害赔偿金。法院鉴于本案的具体情况,认为许玉林及其家人的身心健康受到摧残,清河门煤矿应给付一定数额的精神损害赔偿金较为合适。

在判决中,对于许玉林被拖欠的工资、被克扣工资款、医药费、护理费,法院都惩罚性判令清河门煤矿再支付3倍赔偿金,如此重罚在同类案件中颇为少见。

至此,法律总算给了许玉林的家人一个公道。

黄乐平劝许玉宝接受一审判决的结果。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清河门煤矿提起了上诉。这意味着本案的诉讼程序还将继续进行,许家的维权使命还要继续。

对许家来说,再多的赔偿也无法弥补三口人死亡带给这个家庭的伤害,如果基本的赔偿都不到位,就更无公道可言。在无法尽快结束程序的情况下,许玉宝也再次提起了上诉。

阜新矿务局也介入此案,该矿务局一位主要领导的家属还是阜新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主管劳动争议审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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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乐平律师、朱茂林律师与许玉宝兄弟合影

十六年维权终获赔偿51万余元

2008年9月23日,黄乐平和朱茂林再次北上。

对于许玉宝一家来说,二审是他们一家16年来的最后句号,承载着他们一家的不堪承受之重。

作为代理律师,黄乐平清楚地意识到再审二审对许家意味着什么。而二审所面临的压力就更大了。

也因为深感事态重大,出发前,黄乐平向时任中华全国总工会法律部副部长谢良敏做了汇报,并通过法律部联系了辽宁省总工会和阜新市总工会。

他还跟司法部法律援助中心取得了联系,希望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取得阜新市法律援助中心的协助。

在黄乐平和朱茂林前往阜新的时候,新华社记者叶含勇、网络报的首席记者严碧华也专门到阜新旁听此案。

毕竟,阜新矿务局是当地最大的企业,该企业的法定代表人与阜新市市长同是局级干部。

黄乐平还专门到当地拜访阜新市总工会有关领导。

解决案件的过程远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最后在多名阜新市委常委的关注下,许玉宝与对方单位达成了和解,确认赔偿额为51.8万元。鉴于历史遗留问题的工伤在当地涉及的群体极为庞大,甚至还有比许玉林遭遇更为复杂的工伤案子,为了照顾到用人单位的顾虑,调解书最终对于赔偿事宜只字未提。

但毕竟许玉林个案最终得到了彻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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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玉林送来锦旗

后记

2008年12月8日晚上7点,黄乐平正与朱茂林在外面吃饭,打算商量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这时,黄乐平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义联办公室打来的电话。接通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却是许玉宝的声音,这让黄乐平非常惊讶。

原来,许玉林案双方最终达成和解协议后,许玉宝当天上午拿到裁定书,接着就迫不及待地坐上大巴,跑到北京来向他报告这个好消息。

经过两年多的努力,历时16年的许玉林案件终于起死回生,这不禁让人无限感慨。

许玉宝离开义联办公室时已经是晚上11点了。临走的时候,黄乐平问他:“这结果你满意吗?”

“我很满意,我弟他们也很满意。”许玉宝这样回答。

“要是你没找到我们,没有这结果,你这事你打算怎么整呢?”

许玉宝扑哧一乐,说:“也不知道咋整,还真没想过,也不敢想。”

有无数个像许玉宝这样的人和家庭,他们在维权的道路上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不敢想象未来的结果,但他们还是要一如继往的走下去。

唯愿将来这样令人心酸的故事,不再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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