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ght48.指引死亡的左輪槍-3

時間變慢了。

我聽得見身體裡血液的轟鳴。已經來不及唸咒、甚至來不及召喚伊薇的斗篷了,我只有一瞬間,必須超越一切施法動作、一切咒語的短短的一瞬間。讓人又驚訝又恐懼的事,我居然還有空去思考這些細節,這使得這讓人心跳停止的半秒鐘簡直像是死前的走馬燈。

男人藏在身體左側的,一直沒有伸出的手——他轉身——那是久經磨練的,快到讓人膽寒的轉身。在那指尖,銀白色的光——劣化的、顯得有些混沌的銀白色的光——已經聚集完成,而姐姐一無所知。

我知道,只有一種魔法,可以超越一切推導、演算,超越這短短半秒,超越死亡,用語言——帶來結果。

蓋過了魔法師們的竊竊私語的,是男人的咆哮和我的尖叫聲。

“——Ende!!”

“Finis——!!”

銀白色的光炸開了。概念與概念在廣場裡相互碰撞,像我做的那個清醒夢一般,劣化的銀白色光芒劃過天際,射出這道光的男人的指尖、它所輻射到的地面,周圍的一切都開始破敗、衰亡,最後——

它與風一同靜止了。

隨之而來的是劇烈的爆炸。這久經時光沖刷,存在至今的廣場終於開始坍塌,無數宛如建築物被風化一般的灰塵與塵埃飄搖而下,人群發出尖叫,即使是狩獵組的那些人也沒能做出什麼反應。我只來得及把那個概念魔法分享姐姐,無數的建築碎塊、以至於更高層上面的魔法師們的居住處就坍塌下來,把我們兩個分開了。

這些所有一切建築的碎塊,在接近我周圍時都像被封進了冰裡一般靜止了,形成了一個不可侵犯圈一般的小空間。坍塌還在繼續,在無數墜落的石塊縫隙間,整個地下空間中居然形成了一條詭異的,一路蜿蜒通向上方的道路——簡直像是人工的一般。

“咳……”我儘量站直身體,喚出雪晴,“姐姐!”

“小此——”她在那邊喊道,“沒事吧!?”

“我沒事……你那邊呢?”

“沒事……我得花點時間搬開石頭,馬上就能過去,到底發生什麼了?”

“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那個首領要偷襲你,”我簡單地說,因為虛脫而眼冒金星,“他用了個……很可怕的魔法,我用概念魔法擋住了……結果那個魔法,就炸開了。我還以為我死了……”

“……這裡的防禦結界呢?”

“被破壞了。整個地下空間的結構都被破壞了,結界也沒有辦法維持下去,自然地崩塌了。”

“我看到這邊有條路……”

此時坍塌基本已經停止,我儘量不去想象其他魔法師的慘像。姐姐說的是我們面前那條詭異的,由坍塌的建築塊構成的小通路。她也看得到這裡,但是恐怕需要一些時間才能過來了。

“保險措施……”我伸手摸了一下身邊的空氣,一縷銀白色的光飄走了,“那個世界旅行者留下的,我想。多虧了這個,我們不用一路用魔法轟炸到地表去……”

“……我馬上過來。”

隨後,我聽到了石頭破碎的聲音。姐姐肯定還需要不少時間,在那之前……

我喃喃地念著咒語,讓面前的一些石頭分開。很快,我找到了我的目標。穿著袍子,以彆扭的姿勢半靠在碎石堆旁邊的男人用他那雙鷹一般的眼睛看著我。

受到我的反制的影響,他被那個魔法波及的最嚴重,半邊身體已經枯朽。衰敗沒有停止,還在沿著他的身體緩緩蔓延,我知道他死定了。

“……”

“還聽得到我說話嗎?”

“……”他輕哼一聲,然後劇烈地咳嗽起來,好久才停止。

“你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是神明,”我半跪在他面前,直視著那灰色的眼睛,“為什麼?”

“……”也許是覺得已經無所謂了,男人閉上眼睛休息了片刻,才緩緩地回答我,“他們抱有幻想,我需要讓他們可笑的希望消失。你們是不是神無所謂,你們只要能抹掉他們的希望就行了。”

——所以他當時才用那種措辭……

“希望?”

“這個世界還能存續下去的希望,”他冷笑一聲,然後咳嗽得更厲害了,“這世界已經扭曲、畸形了。”

“……你不該這麼說,”我低聲說,“還有那麼多人還在和冢戰鬥,他們沒有放棄……”

“戰鬥!”他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幾乎要咳死過去。緩過來之後,男人才死死看著我,“你知道什麼?兩百年前我們還有幾十位S級同時再世,沒有記載的更久之前還有更多!現在呢?現在總共只有十多位!你知道為什麼現在沒有一位S級的妖怪是龍嗎?因為龍都快要死絕了!我們不是戰鬥,我們是去送死,我們是用自己的命去填,去堵那該死的門!”

“……”

我遲遲沒能回答。

“十幾年前,我和我的同事們接到任務,”他咬著牙說,“因為有冢開啟了。我們進去,我們只能進去。他們一個個死在裡面了,有的人的肺壞了,最後咳出來的是一團東西,有的人整個人爛掉了,死相最好的是和我同屆的首席,她躺在那裡,就和沒有活過一樣。你知道她有多優秀嗎?她和你一樣是魔女,所有人都以為她終有一天能成為新的S,但是她死了!就和所有死在冢裡的人一樣,和最後的那條巨龍一樣,和每個魔法師一樣!”

“……”

“我是活著出來了,但我覺得我已經死在裡面了。我去過很多次,每一次我都以為不會有更糟的情況了,每一次我都——”

他再次咳嗽起來,衰敗在蔓延。這番話好像發洩了所有的、一切的、一生的憤怒,他再也不能那樣說話了。“……不要這樣了,”他有氣無力地說,“我想讓人們就這樣結束,有尊嚴的死。不要再這樣了。”

“這就是你的目的嗎?讓這個世界安樂死?”我緊緊抿著嘴,有些顫抖地問。我想起上一個在我面前死去的人,“你知道嗎?也許你說得對。”

“這個世界該結束了,漂亮的結束總比苟延殘喘,或者扭曲地延續下去來得好。”他平靜下來,“你想象過百年以後,如果世界還沒有結束後的樣子嗎?到處都是一片廢土,災難肆虐,Orbis最後的人在土地上機械地執行著他們的任務,延緩世界死去的時間。我不想這樣,該結束了,該早點結束的。”

“你準備了很多年了?”

“我準備了很多年了。”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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