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與防禦,作為戰鬥形態的兩個部分就如同硬幣的兩個面一樣,既鬥爭又統一,既相互對立又密不可分。在一定的條件下,二者又相互轉換,構成了戰爭的全貌。自拿破崙的說出那句“進攻是最好的防禦”之後,進攻至上的思想似乎更成了一種時髦,似乎戰爭成為了一種展示自身勇氣和果斷的浪漫,但在歐洲戰場幾十萬大軍勞而無功的“奔向大海”行動之後,戰爭的形態又在西線的爛泥中被定格了四年。一戰結束後,以英法為代表的老牌大國認定工業時代的強大火力面前,缺乏掩護的機動兵力是沒有出路的,而以蘇聯和德國的後起新秀則在不斷的摸索中掌握了運用機械化兵團砸開對方堅固防線的秘訣。
克勞塞維茨在其所著《戰爭論》中指出:“防禦帶有消極目的,但卻是強而有力的作戰形式;進攻帶有積極目的,但卻是比較弱的作戰形式”。進攻是一種主動攻擊敵人的戰鬥形式,其主要目的是殲滅敵人,攻佔重要地區和目標,這正是進攻在目的積極性上的體現。但進攻作戰中,作戰部隊需要進行長距離、大範圍的機動,需要粉碎防禦一方依託堅固工事或者有利地形進行的頑抗,甚至需要應對敵方機動兵團進行的反擊,非用於直接作戰的兵力調配和物資消耗較大,所以才會說進攻是一種較弱的作戰形式。正因為如此,通常情況下作戰雙方所擁有的力量強弱,是選擇作戰樣式的基本依據和物質基礎,這也即是《孫子兵法》所說的“十則圍之,五則攻之”,進攻的一方往往需要在兵力和火力等作戰要素佔據優勢的情況下,才能保證攻勢的有效性和持續性,從而達到既定的作戰目的。生平是逢敵必亮劍的李雲龍,在日軍全面優勢的“鐵壁合圍”攻勢下,也選擇通過預設陣地進行防禦作戰保存實力,待天黑後趁夜轉移。因為正如李雲龍在回答戰士為什麼不進攻的提問時所說的,進攻是需要本錢的。
防禦作戰是抗擊敵人進攻的作戰,其主要目的是依託預設陣地或者在防禦地域內有限的機動,大量殺傷、消耗敵軍,從而扼守預定防禦目標,或為己方進攻創造條件。同進攻戰鬥相比,防禦作戰的目的和作戰區域都相對有限,通常情況下,防禦作戰只需要扼守住特定的防禦區域或者為其他方向的作戰行動爭取了足夠的時間,其作戰目的即已達到。而防禦作戰雖然雖然並不排斥局部區域內的機動和進攻,但兵力活動的區域和進攻作戰的範圍都相對有限,這正是防禦作戰目的上消極的表現。但也正因為防禦作戰的區域和目的性都相對有限,所以在兵力配置和物資配給方面的靈活性相較於進攻的一方而言更具靈活性,也即是《孫子兵法》所言“攻則不足,守則有餘”。
而且防禦作戰通常可以依託己方的預設陣地和有利地形,其作戰的目的性也相對更加明確,所以防禦作戰又是一種較強的作戰形勢。在進攻作戰中,通常講究集中優勢兵力和火力以增強對敵的打擊力度,逐次投入兵力的“添油戰術”歷來是大忌,但在防禦作戰中,則可在特定的節點以少量兵力牽制敵軍主力,視戰局發展再作增援。這在部署上被稱為兵力前輕後重,而非所謂“添油戰術”用的好同樣能創造奇蹟的神論。這樣部署的優勢在於可以避免重兵蝟集的一線部隊為敵優勢火力殺傷後無兵可調的窘境,這一點也體現出防禦作戰不同於進攻作戰的特性。
進攻作戰雖然是一種積極性很強的作戰形式,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進行作戰的難度也是非常大的。尤其是在冷兵器時代,要消滅依託堅固陣地防守的敵軍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孫子兵法》為我們記述了古代攻城作戰的大致過程:“修櫓賁溫,具器械,三月而後成;距堙,又三月而後已。將不勝其忿而蟻附之,殺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災也”。攻城作戰不僅己方兵力和裝備損耗較大,而且持續的時間較長,對於後勤補給的壓力也大,但攻堅作戰又是進攻作戰中很難避開的一個環節。而對於向草原遊牧民族那樣的作戰對象發動進攻,難點不僅在於尋找到敵軍主力並進行消滅,而且己方綿長的補給線很容易被敵方所切斷而導致形勢逆轉。
因此,在生產力水平不發達的時代,進攻作戰不僅考驗統帥和將領的個人水平,也考驗其軍隊和其背後作為支撐的政權的整體實力。而在歐洲中世紀,各封建領主長期憑藉堅固的城堡割地自守,各實力大致相當的封建領主很難打破對方的城堡(具體可以參照《摔個跟頭就亡國》一文》,戰爭在很長一段時期裡都是以幾乎儀式般的圍城—談判這樣的形式在進行。到18世紀,歐洲各國依舊熱衷於據守要塞或稜堡對峙,而不願進行機動性野戰。這便是拿破崙說出那句“進攻是最好的防禦”的時代背景,拿破崙這句話針對的是那種過分依賴要塞或稜堡進行的靜態戰爭形式所說的,其本義並非否定防禦的重要性。
但後世往往不加選擇地濫用這句話,尤其是二戰前的波蘭和蘇聯,幾乎完全只意圖依靠進攻瓦解敵軍的作戰行動,而忽視了依託堅固築壘地域所進行的防禦作戰對敵機動兵團遲滯所帶來的重要意義。而英法則忽視了機動兵團的進攻作戰對於敵方作戰行動的巨大威脅和干擾,而選擇了依託堅固防線消極觀望的“靜坐戰”。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技術手段的革命性進步帶來了戰場環境的重大改變,以美蘇兩國為代表的軍事界對作戰理論也進行了積極調整。在冷戰期間的各國作戰理論中,普遍強調進攻作戰依靠強大的打擊集群對敵正面和縱深採取全向式的攻擊。
而防禦作戰也依託裝甲力量為骨幹構築支撐節點,以環形、立體的防禦結構遲滯敵方攻擊,以全向式的反衝擊挫敗對方進攻。這樣的作戰模式對於兵力、兵器、兵員素質、作戰體系的整體要求極高,在冷戰結束後的多次局部戰爭中,以美國為首的北約部隊在針對伊拉克等區域性強國的作戰中,往往憑藉著整體實力的優勢取得一邊倒的勝利。美軍在海灣戰爭後總結出的不對稱作戰理論中強調在戰略位置、作戰空間、作戰力量、作戰手段、作戰效果、作戰時間、作戰心理、打擊目標和作戰重心八個方面中全面發揮己方優勢。
而隨著信息技術等高新技術越來越廣泛的運用到軍事領域,作戰手段也必然將更加豐富,但這些作戰手段對於軍隊和其國家綜合實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這些都將極大的增加區域性強國和世界大國之間作戰能力的差異,而這些差異足夠抵消防禦這一較強的作戰形式所帶來的優勢。所以,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世界大國和區域強國或者地區的作戰中,採取進攻手段的大國取得勝利的情況依舊會是多數(區域強國或者地區除非獲得大國的支持或者直接援助),但這並不改變進攻與防禦兩種作戰形勢的力量對比,因為造成戰場力量強弱的因素原本就在戰場之外。(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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