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總被無情棄,不能羞。

——韋莊《思帝鄉》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讀這首詞的時候,是應該帶著一種決絕的口氣,“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總被無情棄,不能羞。”詩中的女子是多麼真誠、直率、任性。痴情得義無反顧,決絕得視死如歸。女子心裡打算以身相許,嫁給他,嫁給這個“足風流”的少年,一輩子就是他的人了。即使以後被無情拋棄,我也不感到害羞,也絕不後悔。

你看這女子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嗎?像“纖纖擢素手,札扎弄機杼”的農家織女嗎?像“低眉回首,卻把青梅嗅”的懷春少女嗎?春天裡,她到田野郊遊,目的不是賞花踏青,不是拍照留影,不是展示青春美貌,招惹蜂蝶圍繞,她是要去尋找意中人。

你看杏花紛紛揚揚,吹滿了她的頭髮,她都沒意識到,你能說她是去賞花嗎?你能說她是去傷春嗎?她才不這麼欲遮還羞呢,她才不這麼顧左右而言它呢! 她目的非常直接,就是看看鄉間小路上游玩的年輕小夥子們,哪一個長得帥,哪一個文質彬彬,哪一個風流多情,哪一個才學卓卓。如果遇到這麼個風流才子,她一定要嫁給他,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有人可能要說,這女子也忒直白,忒著急了吧!古代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怎麼還有這麼不知羞的女子。也許父母還沒意識到“兒女大了不可留,留來留去是冤仇。”也許這女子“春心一共花併發”,太想有個如意郎君、理想歸宿了。古代女子可不像現代女子,自己有獨立的經濟地位,有工作,有職業,有工資,有錢掙,不依靠男子照樣過得有滋有味。古代女子的經濟基礎是男人,到了該出嫁的年齡必須出嫁,哪怕嫁個瘸的、瞎的,也認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火把棍子抱著走。”李商隱就有一首無言《無題》:“八歲偷照鏡,長眉已能畫。十歲去踏青,芙蓉作裙衩。十二學彈箏,銀甲不曾卸。十四藏六親,懸知猶未嫁。十五泣春風,背面鞦韆下。”詩中寫的是一位古代女子,從八歲開始知道愛美了,喜歡化妝,喜歡穿漂亮的衣服。十二歲就開始學習彈奏樂器,學得那麼勤奮刻苦,手指上套的銀甲不曾摘下。到了十四歲,就避免看見男性,就連最親的人也不能看。這時候,她開始想自己應該出嫁了,可是那個將來的男人是誰呢?是個什麼樣的人呢?眼看自己已經十五歲了,父母還沒給自己找到合適的人家,想想真的是寂寞空愁呀,可是又不能說,又不能自己去找,只能站在鞦韆下,暗自垂淚。

從李商隱的詩中我們看到,古代女子長大了就是想找個歸宿呀。不過,李商隱寫的這個少女,就比不上韋莊《思帝鄉》中的少女了,看人家多主動,多有主見,父母不給找,自己藉著春遊時找去,一定要找個自己滿意的白馬王子,不能稀裡糊塗嫁個人家,不能找個瘸的、瞎的,自己看不上眼的。自己的命運自己掌握,自己的歸宿自己選擇。即使將來被拋棄,也得找個高富帥,也得找個貌比潘安,才比曹植的風流少年。這是韋莊在《思帝鄉》中刻畫的女子,韋莊在《思帝鄉》中就是單純刻畫一個為追求如意郎君而不計一切代價的少女嗎?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從溫庭筠的詞《菩薩蠻》和《望江南》中,我們都能讀到一個古代男子借美人的寄託,讀到古代文人的憂愁怨悱,古代才子追求理想的希望和失望。那麼韋莊的《思帝鄉》,不更明顯看出,這個為自己白馬王子而獻身的女子,不就是韋莊為理想而獻身的精神追求嗎?他尋找的那個“足風流”的少年不就是自己的政治理想嗎?不就是一個能值得自己鞍前馬後的伯樂嗎?不就是一個值得自己獻身生命的君主嗎?杜甫在《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說:“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轉拙。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杜甫詩中說的”許身”就是把自己給與誰,杜甫把自己比作古代有才能的稽和挈,比作兩位虞舜的賢臣。他不就是想許身明君嗎,“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思帝鄉》中的女子義無反顧,許身“足風流的少年”,就是韋莊強烈的義無反顧、視死如歸,許身一個值得託身的明君吧。

你看,古詩詞是多麼意蘊深厚、委婉精緻、含蓄曲折,讀古詩詞,不僅收穫語言之美,音韻之美,精巧之美,還能啟迪人生。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暫且不說韋莊是一個有理想的人,值得我們學習,他這種為理想而獻身的精神,這種義無反顧,不計得失的決絕,更值得我們現代人去學習。我們大多數人許身什麼呢?許身手機,許身電視,許身遊戲,許身無所事事,許身麻木不仁;許身金錢,許身蝸角虛名,蠅頭微利;許身弄虛作假,浪得虛名。我們該許身什麼呢?韋莊給了我們榜樣,杜甫給了我們榜樣,范仲淹給了我們榜樣,詩志詞心給了我們榜樣。

我們無須視死如歸,我們不必“總被無情棄,不能羞。”但我們可以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剩餘的時間,許身自己的學習,愛好,工作,事業,許身有意義的生活中去,許身詩意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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