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燒
上學前後，我經常與一兩個年齡差不多的夥伴一塊，村前村後地割草。割著割著，餓了，就會燒一些即將成熟的莊稼。燒得最多的，是玉米、地瓜，還有豆子。
燒玉米最簡單。我們年齡不大，飯量自然也不很大。一人，最多也就是吃上兩個棒子（玉米）吧。在掰玉米的時候，隨便在玉米秸的下部，扯下來一大把乾枯的葉子。幾個人會合後，就把玉米皮剝下來。有時候，為了讓玉米受火後不致焦黑，就保留一層嫩皮。在附近找一根細樹枝，插在玉米芯裡。這樣，就可以燒玉米了。
點燃玉米葉子，火光紅紅黃黃的，往上飄著。我們三個人，木文、紅星、我，幾乎同時把玉米伸到火中。我們雙手運動，讓玉米於火中旋轉著。玉米粒發出微微的聲響，很是動聽。漸漸的，玉米的香味出來了。這個時候，如果有人從遠處觀看，會感到十分有趣：菸灰灰白白，火紅紅黃黃；主要的一點是，他會聞到香香的玉米。這樣，就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他走近我們了。不消說，無論如何，我們要請他品嚐一下了。
這天，我們剛剛燒好玉米，三爺爺走來了。三人當中，數我與三爺爺關係好，自然是我把一穗玉米給他了。三爺爺也不客氣，接過來，一會兒就吃完了。然後，抹抹嘴離開。
我把剩下的一穗玉米，極快地吃完。他們兩個，也吃完了。之後，我們就開始了割草。我走進穀子地，尋找豬羊愛吃的稗子割。這種草剛一看像穀子，其實不是。
正割著草呢，突然看見紀嶺在前，看護莊稼的六爺爺在後，兩人相距六、七米，呼呼喘氣奔跑著。終於，在地的南頭，紀嶺讓六爺爺一把抓住了。
六爺爺右手抓住紀嶺的手腕，左手把紀嶺手裡的玉米奪了過來。紀嶺不服，用手遙指我們，大聲說他們怎麼能燒著吃呢？六爺爺說，他們是小孩！你多大了，十七大八，快娶媳婦了。這句話，說得紀嶺沒話再說，低著頭走了。六爺爺把這穗玉米一掰兩半，掉給一頭幹了半天活、正在地邊休息的老牛。
燒地瓜，我愛一個人。我用一個空酒瓶子，盛上涼開水；然後背上草筐，走向田野。雖然知道看護莊稼的對我們小孩子網開一面，但我還是像做賊似地悄悄接近地瓜地。到了，四下裡看一看，放下草筐，眼睛便尋找堆兒大一些的地瓜堆。看到一個不僅堆兒大，而且堆上的裂縫也大，就蹲下來，輕輕地用手挖起來。不一會兒，堆裡的幾塊地瓜就讓我看到了。有四塊，都半尺多長、雞蛋粗細了。我只摘下兩塊。剩下兩塊，讓它們繼續生長吧。也許，它們會長得像小孩腦袋一樣大。我把取出的溼土，全部填入坑裡。最後，把堆兒用力地拍了幾拍。
我把地瓜放進草筐裡，走到一個很偏遠的地方；周圍，是一片一片的棉花。我這才放心地停下腳步。我用鐵鏟挖坑。坑不大，十幾公分寬，一尺多深。這坑，並不是一個長方體，而是一面是一個斜坡形狀。我找來一些幹樹枝子，用一小把幹葉引火，把樹枝燒著了。必須用硬一些的樹枝才行，因為燒地瓜是用灰燼，不是用明火。
燒燒燒，用了一點功夫，把樹枝燒完了。紅紅的灰燼有多半坑了。我把地瓜從草筐裡拿出來，埋入灰燼裡。隨後，又用軟土把灰燼蓋住。
我揹筐提瓶，割草去了。
等筐裡的草滿，我來到燒地瓜的地方。把地瓜扒出來，拍打拍打上面的黑灰，揭下皮兒，開始吃起來。地瓜有點面，有點甜；自然，還有一點噎人，但喝點水就好了。一塊地瓜，沒用多大會兒，就吃進肚去。由於解了饞，由於止了飢，第二塊地瓜，吃起來就從容多了，簡直可以說是細嚼慢嚥了。
吃完地瓜，我背起草筐，往家走去。遠遠的，我看見前村的地瓜地裡有幾株稗子，高有一米多，在風裡驕傲地揚著頭。我放下草筐，跑進地裡，把稗子用力地拔出。我想，沒有了稗子，旁邊的地瓜就會長得更大了。
豆子也能燒，但我燒得次數不多。對豆子受火後的那種過分誇張的響聲，我有點厭煩。
我們村種的豆子，很少，只村北幾畝。這，也是我燒得少的一個原因。我吃的燒豆子，大都是大姐村上的。她們村上的土地多，捨得種植產量較低的豆子。
社員們在收割豆子了。休息時，隊長為了獎賞他們的勞動，讓燒些豆子吃。男一夥，女一夥，大家開始燒起來。一大把一大把的豆子，於火中翻著個兒。豆杆上的幹葉，自然是最先燒掉的，其次是溼葉。最後，豆莢變黃了，變黑了。豆子熟了，可以吃了。
大姐的小姑，我喊她四姐，抓過來一大把燒好的豆子，剝豆粒讓我吃。黃豆粒吃到嘴裡，越嚼越香。
這天，收割黑豆。大家又燒了不少。黑豆的顏色，與羊糞蛋蛋差不多。一個叫衍生的，好作弄人。他把燒好的黑豆從豆莢裡剝出來，有幾十粒，放在一片焦黃的莊稼葉上。正好，他腳邊有一堆羊糞蛋蛋，他放到豆粒裡幾個。
憨三從遠處走來。這個人十幾歲了，少心眼，常常成為別人欺負的對象。
憨三到了衍生跟前。衍生說憨三你喊我一聲姨夫，我就讓你吃燒豆子。別人想阻止，還沒出口，一聲姨夫，憨三已是喊出。衍生聽了哈哈大笑。他把莊稼葉上的豆子捧給憨三。憨三嘿嘿笑著，雙手接過來。隨即，憨三雙手捧豆，向嘴邊湊近。五、六米外的我，一邊大聲說別吃，一邊急步過去，一巴掌把憨三手裡的豆子打落在地。
憨三哇哇地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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