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夢牽魂繞裡的地方,生我養我的熱土。
我的故鄉在陝西周至縣西,南依綿延不絕的巍峨秦嶺,北臨美倫秀麗的渭河,從北向南每隔一段就有一個階梯式大坡,坡上坡下有綠色平坦樹木茂盛的田野,一個個緊密相連人口密集小河環繞的美麗村莊。故鄉的交通便利,村級鄉級道路寬廣平坦,故鄉的美名曰:“周山至水”的金周至。
清甜可口的黑河水如今養育了西安市百萬人口。旅遊勝地"樓觀臺"是道家學派創始人老子道德經的講解臺,詩人白居易感人肺腑的《長恨歌》寫在了碧水清清蛟龍暗藏的黑河邊"仙遊寺"。秦美亞特彌胡桃美譽中外,酸甜可口,實用價值很高。故鄉不僅僅是出產玉米和小麥、水稻、棉花、花生、油桃、彌胡桃、蘋果、梨等糧食作物和經濟作物,如今最厲害的就是苗木花卉的種植推廣改變了一個縣域的經濟,使我縣從貧窮又一次進入了富裕行列。
在我幼年的時候,我們幾代人不管男女都在繡花,家家戶戶的男女都以繡花作為生活的來源,我們被省上譽為"刺繡之鄉",繡女們繡的鴛鴦牡丹、二龍戲珠、駿馬奔騰、百鳥朝鳳等活靈活現,栩栩如生、色彩斑斕。到現在我都喜歡床上和生活中其他用品繡點花。刺繡品裝點了我們的家,飽含著故鄉濃厚的味道。那時候誰家女孩不念書可以,不會繡花婆家就不要,因為沒有謀生的技藝。每個姑娘的嫁妝首先看花活好不好。我因為夜裡視力不好,無法識別色彩線配色而不會繡花,所以被迫離開了家鄉到外地打工了。那時候女人們在家很牛氣,不用到田裡幹活,聽著音樂,打扮的漂漂亮亮,蔥白的十指塗上指甲油,在繡花機上輕巧的握動著箏框,來來回回用繡花剪修剪著絲線,那種細膩、那種神態簡直是讓我著迷啊。
而最讓我難以忘記的就是故鄉的秦腔戲了,每天不管幹什麼活都喜歡聽上一曲,秦腔戲中女性悽哀委婉的調子讓我們淚流綿綿,男人高亢激昂的調子讓我蕩氣迴腸。曲折動人的戲曲故事感化教育我們健康成長。我從童年開始就每日白天在學校上學,夜裡在院落月光下看人排演戲曲,所以那時候還準備在三年級認幾個字後好學戲曲去,我的好多姐妹不愛繡花,小時候小學沒念完就唱戲去了,也吃了“商品糧”了,找了大學生女婿,在城裡過得很滋潤。我和我的姐姐哥哥幼年文藝生活基本就是在無數個秦腔戲故事演義中度過的。一聽秦腔一切煩惱憂愁都忘了。最有趣的是我的三姐和我的大姐在高中階段為了掙工分還和我的二舅登臺演出呢?我教書的二舅演丑角很有名,那天他做了樊梨花的丫鬟,很漂亮,武戲也演得好,我姐姐演樊梨花武藝也好。惹得村子人笑了好多年。再後來姐姐們進城了,大姐雖乾的財會一生卻愛秦腔,三姐一生在劇團度過。秦腔戲也經常出現在我得病寂寞時,一個人在家躺在床上自己唱了摺子戲錄下來自己聽,然後哭一哭,笑一笑等待著病好了,再返單位。
離開故土已經二十多年了,走過了一段不同尋常的路,回過頭來再看,發現我一直以來認為很艱苦的故鄉生活其實是我最幸福、最開心的時候,最愛回憶和夢裡最常到的地方。
那時候有我的父母親、叔叔嬸嬸、姐妹哥嫂陪伴,有我的公婆和同事同學陪伴,鄉音鄉情都是那麼的順耳親切。如今在這異鄉異地生活久了,連自己也覺得失去了真正意義的家,茫茫寂寞城市,座座冰冷高樓,到底我的家在哪裡呢?又有誰能保住我們能擁有我們今天的家幾十年呢?拆遷破壞了我們血汗換來的新家,打破了我們的夢,使我們失去了我們曾經的家,那裡成了一片瓦砳,連回憶也沒有了。 使我們在這陌生的小區陌生的人群裡孤獨彷徨、寂寞、鬱悶。假期不會麻將的我只能宅在家裡。每每讀起崔顥的《黃鶴樓》--------“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尤為最後兩句讀起眼睛會溼潤,有一股惆悵,一點思念故土的愁緒湧上心頭。親愛的周至,親愛的故土,你的女兒想你了。
現在,每天做夢都會夢到我兒時的小夥伴,我們玩過的小土坡,小樹林,小河。我會想到村外通往河邊的淡淡的黃色太陽花,藍色的野菊花,紫色、粉紅色的牽牛花、紫色的小苜蓿花,回想那些村子人家院落柿子樹黃色方形小花,梧桐花甜絲絲的味道,桑葚樹誘人的果子,我眼巴巴和夥伴們等待落下的情景。至今看見農貿市場的香椿我想起了我老家院子椿樹上的“椿媳婦”,那時候媽媽老對我們說,不好好唸書,將來取個椿媳婦回家去,我們那時不懂含義,還暗想“椿媳婦”也不錯啊,鼓鼓的黃肚子上一條條黑色的條文,紅色的翅膀佈滿了黑色的點,又能爬、又能飛多厲害呀,多漂亮啊,喜歡的去撲它,它會飛的不遠引誘你上樹抓它,弄得我身上的紐扣丟了很多,腿也刺磨破了皮,好疼啊,為了椿媳婦啥也捨得換啊。
沒有小食品吃,我們和小夥伴夜裡捕知了,也就是蟬,這些未蛻化的蟬我們叫它“肉蛋”,夜裡在村外樹下打著手電在有鬆土的洞裡挖,挖來的肉蛋用泥一粘,在火裡烘烤,扒掉泥吃得津津有味。白天找知了蛻的殼積攢起來有人收集做中藥可以換錢。我們還可以一起拔草嗮幹打成糠賣錢買冰棍吃,那時候不知為啥我們嘴很饞,總挖空心思尋找吃的東西。有時為了(河裡捕來的)吃一個生的螃蟹大腿還打架了。夏天來了,涼水泉的水清清涼涼,可以洗衣服、洗頭髮 洗腳,有時還可以捕到幾隻小魚小蝦在鐵勺炒一點吃吃玩玩,和小夥伴在洗衣石板上跳來跳去。涼水泉在老家大坡下,一個地質斷層上出現了很多泉眼,村裡人把周圍匯聚起來半圓形狀,這裡成了我們娃們玩耍的樂土。那時候因為沒有自來水,住在高原上的我們吃水靠井,打井水又麻煩要用轆轤絞繩絞上來,我的祖先們就在此自然泉水裡洗了一輩子衣服,冬暖夏涼,夏天割麥子累了渴了,還可以在此歇息,從泉眼裡接幾口甜甜的泉水喝。
我對於這眼泉很有感激之情,我的母親生了四姐後無法帶在身邊準備給別人家,那家人來領之前,母親摟著四姐在炕上睡了會兒,確夢見了她去涼水泉洗衣服,突然看見泉水中間有一柱蠟燭,閃著熠熠的光好大好紅好溫暖,夠她老人家一個冬天點燈來紡線縫衣了,母親很激動地過去拔蠟燭,結果她掉進了水裡,冰冷的泉水沒有了剛出來時冒的熱氣,母親幾番掙扎好容易手夠著了蠟燭,一條青蛇纏住了她,使她的呼吸困難,母親緊張的驚醒了,發現原來是熟睡的四姐抱緊了她的脖子,使其呼吸急促困難,從此媽媽並斷了把姐送人的念頭。說四姐是上天送給她的一條青龍,我從聽了那故事後每次看到涼水泉就很感恩,似乎是她叫母親留下了姐姐。
故鄉的秋天是沉甸甸的 ,碩果累累,一家家院落裡堆滿了玉米豆類糧食作物,一架架玉米黃燦燦的掛在人字形橫樑上,最愛吃的就是燒嫩玉米了,在火塘連著殼燒好後撥了玉米闋,香甜可口。我們總是守在母親的灶口拉風箱,等待,然後用刀切成幾段分了吃。雪白的棉花采摘完了涼曬在埽竹編制的捲簾上,那些沒開實在的棉桃嫩的我們吃了,甜絲絲的,稍微老的我們撥了殼曬棉絮,稍微幹了還有用竹竿敲打彈動出柔和的棉絮,那時候我父親總說:“五女子,等你結婚了爹爹給你做幾個大棉被和女婿、娃蓋。”我哥哥他們就大笑著喊 “五女婿五女婿”,我好難為情啊,因為我那時太小了,還不知道要五女婿能幹啥?
童年故鄉的每一個角落都在我記憶的夢裡的寶匣子中儲存,有時我夢見自己是在下我最怕的陡坡,一下子眼睛一閉掉了下去,有時我夢見我遇到了我的外婆,她用溫暖的手給我端來了她用明礬攪拌做的指甲花和構樹葉,準備給我染鮮豔的大紅指甲。有時我夢見我和幾十個夥伴在野外的麥草垛滾來爬去,掉了也掉在了柔軟的麥草裡,大家快樂的笑著。有時我會夢見婆婆和公公叫我回家吃飯,我看不清他們的樣子,可我聽聲音就是他們,我在田野裡割麥子,天很熱我的衣衫都溼透了,眯著眼不敢看讓我頭暈流鼻血的太陽光。有時候我夢見我剛生了小孩,躺在故鄉老屋的炕上,我的女兒還很小,房間也沒有電,蠟燭發著桔黃色的光,家裡籠罩在一片淒冷中,很窮很窮....這些夢纏繞著。
童年少年是快樂的,青年時代也是美好的。在故鄉的土地 我瘋狂的長著......上學 ...工作....結婚...生孩子...和父母親友在一起...即使沒有老公陪伴很多年我都很快樂,沒有寂寞和憂愁的瘋長,經歷著難忘的快樂事情...所以,貧困有快樂,勞動有快樂,而現在...... 城市再好,也不是久留之地,不敵故鄉的山山水水;城市再好,不是心靈的停靠點,不敵故鄉的泥土氣息親情友情來的真實可靠。
最近非常想念故鄉,可是嫂嫂來電話說,傳言我童年的故鄉模樣也許也保不住了,會大拆遷,農民們幾個村子住一個居民點,使農村城鎮化,返還土地給國家。看來,我的故鄉真的只有在夢裡,在我的筆下了.......
故鄉,承載了一代代人的夢想,又包容了一代代人的低落,擁抱了一代代人魂歸故里白骨入黃土的葉落歸根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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