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跨度:王石與鬱亮的成功交班之道

17年跨度:王石与郁亮的成功交班之道

17年跨度:王石与郁亮的成功交班之道

兩條消息拉開鬱亮時代序幕

6月21日,萬科發佈公告,宣佈董事會換屆臨時提案,提名7位非獨立董事候選人,萬科管理層和第一大股東深圳地鐵各佔3席,第二大股東寶能、第三大股東安邦皆未有候選人。後兩者的缺席,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他們已經暫時失去了圖謀萬科的條件。

沒等人們回過神兒來,萬科董事會主席王石在微信朋友圈宣佈:“在醞釀董事會換屆時,已決定不再作為萬科董事被提名,從當初我們放棄股權的那一刻起,萬科就走上了混合所有制道路,成為一個集體的作品,成為我們共同的驕傲,未來萬科將步入一個嶄新的發展階段。今天,我把接力棒交給鬱亮帶領下的團隊,我相信這是最好的團隊,他們更年輕,但已充分成熟。我對他們完全放心,也充滿期待。”

兩條訊息腳前腳後,意味著一件事:王石全面交班,萬科的鬱亮時代真正拉開序幕。

17年跨度:王石与郁亮的成功交班之道

選接班人一直是個世界性的難題,王石與鬱亮的交班歷程長達17年,期間未出現企業危機,未出現權鬥,萬科銷售收入增長近120倍,從2001年的31億做到了2016年的3647億。

王石1983年創業萬科,1999年辭去總經理一職,只擔任公司董事長,2001年鬱亮接棒總經理,王石與鬱亮,用了整整17年時間,最終成功實現了交班。

值得思考的問題是:究竟是什麼保證了他們之間的成功交班?換言之,萬科的交班之道是什麼?對此,我們認為有三條關鍵:目的、信仰以及行動。

不是“人與人”的傳承

是“目的”的傳承

首先是目的。目的是一個組織的最高準則,目的通常由公司創始人確立,是驅動公司發展的第一因素。而在接班人長期的任職生涯中,無論擔當何種角色,都需把這個最高準則放在決策與行動的優先位置。

萬科的目的是什麼?王石在2006年出版的《道路與夢想》的“後記1”中說:萬科在努力成為一家偉大的公司。什麼是偉大的公司?王石做了這樣的描述:這家公司不僅需要在本行業出類拔萃,更要具有跨行業的相當影響力;不僅為消費者提供一流的產品和服務,還要在促進社會發展、人類進步中扮演積極角色。

王石為萬科確立的這一目的,摧生出萬科的理想主義。王石與鬱亮天性不同、秉性不一,但在社會追求和人生價值理想上實現了高度統一。

1990年,王石面試了鬱亮,給出的評價是“有理想、嚴格自律”。這其實是一個份量極高的評價。對王石稍有了解的人就知道,王石認同西方新教對於企業家精神驅動以及企業家自律的影響。他認為新教的精神體現在鼓勵你努力工作,鼓勵你賺錢,但是有一點,賺了錢有兩個用途:一個是做慈善,二是繼續投入擴大生產。“我沒有恕罪感,做各種事我是合法的,我從來不行賄,對自己克己。我有魔鬼的一面,但我在努力抑制貪婪,堅持控制自己。”

2013年,鬱亮曾接受HBR中文版的專訪。當時萬科已經將業務觸角延伸至全球,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住宅開發公司。我們曾提出過一個這樣的問題:世界級優秀企業長什麼樣?

鬱亮的回答體現了他一貫的理想主義風格:

  1. 不能僅僅用銷售數字去衡量,否則太膚淺了;

  2. 用壽命去定義世界級優秀企業對嗎?做百年老店?日本有一個長壽企業,800年了,是修廟的,它成功嗎?不能說誰活得長誰優秀,而要看誰活得又長又精彩。

  3. 不能像老好人一樣,沒稜沒角、討人喜歡,這樣的公司不能算是成功,沒有獨特個性也不算成功;

  4. GE是基業長青的公司嗎?它變化那麼大,說明也有挺大的問題。員工一會快速擴張,一會兒又要栽的,大概這在美國行得通,在中國大陸行得通嗎?這也與具體環境有關,美國上市公司,董事會衡量CEO的業績,6個月必須見效,不見效CEO就要下臺,CEO只能追求短期效果。如果萬科也那麼做,算是成功嗎?

所以,世界級優秀企業,對於我們來說還是一個模糊的方向,具體還沒有清晰的定義。

顯然,“成為偉大的公司”一直是鬱亮最高的追求。2013年,鬱亮對HBR中文版表示,中國企業成長面臨關鍵的10年,如果不能培養出世界級公司,是令人失望的。在這麼良好的市場中都成長不起來,未來的發展就很可悲了。

在這一“目的”下,王石也曾通過撰文明確表示:我不培養接班人。很多外部人並不理解王石的這個說法,其實這正是企業“目的”的核心功能所在,它把企業傳承從人與人之間的傳承轉化為基於“目的”的傳承。

人本主義催生出

兩個最珍貴的東西

其次是信仰。王石從創業第一天起,就為萬科注入了人本主義。如今,人本主義早已滲透到這家公司的方方面面,看得見的以及看不見的,都能散發出人本主義的味道,這種味道形成了萬科的對內凝聚力和對外影響力。

人本主義就是真正實現對人的尊重。這種經營管理哲學,能提出來並真正做得到,在中國商界至今仍不多見。

對人的尊重,並不意味著一團和氣,萬科將人本主義具體落實為三塊基石:1.不求完人;2.允許說不;3.健康豐盛,它們成為萬科文化的核心。

前兩點使員工感受到舒適並敢於創新,第三點使他們樂於追求。萬科引以為傲的職業經理人制度正是由人本主義摧生出來的,它成就萬科的核心能力,使萬科成為了一家由文化驅動的公司。萬科追求的是團隊運作,萬科從來不會把貢獻和權威歸到某一個人身上。鬱亮和王石總會通過各種方式強化一種觀念——同事、上下級的關係對人生非常重要,同事之間要相互成就,一起向好的方向去努力。

一次滑雪,我曾問萬科高級副總裁丁長峰:“滑雪的秘訣是什麼?”

“無論你的賽道多高,只要不害怕,勇敢向前,你的重心保持在前頭,就不會跌倒,如果害怕了,重心會移到後頭,即便是平地,也會跌跟頭。”他答道。

一個簡單的應景的自然問答,投射出的是人本主義對萬科的另一個重要之處,正如阿伯拉肖夫艦長所說的“激發出每一個員工血液裡的偉大因子”。人們通常認為,職業經理人更多的流程的守護者,在萬科恰恰相反,王石和鬱亮用人本主義信仰激發出是管理者乃至員工的企業家精神。“一天永遠是24小時,你還能控制那麼多事情嗎?你需要通過合作的方式,讓別人幫助你做事情。”鬱亮說。

偉大首先在於管理自己

而不在於領導別人

其三是行動。王石主張,涓涓流水最終匯流大海,要從自己做起。多數公司創始人都會提出目的和信仰,但少有公司能將目的和信仰真正轉化為成長動力之源,保障並確認公司的傳承。

萬科之所以能夠做到化虛為實,是因為王石與鬱亮有一個共同的認知以及能力——強大的自我管理能力。他們擅於用人們最容易感知的方式去接受並確認他們的領導力,無論是登山、跑步以及各種社會公益,王石和鬱亮都能用行動和結果展示他們的這種能力,並指引員工與他們一起前行。

人們總以為偉大意味著擅於領導別人,實際上,偉大是因為他承諾的事,大家就會相信。為什麼會相信?因為他首先能夠管理自己,所以,偉大首先在於管理自己,而不在於領導別人。

鬱亮曾經提出過一個口號:從菜鳥到達人,只需三年。因為他只用了三年的時間,從一個沒有運動天賦和習慣的胖男變成型男,並登上珠峰。“做企業、登山、活著,其實都挺容易的,就是不同階段關注不同的事情,用不同的方法,去實現不同的目標。”鬱亮說。

17年跨度:王石与郁亮的成功交班之道

接下來,讓我們重溫鬱亮作為中國百佳CEO的“珠峰方法論”,它清晰地展示了萬科的戰略成長邏輯和管理邏輯。該文源於2013年HBR中文版對鬱亮的獨家專訪,雖然過去4年,但仔細讀過你會發現,鬱亮當時的答問仍然覆蓋著萬科的現實甚至是更遠的未來。

三把尺子衡量“王鬱默契”

HBR中文版:你提出要把萬科打造成世界級優秀公司,那你心中的世界級優秀公司是怎樣的?

鬱亮:這種公司不多,匯豐算是一家,它也是萬科在公司治理結構方面的單向對標公司。1865年成立的匯豐,經歷了鴉片戰爭,兩次世界大戰,其中好幾任CEO受到戰爭影響淪為難民,還有的CEO死於獄中,即便如此,匯豐始終沒有倒下,一步步從彈丸之地香港擴張到全球,成為世界級企業,這正是萬科需要學習匯豐的地方。雖然匯豐與萬科的成長環境不同,但二者都是股權高度分散的公眾公司,這種治理體制是優勢,具有天然的革命性。

HBR中文版:

談到治理結構,在萬科,王石與你分別擔任董事會主席和總裁,你們的權力界限在哪裡?

鬱亮:我們合作了20多年,形成了這麼一個管理核心,如果我們有大分歧,根本不會走到今天。首先,我們在精神上和大的本質方向上是高度一致的,否則早就分開了;其次,我們兩人的界限越來越模糊,越來越不清晰,包括我們的董事之間的關係都是如此,彼此的邊界是模糊的,不清晰的。具體工作上,大家都會動態地把握好分寸。大家建立默契之後,我就會知道什麼事該通知董事會,什麼事是可以自己定的。管理上的事情很多,要想把一切東西通過各種各樣的制度、規則來界定是很難辦到的事,效果也很難把控。

具體到我與王石主席的範疇,由於到了我們這個層面來討論的事情,都是不太確定的事情,不確定的事怎麼描述出來呢?如果不能準確描述出來,又如何界定彼此的界限呢?所以我對任何制度、法規一直抱有很大的成見,我認為大陸法體系妨礙了一個社會的成長,它不能跟上時代的進步,它所依據的“制度”和“規定”只能滯後於實踐。在這個大環境中,公司治理也一樣。所以我覺得,制度、流程一方面有其重要性,但如果不是在英美法體系下,不是本著一種精神去把握一件事情,你很難管理出一個特別優秀的企業。所以在萬科內部,主席和我的分工是靠默契,而不是靠明確的制度來分工的。

HBR中文版:你好像認可這種模糊?如果與王石產生分歧怎麼辦?

鬱亮:我們已經習慣了啊,就像打排球那樣,相互補位嘛。遇到分歧很簡單,放一放,想一想。首先,我們的利益是高度一致的,都是要讓萬科好;其次,判斷是非的標準是統一的,即萬科利益最大化。這兩條是堅固的基礎;其三,我們都有持續學習的心態。主席是善於學習的人,我也在不斷地修正自己,摸索著往前走。遇到事情,用這三把尺子量一量,就沒有什麼真正的矛盾,都可以協調好。

按管理企業的方法登山

HBR中文版:王石登頂珠峰,你也登頂珠峰,目標都一樣,方法有差異嗎?

鬱亮:王石是英雄,我是普通人,怕死,像王石那樣登山我不敢。直到2010年5月王石第二次登頂回來時,他的兩個隊友觸發了我登山的想法,一個是洪海(紀錄片人),另一個是陳芳,作為普通人,他們與王石一起實現了登頂。我為什麼不能呢?於是我制定目標,開始訓練。我不是通過登山感悟企業管理的,相反,我是把企業管理的心態和方法用到登山中去了,是按照管理企業的方式來管理登山的。

HBR中文版:企業管理,你管理的是員工,而登山,你管理的是自己,你怎樣體會這種差別?

鬱亮:管理的本質是管事,而不是管人。所謂事,就是一個目標,需要管理者帶領團隊一步步去實現。

登山是一個需要耐心、韌性和忍耐枯燥的過程,這與企業管理所需要的心態是一樣的。而從技術角度講,我也完全是以管企業的模式來管理自己登頂的。第一步是減重,然後是腿部肌肉,登山要靠腿部,腿部肌肉主要是練屁股的力量和大腿的力量,這個力量只能靠深蹲來練,要連做500個深蹲,非常難。剛開始時根本做不到,完全是通過管理企業的流程方式,把行為分解之後進行訓練。在登頂前洪海問我,寫了遺囑沒有?我說沒有。因為我準備得太充分了,哪個地方有風險,該怎麼做,全都一清二楚。對我來說,最後登頂的風險與坐飛機的風險差不多,誰坐飛機之前立遺囑呢?

HBR中文版:

從企業管理和登山的實踐中,你感悟到的管理思想的核心是什麼?

鬱亮:做企業、登山,其實都挺容易的,就是不同階段關注不同的事情,用不同的方法去實現不同的目標。登山,目標是珠峰,要先從5000米的四姑娘山大峰開始,然後是6200米的啟孜峰,然後是7546米的慕士塔格峰,然後是8201米的卓奧友峰,直到最後衝頂。要一步一步來,每到一個新高度,都意味著距離總目標更近。

千億之後要“均好”

HBR中文版:跨過1000億元臺階後,中型公司萬科在方法論上與前一階段有何不同?

鬱亮:青春期“補短板”的方法已經不再適用了,萬科的模仿時代已經過去,我們無法找到可以全面對標的公司了。為此我們找到了“均好性”的新方法。因為千億後,很多問題你無法用單一手段去解決,一方面,要統籌資本結構、公司戰略、治理結構、管理團隊、產品生產、研發、文化、品牌等競爭優勢;另一方面,目標也要具備均好性。我們需要在速度、規模不降低的前提下,把質量、效益提升起來。千億後的萬科要追求均好,用單一手段提高某一方面的能力的做法,已經不適用了。這次我們登頂,6500米駐點時,聽說有個俄羅斯人剛剛死掉,那天他在那裡搞活動,興奮過頭,死掉了。到了6500米這個階段,不單考驗登山人的體能、技術、後勤保障水平,還考驗自我管理水平,登山到達中段,嚴格地管理自己行為越來越重要,我就是用企業管理當中“均好”方法來管理登山的。

HBR中文版:你的“均好”理論,有點像“中醫”講究整體平衡的思維。

鬱亮:無論大企業病還是小企業病,本質上都是一個均衡的問題。目前萬科在管理上最注重均衡,目標是各項主要業務能力不但要居市場領先地位,同時要確保它們的均衡。管理最重要的是“恰如其分”,這是中醫思維。中醫的優點是重系統,看整體,中醫通過臉色來判斷健康程度,缺點是中醫說不出到底是哪兒出了毛病。西醫能夠準確地發現哪兒出了問題,卻沒法通過臉色來判斷健康。管理也一樣,西方發明的科學管理工具能夠單向度地管控問題,但體現不出整個系統的健康程度,反映不出結構是否安全。

HBR中文版:中國房地產行業一直是粗放型的,萬科在管理精細化方面應該還有多大空間可以挖掘?

鬱亮:住宅行業一直是粗放式的發展,萬科的管理能夠精細化到哪裡去呢?我們的粗放管理問題還沒解決呢,在精細化管理上可以說還在學習階段。以目前的規模,我覺得通過精細化管理,使盈利水平大幅提高是可以做到的。

HBR中文版:按目前的發展態勢,保守估算,萬科在未來幾年就能達到3000億元,成為大型公司。那萬科在大型公司階段的方法論又是什麼?

鬱亮:數字我們不去預測。我們剛剛完成五場務虛會,四大區域與總部分別開,最後我們總結出,萬科第四個10年的方法是“包容性增長”:其一,3000億元之後,你再發展,不想別人的利益是不對的,因為你的發展要通過合作來完成,大公司要學會分享,與合作伙伴、員工、股東、客戶以及社會分享,如果自己好了,別人不好,那你是走不遠的;其二,當你是大公司時,外界對你的要求也高了,你不擔當,人家就討厭你,所以3000億元之後的萬科要包容性增長。

HBR中文版:在目前的市場環境和商業倫理氛圍中,“包容性增長”可行嗎?

鬱亮:萬科有條件做這個嘗試,因為我們堅持了20多年的規範透明。最近我們在東莞有一個項目,四家公司合作,每家佔比25%,其餘三家合作方主動推舉萬科操盤,理由是,萬科透明規範。這個項目做得挺成功的,我們不會因為只佔1/4的股權就輕視這個項目,我們會盡心盡力地去做,這就是“包容性增長”:在發展自身的同時,給別人也帶來發展,因為大公司發展同樣需要別人的幫助,所以你發展的目的,不是把別人吃掉,而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這與小公司時代不同,公司小的時候,恨不得自己吃獨食,大公司儘量不要吃獨食,要有共同做大蛋糕的觀念。

拿登山來說,到7400米以上,比較完好的屍體越來越密集,出事故的越來越多,一路上就是看屍體看到頂上,死者姿態各式各樣,這些人的手是怎麼放的,我都能描述清楚。頂上只能上10個人,一位英國人,成功登頂後,高興得手舞足蹈,由於地方太小,結果直接掉下2000多米死了。我無法知道很多死者當時的心路歷程,但是,如果不是過於流連頂峰的榮耀,如果能夠多想想頂端的狹窄,往往可以避免慘劇的發生。所以,越到頂端,越要懂得合作、分享,懂得讓出空間給別人,千萬不能忘乎所以地獨享風光。

王豐|文

王豐是《哈佛商業評論》中文版首席撰稿。

《哈佛商業評論·領導力》

編輯|王豐[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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