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詩社同題原創作品:紅薯,紅薯

紅薯,紅薯

又到了秋收時節,同學發來一個收紅薯的視頻,點開是一人一臺機器,人操縱機器在前面走,紅薯秧苗被收割起來,一個一個大小不一的紅薯在裸露的土地上像是一顆顆紅痣。我驚歎著種地的現代化,內心裡想起姥姥姥爺健在的時候收紅薯的一幕幕,眼底酸溜溜的。

雨巷詩社同題原創作品:紅薯,紅薯

九月,故鄉緊緊地貼在胸口,上面堆滿了紅薯,厚實、香甜、疼痛。

一隻大雁抽走紅薯苗的青綠,一些枯黃隨聲倒地,烤紅薯的香住進了我的夢。

大公雞一連串的長叫,掀翻了涼薄的夜晚,黎明從草叢中拱了上來,溼漉漉,涼沁沁的,還在睡夢中的我,聽見姥姥在院子裡磨鐮,嚓嚓嚓的聲音隨著磨刀石上的月牙兒緊緊慢慢的進了我的耳朵。當聽見拖著長音嚓的一聲的時候,意味著我姥姥磨刀的結束,也意味著我姥姥即將來推開我的門,說:起床了,到地裡收紅薯了……

除了姥姥姥爺,能勝任割紅薯苗任務的只有我。收地用的鐮刀,全都被姥姥磨得寒光閃現,鋥明瓦亮,一把一把掛在倉房的牆上。

姥爺姥姥一人一根扁擔,兩面掛著柳條筐,筐裡有水,晃晃悠悠。路上,碰見毛驢車喊我們有時候坐上去捎個腳,大多數時候不坐,姥姥姥爺好臉,怕被人揹後講究,總是一臉笑意地推辭,第二天一定是起早,趕著第一個走出村子,走到地裡。

在那時,毛驢車並不是每家每戶都有,毛驢可金貴著呢。

一路上,姥姥姥爺談著今年的收成,笑眯眯地給我許願:紅薯挑到鎮上賣個好價錢,給你買本子,鋼筆,文具盒,紅頭繩……晚上回來烀紅薯,明天炸紅薯丸子……我的心裡揣著喜悅,操著一把鐮,嚓嚓嚓,嚓嚓嚓,那聲音比磨鐮刀的聲音短促而動聽,紅薯秧握在手裡,沉重而溫暖,實在又虛幻。如果說黎明的時候,一塊石頭打磨一塊鐵的話,現在就是一塊鐵用自身的硬度擁抱紅薯秧的軟,生活的軟。

雨巷詩社同題原創作品:紅薯,紅薯

用不了多久,我們的身後就暴露出一壟壟黑土地,那時想不通,身體消瘦的姥爺咋能攬著四趟還割得飛快。紅薯苗覆蓋了幾個月的新鮮泥土也顯山露水了。

看見偶爾被秧苗帶出土的胖乎乎紅彤彤的紅薯,想著六月田裡薅草的姥姥,似乎一點也感覺不到六月的太陽正炙烤她的年華,也感覺不到蒺藜正穿透她的衣褲,鑽進她的肌膚甚至生活裡。那時的姥姥,一心想著把地伺候乾淨,紅薯就能長得又大又紅,收回去,讓我們吃上香甜的紅薯粥,過生日的麵條,過年的時候吃上紅薯丸子。

“哎呀。”蒺藜扎進了我的鞋,腳背被蒺藜秧剌出了一道道紅線,我後悔沒有聽姥姥的話,沒有把褲腿綁起來,腳上沒有穿襪子。紅薯秧掀起了褲子,蒺藜劃傷了小腿,穿透了鞋底,直接戳到了腳心裡。那些荊棘欺負我小似的,一個勁地扎我的手腳,連藏在衣服裡的腿,都被蒺藜秧剌的全是小紅線,奇癢難忍。更要命的是一些蒺藜神不知鬼不覺地扎進了我的腳並沿著血管潛入心底,成了永遠的刺。我離開故鄉很多年後,我依然能感覺到那種疼痛,隱隱的,小小的,無法言語。蒺藜這是告訴沒有長大的我,生命中有些痛是我們必須遭遇的,生命中有些果實也是需要我們付出汗水才能得到的。

姥爺在前面拉犁,姥姥扶犁,我拿著筐在後面撿紅薯,姥姥時不時地提醒我,撿乾淨,千萬別落下,我答應著,把撿起的半筐地瓜倒出來再撿,越來越累,一天不知道摔了多少個跟頭。

當我們累得筋疲力盡,裝了滿筐紅薯往家趕的時候,看著大小不一,剛剛離開秧苗的紅薯上叉子叉的洞像死魚的眼睛茫然地望著天,可是天已經黑了……

雨巷詩社同題原創作品:紅薯,紅薯

晚上,回到家,姥姥給姥爺拿來熱水,毛巾敷肩膀——一道深深的紅色的勒痕。

紅薯都收回來後,一個個切成片,太陽底下蒸騰出水分,曬乾了才能挑到鎮上去賣。

不記得啥時候家裡買了牛,牛拉犁,牛車拉紅薯,後來有了拖拉機,拖拉機開進地裡,一群人跟在拖拉機後面拾紅薯往車廂裡扔,一般過一兩趟就可以拉一車紅薯……可是,那時,姥姥姥爺已經早不種地,我也到城裡上班了。

如今,老家地早包給了別人,姥姥姥爺也離開人世很多年了。如今鐮刀生鏽,扁擔被擱置在牆角,孤零零。沒有了重壓,扁擔一天比一天彎,像個垂暮的老者。面對這樣的變遷,如果他們還健在,一定是短暫陣陣心酸後的嘖嘖稱讚吧。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