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的"意淫"和魯迅筆下的"阿Q"有什麼關係?

意淫指得是通過想象來達到對現實生活中某種需求的滿足,換句話說意淫是虛妄的幻想的。很多人認為《紅樓夢》一書就是曹雪芹的"意淫"之作,尤其是對賈寶玉形象和大觀園的塑造更被認為是曹雪芹的"意淫"。認為這和魯迅先生筆下的"阿Q精神"如出一轍。但是縱觀《紅樓夢》我們就會發現《紅樓夢》中的"意淫"和"阿Q精神"簡直天差地別。

1.《紅樓夢》之"淫"

《紅樓夢》之中確實不止一次的提到了"淫"。那麼這個"淫"到底代表什麼呢?客觀的說《紅樓夢》中的"淫"實際上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意淫"一種是"皮膚濫淫"。"意淫"以賈寶玉為代表,而"皮膚濫淫"則是以賈璉賈瑞等人為代表。"意淫"這個詞並非是曹雪芹的首創,但是確實是曹雪芹賦予他一個全新的含義。在《紅樓夢》第五回當中警幻仙姑評賈寶玉為"古今天下第一淫人也"。嚇得賈寶玉連連否認。但是警幻仙姑的這個"淫"是相對於那些偽君子而言的。警幻仙姑認為賈寶玉的"淫"是對於女子的關愛和體貼,是一種"真"是對於"美"的一種欣賞。而那些偽君子則是在打著"好色不淫"的口號來隨意的玷汙女子。

因此寶玉的"意淫"可以理解為對於女性的一種體貼和照顧。最明顯的就是體現在林黛玉的身上。在《紅樓夢》"手足耽耽小動唇舌,不孝種種大笞撻"一節中,賈寶玉已經被父親打的動不了了,但是在看到林黛玉為自己傷心難過的時候卻反過來安慰林黛玉。包括他們生活中的各種小細節,例如幫林黛玉喝酒,比如聽到黛玉葬花之後的痛苦等等。但是我們卻幾乎沒有看到過賈寶玉對林黛玉的性幻想。除了林黛玉以外,賈寶玉在王熙鳳生日的時候去祭奠金釧兒,在王熙鳳打平兒之後把平兒接到怡紅院,看到湘雲睡覺胳膊在外面幫她蓋好......從林黛玉、薛寶釵、史湘雲再到襲人、晴雯、金釧兒再到智能兒、卍兒、芳官兒等等,由主子到丫頭,由親到疏,賈寶玉都在關心並且愛護著這些女兒。這種"淫"是乾淨的美好的,是被世俗所不解的,但也正是在當時社會背景下世俗所需要的,即對於女性的尊重。

《紅樓夢》的

但是在《紅樓夢》中還存在著另外一種"淫"也就是被警幻仙姑所批判的,世俗中的"好色之淫"亦可稱作"皮膚濫淫"。例如賈瑞對於王熙鳳的幻想最後命喪黃泉、賈璉揹著王熙鳳和鮑二家的媳婦私通、賈赦強要鴛鴦以至於鴛鴦絞發明志、賈珍賈璉等人對尤氏姐妹的玩弄最後二尤吞金自殺等情節,都是在描寫這個社會上對於女性的不尊重,把女性當做玩物。無疑這種"淫"正是作者所要批判的。

那麼難道賈寶玉就不存在這種"好色之淫"麼?答案當然是否定的。雖然在《紅樓夢》當中著重描寫的是賈寶玉的"意淫"但是還是在第五回當中描寫到了寶玉的性幻想。他幻想的對象可以說是真實的也可以說是虛幻的。因為這個人同時具備黛玉的贏弱之美,也具備了寶釵的風韻之美,同時還採用了秦可卿的名字。秦可卿在《紅樓夢》當中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她是十二釵中回目最少而且給出了明確結局的一位。秦可卿的判詞是"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可以說賈府的敗落在秦可卿之死這裡就已經初露端倪了。其中秦可卿的死尤其值得玩味。在秦可卿死了之後,賈珍,即秦可卿的公公表現出不合常理的悲痛。不僅為她定製了上好的棺木,同時還為了讓她體面給自己的兒子捐了個官。這種傷心悲痛甚至超出了一個公公對於兒媳的情感。因此紅學界現在普遍認為今存《紅樓夢》刪去了"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一節,這一節描寫的就是賈珍逼奸秦可卿一事。因此秦可卿在《紅樓夢》當中可以說是"意淫"和"皮膚濫淫"的綜合。是十二釵中十分重要的角色。

《紅樓夢》的

2.阿Q的"意淫"

而魯迅先生筆下的阿Q則是通過幻想來滿足自己的典型代表。這種通過幻想來滿足自己的方法,我們稱其為"精神勝利法"——和我們現今而言的"意淫"並無兩樣。但是我們可以發現《阿Q正傳》中"意淫"很少像《紅樓夢》中一樣涉及情感和"性 ",阿Q更多的是在追求一種心理上的滿足。例如在阿Q被人打了之後,阿Q會安慰自己"兒子打老子"這樣他還是能夠趾高氣昂的離開。在賭錢贏了卻被人賴賬之後,因為沒有辦法反抗,打了自己兩個巴掌"就彷彿是自己打了別個一般"。除了這種自我安慰之外,阿Q還會轉而欺負更弱者來滿足自己的"精神勝利"。比如在被假洋鬼子打了之後,阿Q的怒火轉而向小尼姑發洩"'和尚動得,我動不得?'他扭住伊的面頰。"由此可見,阿Q的精神勝利實際上是可以分為兩部分的。一種是在面對強者的時候,一種是在面對弱者的時候。在面對強者的時候,阿Q採取一種自輕自賤的方法,同時幻想自己會比別人更加厲害。就像榮格所提出的那樣,因為得不到,這種"我得不到"的想法就會被"我不喜歡"的想法所代替,也就是"酸葡萄精神。"就像阿Q看不起城裡人,認為城裡人跟"長凳"叫"條凳"是錯的,是可笑的。認為自己是"完人"。而在面對弱者的時候,就會採取一種欺凌的態度,認為自己是高貴的,認為別人不配。比如在面對小尼姑的時候阿Q就會侮辱她"和尚摸得,我摸不得"。在面對和他一樣卑微的阿D的時候,就會罵阿D是畜生,但是阿D的反映讓人啼笑皆非。阿D說"我是蟲豸"。這樣看來,似乎阿D的精神勝利法和阿Q本屬同源。

這種"轉向更弱者"的做法也沒少為阿Q帶來麻煩,比如在面對王胡的時候。王胡是一個類似於乞丐的人,阿Q甚至認為坐在王胡身邊"簡直就是抬舉他"。因此他罵了王胡,但是王胡卻反過來把阿Q給打了,這讓阿Q覺得無所適從。因為他被本來認為是弱者的人給欺負了。這樣看來,阿Q的精神勝利法實際上是一種心理防禦機制。是自卑也是麻木。面對不同的情況採取不同的做法。很顯然,王胡的做法打破了阿Q對於強者和弱者的劃分,也就突破了阿Q的心理防禦機制,所以才會讓阿Q覺得無所適從。

《紅樓夢》的

但是讓人覺得神奇的是大家在讀完《阿Q正傳》之後第一反應絕對不是去批判阿Q。因為人們或多或少的都會從阿Q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很多人美其名曰自己的採取的是儒家的中庸之道,實際上他們和阿Q並沒有什麼兩樣。而這種精神勝利法,實際上也確實是儒家和道家的綜合產物。他採取了儒家和道家當中消極的一面,編織成了一個繭,在面對外界的時候得不到應有的尊重,於是轉而面向自身可憐的自尊,希望通過精神世界的幻想來得到滿足和慰籍。這在當今社會都是有著振聾發聵的意義的。當今社會人們拒絕走出自己的舒適區,拒絕接受新鮮的事物,而互聯網的存在恰恰滿足了人們的這種需求。他把你想要的東西推送到你的眼前,你不想要的替你過濾掉。於是你所看到的只是自己想看到的,只是你眼中的全世界。殊不知這個世界還有更多的美好,更多的新奇等著你去探索發現。這也正是魯迅先生的偉大之處,他可以在一百年前就直擊國民劣根性的問題,發出深刻而尖銳的批判。

《紅樓夢》中的"淫"批判的是傳統的封建社會對於女性的壓迫和輕薄,而《阿Q正傳》中的"意淫"則是在批判一種自我催眠式的逃避。而這兩種問題不止存在於當時的社會,對現今的社會環境依舊存在著眾多借鑑意義,值得我們反覆品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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