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學詩”中,林黛玉為什麼堅決不讓學陸游?

依馬立畫橋


其實根據上下文,黛玉不是不讓香菱學陸游詩,而是不讓學陸游的這句詩:"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strong>

《紅樓夢》中這段談詩出自第四十八回,原文如下:

香菱笑道:"我只愛陸放翁的詩'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說的真有趣!"黛玉道:"斷不可學這樣的詩。你們因不知詩,所以見了這淺近的就愛,一入了這個格局,再學不出來的。你只聽我說,你若真心要學,我這裡有《王摩詰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讀一百首,細心揣摩透熟了,然後再讀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蓮的七言絕句讀一二百首。肚子裡先有了這三個人作了底子,然後再把陶淵明、應瑒,謝、阮、庾、鮑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個極聰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詩翁了!"

為什麼"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這句詩不好?黛玉只用了兩個字解釋:"淺近"。這兩句詩確實淺近,很容易讀懂:書齋內簾子頗重,詩人倦怠捲起,於是墨香久久縈繞於室內;古硯微凹,未及時清理殘墨,於是漸漸聚了一窪濃墨。十四個字,對仗是極工整,"留香"、"古硯"等意象裁選得也頗為雅緻,像一幅工筆畫,勾勒出士人生活裡的一幕場景。"淺近"的詩一定不是好詩嗎?未必。李白的《靜夜思》最為淺近,可千百年來人人吟詠,餘味不盡。

放翁的這首詩,其"淺近"之病,恰在於無餘味。無餘味的原因,在於堆砌,在於滑易,在於字字實寫,於是有意象,而無意境。什麼是意境?曹公很快就在下文做了解釋。繼上文,黛玉拿了王維、杜甫、李白的詩集給香菱看,香菱苦讀了幾日後,來向黛玉報告心得:

黛玉道:"可領略了些滋味沒有?"香菱笑道:"領略了些滋味,不知可是不是,說與你聽聽。"黛玉笑道:"正要講究討論,方能長進。你且說來我聽。"香菱笑道:"據我看來,詩的好處,有口裡說不出來的意思,想去卻是逼真的。有似乎無理的,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黛玉笑道:"這話有了些意思,但不知你從何處見得?"香菱笑道:"我看他《塞上》一首,那一聯雲:'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想來煙如何直?日自然是圓的:這'直'字似無理,'圓'字似太俗。合上書一想,倒像是見了這景的。若說再找兩個字換這兩個,竟再找不出兩個字來。再還有'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這'白''青'兩個字也似無理。想來,必得這兩個字才形容得盡,念在嘴裡倒像有幾千斤重的一個橄欖。還有'渡頭餘落日,墟里上孤煙':這'餘'字和'上'字,難為他怎麼想來!我們那年上京來,那日下晚便灣住船,岸上又沒有人,只有幾棵樹,遠遠的幾家人家作晚飯,那個煙竟是碧青,連雲直上。誰知我昨日晚上讀了這兩句,倒像我又到了那個地方去了。

"念在嘴裡倒像有幾千斤重的一個橄欖",香菱真是稟賦靈通!橄欖越嚼越有滋味,而黛玉首肯的好詩,正要有此餘味。所謂境界,所謂"境",是"生於象外"的。也就是讀者能透過詩中的"象",感悟到詩中沒有具體呈現的"象",進而頭腦中浮現出如在目前的"景"。這樣的詩,就可以說達到了"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水準,是黛玉推崇的"第一義"的詩歌。那麼這樣的詩歌要如何創作?中國山水畫,講究留白,借留白產生含蓄不盡的韻味;而所謂"詩畫一體",詩歌也要有虛實,舉重若輕,一氣揮灑。

此時再看"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這句詩,恰如上文所說,它像一幅工筆畫,處處勾勒,卻也處處堆砌,與"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樣的山水寫意畫相比,缺渾厚之氣;與"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相比,乏淨朗之思;與"渡頭餘落日,墟里上孤煙"相比,後者顯然更悠逸。

陸游一生筆耕不輟,收入《劍南詩稿》的有九千三百多首,可以說是中國古代詩歌史上最高產的作家;但事實上放翁詩集不是精挑細選過的語文課本,其中有大量語句重複、有佳句無佳篇、甚至流水賬式的作品。因為到了中晚年,陸老先生賦閒在家,開始事無鉅細地記錄自己的生活,甚至像強制自己完成作業一樣,必須每天寫詩;就好像現代的我們,很多人都熱衷於每天發很多條朋友圈--這固然是一種記錄生活、分享生活的方式,但是藝術創作不同,它無疑是需要積澱、需要沉思的,如果一味貪多,還要求詩人的每首詩都是佳作,就不太現實了。而且黛玉的這句話,不是針對陸游的所有作品,只是認為不能一開始就拘於精巧卻淺近的句子,要從品讀立意高絕的作品開始,

因為初學者要有高起點"法乎其上,則得其中;法乎其中,則得其下",否則眼界、胸襟都被侷限住了。

黛玉讓香菱先讀王維,次讀杜甫,再次李白,最後讀東漢、魏晉六朝名家,體現了學詩三個漸漸上升的境界:入門,立志與拓識。首先是學習王維詩以"入門":詩中有畫,容易喚起讀者對於聲、色、態的豐富聯想和想象,同時含蓄蘊藉富有詩味,浸潤其中能很好地涵養古典美感;接著是學杜詩以"立志":"詩史"題材廣,格局大,立意深,從國家命運到百姓生活,立足微屑,胸懷天下,學杜詩能開闊胸襟;最後是讀李白乃至魏晉諸家詩以"拓識":基於強烈生命主體意識的或高昂或悲涼的情感,乃是詩歌創作的真正動力。

所以黛玉說,入了這個格局就出不來了,不是入了陸游的格局,而是入了固化物象符號、只顧雕琢辭藻,卻忽視了自我志趣的表達的格局。事實上香菱後來所做的"只疑殘粉塗金砌,恍若清霜抹玉欄"就流於意象堆砌,毫無情感咀嚼,經過黛玉和寶釵評點指撥後,終於創作出一首新巧且有意趣的詩:

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輪雞唱五更殘。

綠蓑江上秋聞笛,紅袖樓頭夜倚欄。

博得應自問,何緣不使永團圓?

可見黛玉所指之門徑,確是正途。


一往文學


林妹妹不讓香菱學陸游的詩,不是陸游的詩不好,而是學誰的詩能寫出水平來。

小編這裡為了讓網友們更明白些,且把這個問句分成兩部分來理解,一個是“香菱學詩”的結果(她學得很棒),另一個是不讓學陸游的原因(誤人子弟)。

1、香菱學詩。

守著才貌無雙的薛寶釵不去學詩,為什繞過她去拜蕭湘妃子為師?老曹是有深意的:A,薛寶釵是正統教育出來的女子,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不應該學什麼文雅詩歌的,不願意讓香菱過多地接觸這些東西;B,香菱雖然只是薛蟠從外面搶來的小妾,為其玩褻,但在林黛玉這樣才情高傲、輕俗重義,獨領清秋的絕世佳人這裡,學技術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想學林姑娘的詩品人品。C老曹借香菱這事,擺明自己的寫詩宗意,要寫詩就寫像林姑娘那樣有清靈脫俗的詩,而不是寫一些循規蹈矩、玲瓏八面,事事周全卻不出意境的“好詩”。

   且看原著中如何說:

“香菱笑道:"怪道我常弄一本舊詩,偷空兒看一兩首,又有對得極工的,又有不對的,又聽見說……'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看古人的詩上,亦有順的,亦有二四六上錯了的,所以天天疑惑。如今聽你一說,原來這些格調規矩,竟是末事,只要詞句新奇為上。"黛玉道:"正是這個道理,詞句究竟還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緊。若意趣真了,連詞句不用修飾,自是好的,這叫做……'不以詞害意……'。"”

若是讓寶釵來教她,只會教她死記硬背標準化的東西,或尋章覓句的搞些小把戲,至於意境,一定大打折扣。接著以三首不同的律詩在短時間裡突飛猛進來說明:香菱找對了師傅,也學到了詩之真諦。

   其一:月掛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團團。詩人助興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觀。翡翠樓邊懸玉鏡,珍珠簾外掛冰盤。良宵何用燒銀燭,晴彩輝煌映畫欄。   其二:非銀非水映窗寒,拭看晴空護玉盤。淡淡梅花香欲染,絲絲柳帶露初幹。只疑殘粉塗金砌,恍若輕霜抹玉欄。夢醒西樓人跡絕,餘容猶可隔簾看。   其三: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輪雞唱五更殘。綠蓑江上秋聞笛,紅袖樓頭夜倚欄。博得嫦蛾應借問,緣何不使永團圓!

其一中,詩句明顯有剛學詩者敘事鋪陳的痕跡,卻是有些意思的。只是“翡翠樓邊懸玉鏡”,珍珠簾外掛冰盤。雖喻得形象,卻有重複之嫌。另外詩人助興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觀。”這二句評議的東西,用得不是地方應該用在首句或尾句更好一些,但其實最好不用,為啥?都是廢話!“詩是濃縮和精華,固是不足取的;

其二中,急於求成,雖潤色加工一番,競不如前一首的詩意了,頸聯兩句“只疑殘粉塗金砌,恍若輕霜抹玉欄”最為得意,卻因重點棄面的描寫喪失了詩趣:律詩需張顯的"啟承轉合"在這裡起伏變化不大。首聯在寫月光,第二聯還在寫月光,第三聯還在寫月光,用了三個排比句是強化月光的存在感了,但沒了整體感,作者的感受還是沒有昇華,好像是僅僅為了造句一樣,好像電影的空白膠捲無限放下去,不妙。

其三首,顯然水平猛長一截,意境出來了,特別是“綠蓑江上秋聞笛與紅袖樓頭夜倚欄”寫得妙。妙在何處?試想如改成“聞秋笛”和“倚夜欄”則只突出了笛聲和欄杆,而將“秋”與“夜”淡化。這也是初學者和一些追求形式格韻者很難體會到的領地。而且放棄了前兩首遣詞造句,不知所云的弊病,一下子把視野拓展到很遠很遠……尾聯二句將全篇的意思統領起來,讓人浮想感染。值得詠歎。 

2、林黛玉不讓學陸游詩的原因。 這裡小編不想因字數寫得過多讓網友看累了,簡單總結了以下三點。

第一,“唐詩宋詞”格式垂直度幾乎成了定式,而宋詩成就上,除了規整,總體藝術成就已不及唐詩之精妙。宋詩能代表詩歌藝術成就的,也非陸游莫屬。陸游一生高產,流傳後世的有九千四百多首。他的詩歌內容豐富,涵蓋了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愛國主題和日常生活佔據了其創作主流。將詩歌創作融入整個生命中,成為後世紅色教育的典範。他的詩風雄渾豪健而鄙棄纖巧細弱。劉克莊曾說“古人好對偶被放翁用盡”(《後村詩話》前集)。陸詩的對仗規整而不落纖巧,出平易近人明白好懂。如“一身報國有萬死,雙鬢向人無再青”(《夜泊水村》)、 “戲招西塞山前月,來聽東林寺裡鍾”(《六月十四日宿東林寺》),“全家穩下黃牛峽,半醉來尋白鷺洲”(《登賞心亭》)。“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示兒》,這與他所不屑的晚唐詩風格格不入,而與蘇、黃以來的詩偶合了些。其間相當一部分由於高產而流於淺近滑易,字句和詩意重複出現的現象也很常見。這對於追求部局嚴謹,意味深刻,風流別致的林黛玉而言,陸游的詩有無紅色教義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從他的詩作裡,學不到更多的寫詩心得與技巧。

第二林黛玉既然真心教香菱,那麼自然就會把一些自己的寫詩的心得跟趣好,毫無保留地傳給香菱,使她儘快地能找到寫詩的感覺。寫詩無非多讀多寫。多讀是讀李白、王維、杜甫這三位代表著唐詩最巔峰最撥尖代表之作。多寫就是參加社團活動,從不足之中找出差距迎頭趕上。這也 是當代學子提高成績的一個經典辦法。事實上香菱比我們每個人想象之中的進步還要快。從上面她寫的三幅習作中就能看出,學陸游的詩體,已意義不大。至於愛國主義,一個整日圈在大觀裡樂以忘憂的官宦之女,談這個未免太扯淡了。

第三、紅樓的作者顯然是跟林妹妹穿了一條褳子,她的“以意領句,不能以詞害意”也正是蓸雪芹想要給寫詩愛好者們上的一堂首課。學東西不能死學,要在理解之下而不死記硬背。學寫詩技巧也許只用三、五日,但寫精寫神了,是沒有止境的。這方面正好需要跟唐詩裡的李、王、杜學習。另,詩社裡的另一大高手薛寶釵,她的詩風平穩中庸,嚴謹守韻。跟林的為詩之道正好是各領風騷。香菱既然繞開寶釵來跟黛玉學詩,那就是志趣相投,兩人的身世與處境,或悲愴或寄人籬下之同。所以林黛玉借了陸游的“屍"來還薛寶釵的“魂”。一來以示對薛的不屑,二來也宣誓了作者一以貫之的寫作情懷。

所以陸游的詩不是好,而是一來學他的憂國憂民與愛國情懷都是扯淡,以當時她們的身份與所處環境而言,倒不如學些正宗出處的詩歌。林黛玉教會了她,一來臉上有光,二來也是想把薛寶釵的那一派的風頭給壓下去。在小編看來,林黛玉的這個目的確實達到了。


浪子文齋


看了不少回答,我覺得大家理解偏了。

黛玉反對香菱學陸放翁,不是說他的詩不好。

那句你們不知詩,見了淺近的就愛,入了這個格局再學不出來。

這話是對初學者說的。

而不是說陸游詩不好,風格不入她的眼,不值得人去學習。

我認為黛玉的意思是:你是初學者,學詩千萬不能走淺近的路線,如果走這種路線,入了這個格局,就不能成為真正的詩人。

我自己也寫詩填詞,所以我感觸很深,黛玉這裡抓住了寫詩的要害。

你看香菱提到陸游的那一句詩:

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

有答主翻出了很多陸游的詩句,分析認為陸游工於技巧,所作流於薄俗。

這話也未必,一個人有一個人的風格,陸游也有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這種深情長情的句子。

有位答主還認為陸游偏豪放,有鐵馬冰河入夢來等句,黛玉更婉約一些,是故不尊陸游。

黛玉並非只說陸游一人,而是說的陸游這一類人。

有人為追求格律,追求工整,而去刻意雕琢,造詩。

這樣的詩是沒有味道的。

但不懂詩的人怎麼看呢?就像香菱一樣,她覺得這詩極其工整,很漂亮,她很喜歡這樣的詩。

如果香菱入了這個格局,那麼她會怎麼作詩?

追求韻律,追求對仗,追求別出心裁的遣詞用句,追求字裡行間的工整完美。

這就不是為了寫詩而寫詩了,也就是以辭害意。

我們知道詩言志,歌詠言。

如果作詩流於表面,自然是格局淺近,無法成為一個真正的詩人。

可陸游本人並不是格局淺近,他有劣作是自然的,誰都不能保證自己每一個作品都是精品。他寫詩有那種工於技巧的毛病,那是他的個人問題,但他是懂詩的,他也是用心用情在寫詩的。

所以初學者不能讓他去學陸游,因為不瞭解,會走上偏門。

在此我也想說說我所遇到的絕大部分寫詩的人,很多人都存在黛玉說的問題。

他們喜歡淺近的。

用詞必濃麗精巧,華豔輕浮。

常見的字如:紅、香、愁、離、殤、琴、砂。

寫出來當然好看,但沒有任何意思和味道,愁不深,恨不切,就是看起來好看,漂亮。

當年我填釵頭鳳,因出現“破襖”兩字,有人便認為壞了意境,就是這個意思了。

意境並不在表面的美感,而在隱而不發的情緒之中。

所以立意是第一要緊的。寫詩要言之有物,就像寫作文一樣,我們都有過這種經歷,寫作文寫不出來,湊字數,編故事,為了把作文寫好,套用好詞好句,那麼這樣的文章感人嗎?有意義嗎?是真正的好文章嗎?

詩也一樣。只有從心裡掏出來的肺腑之言,才最真摯最感人。

所以黛玉說: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

世人拿這句去抨擊格律,可見是辜負黛玉的心了。

黛玉推薦香菱的學詩方法是:先讀王維,再讀老杜,之後讀李白。這三人讀完,再讀陶,應,謝,阮,庾,鮑。

嚴羽《滄浪詩話》認為:入門須正,立志須高;以漢、魏、晉、盛唐為師,不作開元、天寶以下人物。

黛玉觀點相同。

王維杜甫李白,皆盛唐代表人物。王維之渾然天成,杜甫之鬼斧神工,李白之瀟灑不羈,是詩中上品。

陶淵明的高潔,應瑒的悲慨,謝靈運的才情,阮籍的哀憤,庾信的清新,鮑照的俊逸。這是魏晉的代表人物。

陸游是宋人,恰在開元天寶以下,是故不取。

漢魏六朝是詩歌發展興盛之際,到唐朝到達巔峰,詩被這些人寫爛了,題材,風格,到宋朝已經再難以超越。

想學詩,難道不應挑最好的學嗎?

以上一家之言,有錯誤之處請指正。

-------------丸-------------


祁門小謝


《紅樓夢》中關於這段談詩的內容,是在第四十八回,原文如下:

香菱道:“我只愛陸放翁的‘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說的真切有趣。”黛玉道:“斷不可看這樣的詩。你們因不知詩,所以見了這淺近的就愛,一入了這個格局,再學不出來的。你只聽我說,你若真心要學,我這裡有《王摩詰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一百首細心揣摩透熟了,然後再讀一百二十首老杜的七言律,次之再李青蓮的七言絕句讀一二百首。肚子裡先有了這三個人做了底子,然後再把陶淵明、應、劉、謝、阮、庾、鮑等人的一看,你又是這樣一個極聰明伶俐的人,不用一年工夫,不愁不是詩翁了。”


林黛玉都說得這麼清楚了,有些人偏偏還要“故弄玄虛”。

說林黛玉稱陸游為陸放翁,是有玄機,真是殆笑大方。你作為一個老師,難道不知古人稱呼別人,都是稱其“號”或“字”,以示禮貌和尊重嗎?比如辛棄疾,大家稱他辛稼軒;比如蘇軾,大家稱他蘇東坡;比如杜甫,大家都稱他杜工部;比如李白,都稱其為李青蓮;又如王維,稱其為王摩詰。


為什麼不讓香菱學陸游的詩,林黛玉都說了“你們因不知詩,見了這淺近的就愛”,這已經是大白話了,我怕有些人還是看不懂,還是要翻譯下:

因為香菱沒有正式的學過詩詞,還是個門外漢,未入門徑,所以不懂欣賞真正的好詩,見了這些雕句琢字的文字遊戲詩,就很喜歡。

她為什麼推薦香菱去讀李白、杜甫和王維的詩歌,因為這三個人基本可以代表唐詩的高度。

尤其是杜甫,在詩歌的技巧和藝術成就方面,無人可及,更被陳寅恪譽為“中國第一詩人”。元稹贊杜甫曰:“上薄風騷,下該沈宋,古傍蘇李,氣奪曹劉,掩顏謝之孤高,雜徐庾之流麗,盡得古今之體勢......”


當你真正的入了詩歌門徑,欣賞了唐詩的巔峰和高妙,自然看不上陸游這種“淺近滑易”,且囿於閨閣之事物的小詩。

而且林黛玉她的詩歌理念是“不以詞害意”,詩歌追求的是情境、意境和韻味,陸游這句詩恰好相反。“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對仗雖工整,描寫也細微,卻無韻味,亦無意趣。

不過,這種詩也非一無是處,它有優點,也可以學,但問題是,學得不好,很容易滑入“打油詩”的邪路。


此詩如下:

《書室明暖,終日婆娑其間,倦則扶杖至小園,戲作長句二首》
美睡宜人勝按摩,江南十月氣猶和。
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
月上忽看梅影出,風高時送雁聲過。
一杯太淡君休笑,牛背吾方扣角歌。

當然,這首詩標題都寫了是戲作,也就不過於指摘了。不過陸游其他的詩,也存在這種弊端,如《還東》:

還東寒暑幾推移,漸近黃梅細雨時。

窗下興闌初掩卷,花前技癢又成詩。

囊錢不貯還成癖,官事都捐未免痴。

賴是病軀差勝舊,一杯藜粥且扶衰。

這首詩通俗易懂,口語化明顯,但無含蓄蘊藉之美,而且有湊泊之嫌。像“花前技癢又成詩”,完全就是在湊句。

回顧陸游的一生,他留下了9300多首詩歌,其間難免良莠不齊。清人李重華在《貞一齋詩說》就曾曰:“大約伸紙便得數首,或更至數十首,以故流滑淺易居多”。

所以陸游既有“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這樣的千古壯語,也有“花前技癢又成詩”這種不入流的口語詩。

但正因為像以上這樣的淺近之作很多,所以,林黛玉告誡香菱“斷不可學這樣的詩”,是具有慧眼的,也是真正懂得欣賞詩歌的人。



其實,不僅是陸游,就整個宋朝詩壇而言,很多詩人都患有“有句無篇”的毛病。

宋詩的發展道路,走的是“以文字為詩,以才學為詩,以議論為詩”的路子,開始摒棄了唐詩圓美的風格、和諧的節奏、流暢的旋律以及源於浪漫精神的奇情壯採。

如果說蘇軾、梅堯臣、林逋、黃庭堅尚佳作迭出,而宋朝詩壇的很多作者,後來都完全不借助意象,這樣就不可避免地流於抽象、枯燥、乏味,所謂“味同嚼蠟”,甚至流入“以艱深文淺易”的邪路上去。




楚雲卿


這是曹雪芹借林黛玉之口,表達自己對詩歌創作的觀點!

正如樓上所說,不是不讓學陸游,而是不要學這種“淺近”的詩歌,而林黛玉所說的“淺近”一是說用詞過於雕琢和薄淺,二是就是這種詩立意不足。

因為曹雪芹自己就是吃了這樣的虧,通觀紅樓夢諸多詩詞,淺近之作的數量相當多,哪怕是林黛玉的題帕三絕,讀起來也是如此。

曹雪芹真正的詩歌創作水平,要高於林黛玉。而所謂的題帕三絕,無非是模擬黛玉的心思和境界,結合她的年齡和情感,故意寫得那麼淺近。

黛玉所說是“立意要緊”、“不以辭害意”,這是黛玉的本意,但這一句被許多人誤解了!給人的感覺是,若意趣真了,連詞句不用修飾,自是好的:這叫做‘不為辭害意’。”其實還有一部分黛玉也說清楚了,只是看上去顯得沒有那麼重要!

實則不然!

因為如果過份講究立意是很難的!因為所有的立意幾乎都被古代詩人用盡了,一旦過份追求立意,就陷入了為了求變化而變化,為了求新而新,為了立意而立意,這樣的詩歌就會越寫越纖巧,少了些自然流暢!

這也是為什麼黛玉建議香菱讀王維,太白,杜公的作品。憑心而論,除了杜公以外,王維和太白均不以立意見長,王維是君子氣,淡雅超絕,用字度字一脈溫潤自然之感,他的詩作意境幽遠。而李白是天授其才,落筆成詩,這如此學得來!無窮的想象,磅礴的氣勢,一個香菱丫頭如何學得來,但李白詩中的自然氣息是通用的。

實際上,林黛玉真正的意思是,寫詩貴在少雕琢,哪怕是雕琢,也要看上去自然流暢才好。如果說文字是一塊磚,那詩人就是通過平仄將這些磚徹成一堵牆,最後通過不停地修改,將整個牆面抹得平滑光潔!

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

這一句相比放翁其它詩作,確定是遜了許多。也難怪被曹雪芹拿來當反面教材。綺麗,纖巧,薄弱,只是看起來很美。

綜合林黛玉的前後幾句,可以得出林黛玉真正的詩詞創作觀點,或者是曹雪芹自己的觀點。

第一是立意,若是立意得當,連詞句不用修飾,自是好的!

第二是常規詩歌創作,哪怕雕琢,也要雕琢得渾然天成才好!

證據如下:黛玉出題要求寫月,韻為十四寒,香菱寫了三首,分別如下

月掛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團團。詩人助興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觀。

翡翠樓邊懸玉鏡,珍珠簾外掛冰盤。良宵何用燒銀燭,晴彩輝煌映畫欄。

黛玉評:措辭不雅,這已經是相當客氣的說法了!清光,團團,助興,冰盤,和我們普通人開始創作時一般無二。不僅詞彙缺乏,而且還懶得雕琢,缺少打磨,彷彿隨意塗抹了事!

非銀非水映窗寒,試看晴空護玉盤。淡淡梅花香欲染,絲絲柳帶露初幹。

只疑殘粉塗金砌,恍若輕霜抹玉欄。夢醒西樓人跡絕,餘容猶可隔簾看。

黛玉評說:過於穿鑿了。言外之意,並不是說穿普不好,而是說做作,刻意,充滿斧鑿之痕,核心就是自然流暢的程度不足,第一首隨意,這第二首明顯拘謹。而且寶釵也評說不像吟月,而像吟月色。香染,露幹,殘粉,輕霜。寶釵的詩才不遜於黛玉,只是過於無情冷靜,實際上是用含蓄的方式將這一首詩完全否定了。但是還提醒了一句,“詩從胡說來!”

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輪雞唱五更殘。

綠蓑江上秋聞笛,紅袖樓頭夜倚欄。博得嫦娥應自問,何緣不使永團圓!

第三首,得了好評過了關,但沒有細評,單從疊字來看,第一首皎皎和團團過於隨便,淡淡和絲絲也是尋常用詞,而這娟娟將月寫活了!甚至可以感受到流動的美。第二句很高古,脫出了閨情範圍,而且那個敲字錘鍊也得好!讀起來竟然有一輪蒼涼之意。頸聯秋聞笛還用了典故,尾聯又問出了新意!恰好應對了,只要立意新,連詞句不用修飾,自是好的!

看評語就知道了,真正的詩歌創作應當滿足以下幾個基本條件。

一,措辭要雅。——王維

二,不可過於穿鑿!——李白

三,新巧有意趣!——杜甫


亦有所思


林黛玉不讓香菱學陸游,其實反映了她的詩歌觀念。

1.我們需要搞清楚陸游的詩歌是什麼風格。

陸游,南宋著名抗金詩人、詞人,其詩與尤袤、楊萬里、范成大齊名,並稱“南宋四大家”。其詩風格雄奇豪放,沉鬱悲壯,具有強烈的愛國主義熱情。

因為唐詩是詩歌史上無法跨越的一道高峰,名家輩出,而且都在各自的領域獲得了超高的成就,所以宋人想要作詩就很難再超出唐詩的框架範圍。宋人只能在風格上另闢蹊徑。所以唐詩和宋詩的風格對比比較鮮明,唐詩豐腴,宋詩瘦勁;唐詩重情韻,宋詩重理趣。可以說各有千秋。但是,一般人還是覺得唐詩比較好。唐詩就像一個人的青年時期,青春激昂,奮發向上,充滿濃墨重彩,酣暢淋漓。宋詩就像一個人的中年時期,深思熟慮,哲理深刻。正所謂“唐詩以韻勝,故渾雅,而貴蘊藉空靈;宋詩以意勝,故精能,而貴深析透闢。唐詩之美在情辭,故豐腴;宋詩之美在氣骨,故瘦勁。”

就陸游而言,他仍然是在向唐詩中的高峰前輩學習,陸游的詩,豪放似李白,沉鬱若杜甫,應該說是有效地吸收了“詩仙”和“詩聖”的營養。據說其詩《臨安春雨初霽》傳入皇宮後,皇帝也十分讚揚,於是將“小李白”之譽冠於陸遊。

但是,即便如此,一流的詩人另闢蹊徑,自成一派,如李白,如杜甫。二流的詩人學習能力超強,能做到酷似。在這方面,陸游未能有所發展,雖然學誰都學得惟妙惟肖,但畢竟是向別人學習。故而已經落中乘。

南宋詩人兼詩論家嚴滄浪在其《滄浪詩話》中說:

夫學詩者以識為主,入門須正,立志須高,以漢魏晉盛唐為師,不作開元天寶以下人物。若自退屈,即有下劣詩魔入其肺腑之間,由立志之不高也。行有未至,可加工力;路頭一差,愈騖愈遠,由入門之不正也。

從這個角度來說,宋代的詩人就很容易被鄙視了。畢竟好東西都被唐人開採得差不多了。“學我者死”,陸游差就差在這裡。

2.我們需要搞清楚林黛玉喜歡的詩歌是什麼風格。

林黛玉不喜歡李商隱的詩,也不喜歡陸游的詩。

黛玉道:“正是這個道理。詞句究竟還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緊。若意趣真了,連詞句不用修飾,自是好的,這叫做‘不以詞害意’。”香菱笑道:“我只愛陸放翁的詩‘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說的真有趣!”黛玉道:“斷不可學這樣的詩。你們因不知詩,所以見了這淺近的就愛,一入了這個格局,再學不出來的。你只聽我說,你若真心要學,我這裡有《王摩詰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讀一百首,細心揣摩透熟了,然後再讀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蓮的七言絕句讀一二百首。肚子裡先有了這三個人作了底子,然後再把陶淵明、應瑒、謝、阮、庾、鮑等人的一看......”

林黛玉推薦給香菱的,都是唐代詩歌裡面最高峰的人物,可以說都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人物。從王摩詰到老杜再到李青蓮,充分說明了她對於“情韻”的重視。而且這個順序不能錯,王摩詰的詩歌最大的特點就是其“神韻”,清初詩論家和詩人王士禛就非常推崇這種詩歌風格,由此建立了“神韻派”,且最推崇的就是王維。蘇軾曾說:“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神韻派講究詩歌創作要朦朧含蓄,吞吐不盡,好象有言外餘情,深意寄託。這和林黛玉的詩歌觀念是一致的。而且和林黛玉整個人的氣質也非常像。薛蟠喜歡林黛玉的風流婉轉,賈寶玉喜歡林黛玉的風流蘊藉,都是因為她整個人就體現了這種詩畫一般的氣質。

再到陶淵明、應瑒、謝、阮、庾、鮑等人,也充分說明了她對於嚴羽“夫學詩者以識為主,入門須正,立志須高,以漢魏晉盛唐為師,不作開元天寶以下人物”的認同。也可以說明林黛玉是真正懂詩的人,是一個清高無比的人,要學自然要從最好最源頭學起,她自然看不上陸放翁那樣的。

3.最後,林黛玉作為嬌滴滴的一個大家小姐,自然喜歡的是那種婉約一些的詩歌。

林黛玉和賈寶玉志同道合,都認為古代那些什麼“文死諫,武死戰”之類的人無比討厭,覺得他們沽名釣譽。所以不太可能理解陸放翁的那種高貴情操。這是非常符合她的身份的。作為足不出戶的大家小姐,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是含蓄婉約的,怎麼可能喜歡那些“淺近”的詩作呢?

當然了,這個原因不是主要原因,畢竟她也沒有否定李杜。只是基於個人身份立場,她更容易喜歡王維的詩歌。


半瓣花上閱乾坤


《紅樓夢》的所有情節,都是為表現書中的人物服務的。香菱學詩是《紅樓夢》中一個重要情節,通過學詩,反映與一眾人物的性格特點,這一情節中,最重要的兩個人物當然是黛玉和香菱,香菱學詩的主要老師是林黛玉。

其實於做詩一道,薛寶釵的水平也不比林黛玉差。但香菱偏偏是跟黛玉學的,原因很簡單,小姐們寫詩雖然都是玩玩,但對林黛玉來說,是真情的流露,思想的載體,當然更重要一點,而對寶釵來說,女人無才便是德,所以香菱學詩這事,在她看來,應該不算是什麼正事。香菱也就只能捨近求遠了。

我們今天討論這個問題,牽扯到古詩的特點,以及創作規律,以及林黛玉的文學觀念。這裡問的,是林黛玉為什麼不讓香菱學陸游?陸游是宋代最有名的詩人,一生的留下詩作九千三百多首。為什麼不能學呢?當然是有原因的。關於這個問題,讀一讀《紅樓夢》四十八回,看看香菱與林黛玉的討論過程,結論是很容易得出的。

香菱要跟黛玉學詩,黛玉並不推辭,而是笑道:“既要學做詩,你就拜我為師。我雖不通,大略也還教的起你。”這裡體現出的並不是林黛玉的好為人師,而是對香菱的尊重,在她的心裡,並不認為女孩學學做詩,就能有違女德了。這樣的想法,在薛寶釵的心裡,大約是有點的。

香菱能得到黛玉的指點,當然高興:“果然這樣,我就拜你為師,你可不許膩煩的。”黛玉接下來為其指點了大體要領:“什麼難事,也值得去學?不過是起承轉合。當中承轉,是兩副對子:平聲的對仄聲;虛的對實的,實的對虛的。若是果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

林黛玉給香菱所講的很簡單。基本格式之後重點講了,做詩雖然要講究格式,但不能被格式所束縛,如果有了好句子,虛實平仄之類的格式要求,都可以忽略不計。林黛玉確實是一個好老師,我們今天還經常看到,網上對個句,意思不管,詞性也不管,上來先議論一下平仄。這大概就是捨本逐末了。

聽了林黛玉講解之後,香菱馬上有所悟,她說:“怪道我常弄本舊詩偷空兒看一兩首,又有對的極工的,又有不對的;又聽見說,‘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看古人的詩上,亦有順的,亦有二四六上錯了的:所以天天疑惑。如今聽你一說,原來這些規矩竟是沒事的,只要詞句新奇為上。”

香菱有了這個理解之後,林黛玉繼續引導:“正是這個道理。詞句究竟還是末事,第一是立意要緊。若意趣真了,連詞句不用修飾,自是好的:這叫做‘不為辭害意’。”

得到黛玉的肯定之後,香菱馬上又有所悟,這是一個很好的教學相長,循循善誘的例子。根據黛玉的講解,香菱舉例子說:“我只愛陸放翁的‘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說的真切有趣!”

這次,黛玉認為她的理解有問題,並對此進行了評論:“斷不可看這樣的詩。你們因不知詩,所以見了這淺近的就愛。一入了這個格局,再學不出來的。”

上面是香菱與黛玉談詩,黛玉不讓香菱學陸游的現場語境。黛玉教香菱做詩的步驟是這樣的,先教形式,形式記住了,再說意思,強調寫詩意思要好,這時香菱以陸游的“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著墨多”來說明,這是意思寫的好的。香菱的看法對不對呢?當然不錯,陸游的這兩句詩,寫景體物是非常工巧的。當然是很符合林黛玉所說的,若有好詞句,格式可以不在乎的意思。這裡香菱的體會是沒有錯的。

但是,林黛玉不是一般的老師,她是一位詩詞高手。香菱這裡流露出的問題,已經不是遣詞造句的問題,而是寫詩全篇立意的問題。所以,林黛玉在對此進行了批評之後,又給香菱推薦了閱讀學習篇目。

陸游的這句詩的問題,明顯的體現出雕琢字句的特點。這種寫詩的特點,大概只能寫出名句而不能寫出名篇,其原因就是與立意有關。這種作詩的風格,唐詩中的代表人物有賈島,姚合。寫出的詩沒有格局,只有名句,而無名篇。陸游的詩,因為寫的很多,難免有應景之作,內容與形式上,都有質量不高,重複的情況出現。

林黛玉給香菱列出的篇目,是以李白杜甫王維為主,輔以其它詩人。體現出她在詩詞上,推崇的是盛唐風格,大家氣象。而做為輔讀的陶淵明、鮑照、庾信等人的作品,都有表現真性情的特點。

明白了格式,懂了遣詞造句,有了意境格局,表達出真性情來,就可以做詩人。林黛玉教香菱做詩,也就是短短的幾百字,卻把做詩的方法全部講到了。我們現在學詩,也是可以借鑑的。

《紅樓夢》中有許多寫詩的情節,也有許多文學評論和批判的內容,僅就林黛玉,除了這裡的不讓香菱學陸游之外,還有一回中說到,她不喜李義山的詩。我想,這種不喜,也不是全盤否定,而是某一方面的不喜,李義山形式優美,情感纏綿。應該不是缺點。黛玉不喜他的,只是面對情感時,遮遮掩掩的態度。對陸游大概也不是全盤否定。只是說學寫詩的人,不要從他這兒入手,如此而已。


七月流火140400643


林黛玉這種以偏概全的說法有所不妥,每個詩人的風格都不一樣。當時候香菱說喜歡陸放翁的詩‘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林黛玉卻道:“斷不可學這樣的詩。你們因不知詩,所以見了這淺近的就愛,然而而且我並不認為這兩句詩是淺顯的打油詩。這兩句不是表達主題的詩句,是直白的描述,但並不淺顯。

何況每個詩人都有意思淺顯一點的詩句,就像是駱賓王的詠鵝和李白的靜夜思,難道不比上述的兩句淺顯麼?那為什麼我們小時候學詩,都是從這些詩句學起來。李白的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也不直白吧,難道這樣的詩就不好了。林黛玉讓香菱學這個一百首,那個一百首,難道都是精品,都不淺顯?既然每個人都有淺顯和深刻一點的,那麼為什麼不選陸游好的詩句給她學習,九千首選不出一百好的出來嗎,我看未必?

林黛玉的行為並不是林黛玉的行為,她是曹雪芹書中寫的人物而已。那麼到底是曹雪芹本人不喜歡陸游,還是其中有所寓意。大家都知道陸游的釵頭鳳,她和表妹被拆散的故事。林黛玉是個敏感的人,個人喜好重。我覺得其實就是不喜歡陸游,在古代女子身份低,難以自主,陸游與表妹分開,說明了陸游是服從封建禮教的,沒有抗爭。而林黛玉最害怕的是這個,因為她喜歡的也是自己的表哥,她不想賈寶玉變成陸游,不敢抗爭,最後與自己分開。然而這種想法雖然可笑,卻成了事實,林黛玉比唐婉的下場更慘。因為她她不願意服從安排,但又無法抗爭。心愛神傷,紅顏薄命。




圈裡圈外的娛樂



這都是沒關注員外的原因,趕緊點也,這段兒員早解過了,這裡簡單來兩句。

《紅樓夢》是講丹法的,這兒的學詩也是這樣,並不是陸游的詩不好,而是和順序有關。你想,修煉丹道第一步是幹啥?你得知道在哪兒煉吧,誰煉呢?唉,就是陸放翁的詩講的。

“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重簾不卷”,幹什麼?這是喻丹鼎,“留香久”,丹鼎是為了收攏這煉出的陽氣的,“古硯微凹”,這是喻丹爐,凹的盛丹的爐子,“聚墨多”,墨色黑,水黑,坎水也,丹爐中放的什麼?坎鉛,水中金,真藥也。

所以這兩句是講爐鼎的,還有更妙的,讀者看看,用陸放翁,而不用陸游,為什麼?讀《紅樓夢》要一字一字讀,草草滑過,員外講那是牛嚼牡丹。不賣關子了,陸,為土,喻丹道的中土,放翁,悠閒的老頭,合起來,爐鼎中誰在煉丹呢?悠閒的中土,實際就是悠閒的真意之火也。你看妙不妙?

下面再看問題,爐鼎有了,煉丹的人有了,你得有藥物呀,所以下一步你得放人材料。黛玉不讓學陸詩是講,下面該放藥物了,是借詩講丹法,而不是真的陸詩不好,不用學,你看明的了嗎?

就解到這兒,下面更妙的,關注員外再聽吧。為了讓讀者真正體會到紅樓的精髓,員外設一問,你知道上文“古硯”的“古”有何玄機?看懂《紅樓夢》者,試道看!


十八員外




我們先看看,原文的這一段是怎麼寫的:

香菱道:“我只愛陸放翁的‘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說的真切有趣。”

黛玉道:“斷不可看這樣的詩。你們因不知詩,所以見了這淺近的就愛,一入了這個格局,再學不出來的。你只聽我說,你若真心要學,我這裡有《王摩詰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一百首細心揣摩透熟了,然後再讀一百二十首老杜的七言律,次之再李青蓮的七言絕句讀一二百首。肚子裡先有了這三個人做了底子,然後再把陶淵明、應、劉、謝、阮、庾、鮑等人的一看,你又是這樣一個極聰明伶俐的人,不用一年工夫,不愁不是詩翁了。”


從原書文本上看,林黛玉說因為不懂詩,才會喜歡陸游這種詩,那麼在林黛玉看來,懂詩的人眼中詩歌應該是什麼樣的呢?

首先,詩歌要有真切的感情,這個,陸游的那兩句詩只是寫出了一個現象,也許想說一個什麼道理,可是我們看不出它要表達的感情,更不要說真切的感情了。

其次,文貴創新,詩也貴有新意。陸游的這兩句詩,看不出什麼新意,更談不上創新了。

再者詩歌最迷人的應是情景交融創造出來的意境,這兩句詩也是沒有的。

所以以黛玉的標準,陸游的詩只是講求字句的工整,形式的華麗,內容卻貧乏蒼白無力,實在不是好詩。

其實,詩歌到了宋代,追求對哲理的表述,漸漸脫離了對詩歌內容充實的基本審美要求,的確很難有高水平的詩作了。黛玉推崇唐代的三位詩人和兩晉時期的幾位詩人,而沒有一位宋代的詩人,原因就在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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