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女作家廬隱的《象牙戒指》，講述了一個悽美纏綿的愛情故事。書裡描述了北京的一個女大學生張沁珠和才子曹子卿的愛情悲劇，而它是以廬隱好友——石評梅為原型寫成的故事。

而石評梅又是誰呢？

她是中國著名女作家，與張愛玲、蕭紅、呂碧城並稱為民國四大才女，她天資聰穎，多才多藝，她的散文和詩歌也極其出色……但是她的生命卻如此短暫，永遠地停留在了26歲的美好年華。

圖 | 廬隱作品：《象牙戒指》

石家才女偏愛梅

1902年，石評梅出身于山西平定縣的一戶書香之家，她幼名元珠，學名汝璧，“評梅”是她自取的筆名。她的父親石銘是清末舉人，所以石評梅早早地在父親的教導下開始讀書習字，可以說她是在書堆裡面長大的。她四歲會背三字經、千字文，後來上了小學，她白天在學堂上課，晚上跟著父親讀四書五經等經典古籍。

我想石評梅是非常幸運的，在那個還固守“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她不但沒有被剝奪學習的權利，而且父親還非常支持她讀書識字，鼓勵她學習進取。當時，與她同齡的女孩子大多都嫁做人婦，而石評梅考入了學堂，會琴棋書畫、會詩詞歌賦，是名動一方的才女。

從古至今，文人騷客總是喜歡借花草樹木自喻，寄託自己的理想與信念。晉陶淵明獨愛菊，“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周敦頤盛讚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鄭燮借青竹的“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隱喻風骨……

石評梅最愛梅。她愛梅的頑強貞節，愛梅的堅毅不拔，愛梅的不與桃李混芳塵……石評梅開始創作後，為自己取過很多筆名：波微、漱雪、冰華、夢黛等等，然而她用最多的，也是最廣為人知的還是“評梅”。

圖 | 石評梅

初戀受挫，她立誓獨身

故鄉是拘不住志在四方的石評梅的。1919年，石評梅考入了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本來她報的是國文系，但因為當年的國文系不招生了，她才退而求其次讀了體育系。

再怎麼聰慧穩重的人在父母眼裡也還是孩子，父親石銘雖說支持石評梅赴京讀書，但心裡難免放心不下，他便託付同鄉——北京大學學生吳天放好好照料女兒。

吳天放其人風流倜儻，對石評梅多番照顧，噓寒問暖，還經常約她去逛公園，吃飯談天。吳天放學識不錯，也會顯擺，初來乍到的石評梅對他非常崇拜。

他得知石評梅從小愛梅，就特地印製了一疊精美的印花信箋，箋面每頁都有一枝梅，形態各異，下方印著“評梅用箋”四字。年少的石評梅看到後怦然心動，就這樣，情竇初開的她落入了吳天放編織的情網，開始與他戀愛。

石評梅與吳天放過了一段非常甜蜜的日子，吳天放是情場老手，石評梅沉浸在他的甜言蜜語中，甚至還說過“終身不嫁第二人”的狠話。

有一回，石評梅閒來無事想起去吳天放住的地方看他，給他一個驚喜，便沒有提前告知。當她滿懷雀躍地敲開了他的家門，沒想到出來一個小孩。

那小孩問她：“姐姐，你找誰？”

石評梅心裡咯噔一下，她心裡有不詳的預感，但是她還是開口：“我找吳天放。”

然後她聽見那小孩朝門裡邊喊：“爸爸，有人找你。”

這時吳天放披著件睡衣匆匆走出來了，身後緊跟著出來一個女人。天崩地裂都不足以形容石評梅的心情，她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吳天放甚至還狡辯地說這是我一個學生。 石評梅不聽他的解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的公寓。從她走出公寓大門的那刻，他們就再也沒有可能了。

石評梅是決絕的人，她的驕傲不允許自己插足他人家庭，她的自尊不允許自己原諒吳天放的欺瞞。儘管傷心欲絕，心如刀割，她也不是那種離開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菟絲花。

這次失敗的戀情令她脫胎換骨，石評梅立下重誓：“ 我絕不再戀愛，絕不結婚！今生今世抱獨身主義！我可以和任何青年來往，但決不再愛。如果誰想愛我，只能在我的獨身主義的利劍面前，陷在永遠痛苦的深淵裡！”

後來，吳天放多次去學校找石評梅，希望重歸於好，但是石評梅從不理會，吳天放惱羞成怒，竟多次在報紙上公開詆譭攻擊石評梅，令人不齒。 儘管已經從初戀中抽身了，但是傷害依舊存在，她把這段感情寫在日記裡：

心頭的酸淚逆流著，

喉頭的荊棘橫梗著。

在人前，

都化作了輕淺的微笑。

圖 | 石評梅、高君宇

是知音，是朋友，不敢是戀人

在1920年的時候，石評梅在山西老鄉聚會上結識了北京大學學生高君宇。高君宇氣概不凡，意氣風發，是五四運動的骨幹，也是學生運動的領袖之一，他一直致力於當時的反帝反封建運動。

他們交談後，發現彼此不但志同道合，而且高君宇還是石評梅父親的學生，這更拉近他們的距離。此後，兩人就有了通信往來，在信裡，他們談理想，談抱負，談國家，談生活……兩人保持著淡淡的友誼。

在通信時，高君宇察覺到了石評梅的消沉低落，得知是她在感情方面的迷惘後，高君宇就一直鼓勵她走出學校到處看看，還帶她去參與一些社團活動，那時他們經常在南郊的陶然亭舉行聚會，石評梅極愛陶然亭的景緻。她甚至還說：“ 這些都是特別為墳墓佈置的美景，在這個地方埋葬幾個烈士或英雄，確是很適宜的地方 ”。

圖 | 電影《高君宇與石評梅》劇照

高君宇與石評梅越熟悉就越為這個多情聰慧的女子著迷。終於，高君宇在西山養病的時候，借似火楓葉，吐露了對石評梅的愛意：

滿山秋色關不住，一片紅葉寄相思。 君宇 十月二十四日採自西山碧雲寺。

高君宇對石評梅有意，石評梅又怎麼可能不對這個優秀的男人動心呢？只是她不敢賭，她怕高君宇是下一個“吳天放”，她只能回覆：枯萎的花籃不敢承受這片鮮紅的葉兒。

石評梅在紅葉背面寫下這句話，狠心拒絕了他的表白。

石評梅的拒絕沒有熄滅高君宇的愛火，他的愛意隨著時間沉澱越來越濃，他曾對弟弟高全德說過：“ 現在，我對評梅的感情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更深了。”

高君宇是體貼的人，他不願給石評梅過多的壓力，他選擇默默守護，高君宇在給石評梅的回信中這樣深情寫道：

高君宇的深情讓石評梅很是動容，她在情感與理智之間掙扎，橫在他們之間的除了石評梅舊日所受的情傷，還有高君宇的妻子。是的，高君宇因為父母的包辦婚姻，已經有了妻子，石評梅不願因為自己的私情讓另一個無辜的女子受到傷害，這對她是不公平的，石評梅再次拒絕了高君宇。

後來，高君宇與妻子和平離婚，彼時，高君宇正面臨生命威脅，他被北洋軍閥追捕的途中，向石評梅做了最後的表白：

我是有兩個世界的，一個世界一切是屬於你的，我是連靈魂都永禁的俘虜；在另一個世界裡，我是不屬於你，更不屬於我自己，我只是歷史使命的走卒。

面對如此深情厚誼，石評梅還是退縮了。或許是懦弱，或許是熬不過心中的創傷，縱然心裡有愧，也不願接受。

1924年10月，那時正逢石評梅生日，高君宇買了兩枚象牙戒指，一隻自戴，一隻寄給石評梅：

他終於退回了朋友的界限，做她永遠的知己，只願留在她身邊。

圖 | 電影《高君宇與石評梅》劇照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1925年，高君宇積勞成疾，得了急性盲腸炎住院，他本來身體就不太好，如今更是一病不起。石評梅得知他的病情後立刻前去照料。在病床旁朝夕相對，她想起他們的學生時代，想起高君宇多年的深情厚誼，想起他們彼此的理想，她還是心軟了。石評梅讓他好好養病，等他身體好了就會和他在一起。

然而，吳天放滿懷惡意地給石評梅寄來了一封信：“一方面我是恭賀你們成功；一方面我很傷心，失掉了我的良友……我總覺得這個世界上，所可以安慰我的只有你，所以你一天不嫁，我一天就有安慰。”

這是見不得石評梅過得好，非要來噁心她一把，舊的傷疤再次被揭開，她還是無法重新來過，再度反悔了。

圖 | 王大德油畫《高君宇與石評梅》

高君宇病入膏肓，又迎來如此大的打擊，他的病情加重，急需手術。他掩飾心痛，安慰石評梅一切都好，約好病好後再一起相聚。天意難料，高君宇手術後大出血，沒搶救過來，就這麼去世了，年僅29歲。

石評梅聽聞噩耗悲痛欲絕，她幡然醒悟，世俗的眼光、過去的傷害都比不上高君宇，可惜，她醒悟得太遲。

在高君宇的追悼會上，石評梅因為悲傷過度幾次昏厥沒能參加，她的輓聯上沉重又深情寫著：碧海青天無限路，更知何日重逢君。

後來，高君宇被葬在陶然亭畔，石評梅在周圍種下十餘株松柏，還親手為他題寫了碑文：

我是寶劍，我是火花，

我願生如閃電之耀亮，

我願死如彗星之迅忽。

石評梅經常獨自去陶然亭看望他，悼念他，墓前的花草樹木都盈滿了她的淚水。她拒絕了其他人的追求，決心餘生為那個逝去的人駐留。她始終戴著高君宇送她的象牙戒指，把對高君宇不曾吐露的愛意，一次又一次訴諸筆端，寫出了許多哀婉動人的散文名篇，例如《象牙戒指》、《墓畔哀歌》等等。

圖 | 石評梅在高君宇墓前

古人云：情深不壽，心力交瘁之下，她因患腦膜炎病逝，年僅26歲。活著對她來說太難，太苦了，她還是追隨高君宇而去了。

她生前曾在日記裡寫下過這樣兩行字：生前未能相依共處，願死後得並葬荒丘！

她的朋友們遵從她的遺願，把她葬在高君宇的墓旁，並在碑身上刻下“ 春風青冢 ”四個篆字。他們的墓旁不遠是他們倆的一尊雕像，依偎著眺望遠方。

他們的故事太令人唏噓，石評梅曾如此評價過自己：既是封建禮教的反抗者，又是世俗“人言可畏”面前的弱者。”若是當初石評梅再勇敢一些，那麼結局是否就完全不同呢？他們二人的故事也正好可以給予我們警醒，遇見真愛，勇敢抓住，不要去在意他人看法，畢竟自己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文 | 楊長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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