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驛道,貫通京師與秦蜀,侯馬漸成晉南交通樞紐

明清驛道,貫通京師與秦蜀,侯馬漸成晉南交通樞紐

復原的驛道牌樓

侯馬“闢”驛道

明嘉靖《曲沃縣志》記載:“侯馬驛,縣西南三十里,洪武八年(1375年)建”;“侯馬遞運所,縣西南三十里,洪武八年建”;原來驛道、驛站與遞運所同年修建。這條驛道,就是明清時期貫穿南北的大通道,就是當時的“一級公路”。

開闢侯馬段驛道,先要劈開隘口村的“三道彎”。俗話說:“寧走十里太子灘,不走隘口三道彎。”中條山餘脈在這裡呈現著“m”型地貌,上面是陡峭的山巒,下面是陰森的溝壑,這樣週而復始地拐了“三道彎”,成為溝阻山障的要衝之地。

明清驛道,貫通京師與秦蜀,侯馬漸成晉南交通樞紐

侯馬隘口的“三道彎”地形

驛道古道原在絳州金臺,因金臺到下一站要跨越汾河,古時涉水多有不便,於是朝廷不惜花重金劈開“三道彎”,修通了侯馬至蒙城的路段,才將驛站遷至曲沃縣侯馬鎮。

該《縣誌》還記載:“侯馬驛設駐節堂五間,前堂三間,廚房倉庫十四間,儀門三間,鼓樓三間,驛丞宅正堂,東南馬房二十間”。這裡將驛站的“官邸”、“公堂”、廚房、倉庫、儀門、馬舍都記得清清楚楚。而遞運所設施似乎簡陋些,只有“前後廳各三間,前後廂房各六間,大使宅東廳”等。從這些記載不難看出,侯馬當時已經成為物流重鎮。

在侯馬驛站,其實是兩家官府驛所,一是驛站,一是遞運所。明朝時沒有專門的通訊設施和傳輸體系,千萬件文書信件,千萬裡關山阻隔,完全要靠馬匹和人力

進行傳輸工作。唐岑參《詠隴詩詞》寫道:

一驛過一驛,驛騎如流星。

平明發咸陽,暮及隴山頭。

隴水不可停,嗚咽令人愁。

……

馬走碎石中,四蹄皆血流。

驛站,按《現代漢語詞典》解釋:“古時專供傳遞文書或來往官吏中途住宿、補給、換馬的場所。”對“遞夫”的解釋是:“古代在驛站間運送官方貨物的役僕”。這一站一所,一是以傳遞文書和官吏住宿為主,一是以轉運官方貨物為主。到了明萬曆十五年(1587年),遞運所併入驛站,兩個部門才統一起來。實際上,驛道掌控著大明帝國的氣息生機和經濟命脈。

明清驛道,貫通京師與秦蜀,侯馬漸成晉南交通樞紐

驛站的接官亭

明嘉靖年間,西南出現反抗官府的農民起義,為了提高郵驛的績效性,明政府在驛道沿線增設急遞鋪,每十里設一遞鋪,每遞鋪駐五至十人。一旦有了戰事,急遞鋪設有烽火臺,緊急情況便點燃狼煙報警。平時郵差川流不息,通過快馬郵差接力傳遞,晝夜不停地傳輸文書信件。

曲沃縣境內的這段驛道,南起侯馬隘口,北至蒙城,長度60裡,可稱錦繡路段,黃金通道。蒙城為曲沃縣西北的蒙城村,《五代史·王峻傳》載:“蒙坑(城),晉絳之險也”;《魏書·安同傳》載:“汾東有蒙坑(城),東西三百餘里,徑路不通”,這裡自然是軍事要塞。侯馬南部的鐵嶺關,是驛道上重要的關隘。它“東倚絕懸,南臨深溝大壑,北傍崇山峻嶺”。明嘉靖《曲沃縣志》稱:“扼晉秦之要衝,守河東之門戶”。該一關一塞之內是一馬平川地貌,向來為兵家必爭之地。一到戰亂時期,分兵守好這一關一塞,驛站內儲存的物資,自能安一方百姓,撫一方平安。平常,太行山西麓的物資,汾河西段的物資,均紛紛屯集於侯馬重鎮,通過驛道輸入全國各地。

侯馬驛站設在驛道與東西官道交匯處,作為一箇中央直屬系統,驛站和運所的官吏都是由朝廷直接委派,多是外省通過科考錄取的仕官。從明清《曲沃縣志》看,他們在驛站獨立行事,也是說一不二的“小土司”。這樣,從洪武八年將驛道遷至汾河東側,在曲沃縣西南和西北設立兩處驛站,既繞開了雲雨天泥濘澀巴的汾河段,又避免了趟河涉水的不便局面。還確定了太行與呂梁間,京畿腹地與秦蜀間這條大通道的位置,奠定了侯馬這個八方通衢,南北物流重鎮的大格局。

軍事交通線

古代時戰爭頻仍,自然災害繁多。統治階級對道路及交通工具都極為重視。軒轅黃帝造車;秦始皇修馳道、直道、五步道;漢高祖修棧道、甬道;均是重視道路與交通的例證。在中華五千年的文明史上,人類與馬匹建立了非同尋常的關係。人類最偉大的一次征服,就是對馬的征服。從拉車到運輸,從騎射到郵運,馬匹為人類作出了無與倫比的貢獻,也與人類結下了不解之緣。唐太宗李世民,曾將自己的六匹坐騎雕成石刻,帶入陵寢靈堂,表達了一代雄主的殷殷愛馬之心。

洪武八年將驛道改至汾河東側,有著深刻的歷史背景,首先是源於軍事目的。大明王朝當時天下甫定,它最大的問題是邊患,邊患的重點在北方。元順帝當時雖然失國北逃,但三省六部安在,軍隊建制完整,北方的局勢仍十分嚴峻。《明太祖實錄》卷5載:洪武四年二月大同衛指揮耿忠報告:“大同地邊沙漠,元季孛羅鐵木耳亂兵殺掠,城郭空虛,土地荒殘,累年租稅不入。”明成祖於永樂十九年(1421年)遷都北京後,驛道又成為京城右翼重要的交通線。

明清驛道,貫通京師與秦蜀,侯馬漸成晉南交通樞紐

明朝建國之初,朱元璋派徐達率三十萬軍隊到北方戍邊,從東起山海關,西至嘉峪關的廣袤地帶開山鑿石,夯土築牆。明《山西通志》載,在境內二千餘公里的長城上,“大同鎮邊軍堡有62個,小堡453個,墩臺1640座;太原鎮邊軍堡有64個,屯墾堡28個,墩臺76座……”北方地帶聚集著大批人力,其信息傳遞及軍需物資,自然要通過驛道傳輸。《明太祖實錄》67卷載:“洪武四年七月,北平、山西運糧困難,以白銀30萬兩,棉布10萬匹,就附近州縣而來,以給將士。”《實錄》172卷載:“洪武十八年給北平燕山等衛棉布44萬3千匹,太原衛棉布48萬匹。”這些軍需物資,無疑大部要經驛道輸送。《實錄》243卷又載:“洪武十八年築黃河,沁河,漳河,衛河,沙河堤岸,都是用人數萬,十數萬的工程”,此時驛道的負但顯得特別沉重。明洪武九年實施的山西大移民,數十萬人遷居華北各地,自然又給驛道增添了新的負擔。

除了客觀的因素以外,人為的因素也接踵而來。朱元璋的狐疑性格和猜忌心理,在用人上顯得十分刁鑽。他分封皇子時稱“不裂土、不臨民、不治事”,卻又規定可以“受命節制諸軍”,“公侯伯等不得與之均禮”。在選兵點將戍邊時,先是授人以重權,不久又以擁兵自重而反覆調動。政令不時在更改,將領頻繁遭撤換,用人不專與更廢無常,也加大了人員和物資的流動性。《解縉傳》不無埋怨地記載:“無幾時不變之法,無一日無過之人。”

驛道的興衰與運營,與明朝的局勢息息相關。明成祖朱棣五次北伐後,局勢緩和了一百多年,驛道此時成為向西南、西北攤派勞役,徵收賦稅,進行物資交流的大通道。明天啟八年(1628年),陝西農民王嘉胤、高迎祥等扯旗造反,起義軍發展到十多萬人,西北地區成為明王朝的重災區。明政府通過驛道,將軍隊、輜重及後勤物資源源不斷地輸送到前線。在電視劇《康熙王朝》中,可親眼看到六百里郵差,大汗淋漓驅馬疾馳的酷烈場面。

明清驛道,貫通京師與秦蜀,侯馬漸成晉南交通樞紐

明朝的快馬郵差

李自成農民軍在西北奮戰十七年,其間在這條驛道上,穿著綠色郵服,揹著綠色郵包的郵差,經常晝夜不停,川流不息地往京師傳送情報。郵差每到下一站,驛馬時已披掛整齊,郵差換馬不換人,匆匆進行飲食補給後又肩背郵包縱馬馳騁。他們雖跑得汗流浹背,但不敢多有幾分喘息之機。

農商大通道

元朝後期,漢人反對蒙族統治的鬥爭進行了三十年。朱明王朝建立之初,社會經濟到了崩潰的邊緣。《明太祖實錄》卷5載:“山東、河南地區戰爭破壞最重,多是無人之地。”徐達攻克汴梁、河北後報告說:“時兵革連年,道路皆臻塞,人煙斷絕”。“有的地方積骸成堆,居民鮮少。”作為平民出身的草根皇帝,朱元璋對農民和下層尤為熟悉,對恢復農業,發展商貿非常重視。他令給皇子們做“麻鞋”,讓他們“躬身實踐”。他經常說:“四民之中農民最苦,春天雞叫就起床,趕牛下田耕種,插下秧子得除草、施肥,大太陽曬得汗水直流,勞碌得不成人樣。”他制定了一系列恢復農業,獎勵農商的辦法和措施,積極鼓勵農民種植水稻、小麥和棉花,大力推動農業、手工業和商貿業的發展。

《大明會典》記載:“洪武八年時發行‘大明寶鈔’紙幣,紙幣通行天下,便民交易”。《明太祖實錄》234卷載:“從十三年始,裁撤稅科司局464處。國家實行‘寬稅通商’之策,軍民嫁娶喪葬之物,舟車絲布均不徵稅,商貿業很快興盛起來。”記載南京的情況是:“商人貨物無處存放,有的停在船上,有的寄放城外”。《明宣宗實錄》記載的商貿城市有“開封、濟南、濟寧、德州、太原、平陽、蒲州、成都……”等數十個。

到清朝中期,除了官方商貿之外,私人商貿業也迅速發展。位於侯馬北部的丁村,丁氏家族以售糧為業而異軍突起。丁家每年向甘肅、寧夏輸送十萬石糧食,運輸成為最緊迫的問題。秋後為枯水季節,汾河下游舟楫收帆,貨物停運。丁家便將糧食打包裝車,沿驛道送往蒲州渡或風陵渡,沿黃河運往西北地區。每當這時候,最忙碌的是道路,最緊缺的是車輛,丁家除動用自家車隊外,還僱用大批民間車輛。車隊一律插著“丁”字旗,車伕們疾手揚鞭,吆聲迭起。此時車輪滾滾,馬蹄噠噠,運糧車隊也車水馬龍般地疾馳在驛道上。

“痼疾”生變

驛站的馬匹和驛夫,隨著時局的變化而增減。明嘉靖《曲沃縣志》載:“洪武八年時,侯馬設驛夫86人,驛馬79匹;蒙城設驛夫90人,驛馬40匹。到了嘉靖年間,侯馬僅設驛夫25人,驛馬25匹;另設驛騾24匹,騾夫24人。遞運所配備牛車和牛夫,多時有牛68頭,牛夫68人;牛車178輛,車伕26人。”該《縣誌》還記載:當時驛站和遞運所都是吃“皇糧”,驛站年付銀子39兩;遞運所年付銀子167兩。

掌管驛站的官吏叫“驛丞”,每驛設驛丞一人;掌管遞運所的官吏稱“大使”,每所設“大使”一人。驛丞和大使都是朝廷命官,都由外地調入。驛站晝夜不停地運營,除攤派馬匹、牛、騾及人力外,經常無止境徵用的是瑣碎的食用品。過往官吏及家眷食用的雞鴨禽類,成為驛站強徵的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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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驛道留下的車轍印

侯馬市上馬鄉西陽呈村公所北房牆上,有一塊“曲沃縣革除鄉莊給驛站出納雞鴨”的石碑,記載清乾隆三十年,驛站為接待過往官吏,強行“採辦”雞鴨禽類,驛站官員滋擾百姓,加重百姓負擔,使“民艱之至”的事實。

驛站官員以“差官”自居,騷擾百姓漸成風氣,曲沃“一縣兩驛”的負擔尤顯沉重。百姓怨聲載道,矛盾經年積累,進而激化使“痼疾”升變。明英宗正統十年(1445年),侯馬南西莊村民群情激憤,推舉王壯士率員赴京告狀,控訴驛站的種種劣行。明英宗朱祁鎮是個十多歲的孩子,專權擅政的宦官王振想借機立威,將王壯士等人處於極刑。王壯士一行慷慨赴死,引頸就刑,演繹了一場壯懷激烈的苦情悲劇。四年後王振又導演“土木堡事變”,被禁軍將軍樊忠鐵錘擊斃。

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曲沃知縣張坊再次上疏,直陳“一縣兩驛”的沉重負擔。山西巡撫喬光烈到平陽視察,也上奏為民請命,獲朝廷恩准。蒙城驛從此改遷太平縣史村(今襄汾縣城),曲沃縣終於甩掉了“一縣兩驛”的沉重包袱。

清順治時,清綠營旗兵長期駐防陝西,其軍官女眷按例往軍營“探親”,女眷們受不了馬車顛簸,“牛車”之風又一時興起。耕牛是百姓維繫生計的工具,經常大量徵用耕牛,自然激化與百姓的矛盾。《平陽府志》載,當時劉嗣美巡閱山西,他痛心疾首地上陳:“連年水雹蝗災,車牛十去八九。即有一二養牛者,年皆典衣鬻產,為剜肉醫瘡之計。……牛車一事久為晉之大害,初抵省時百姓啼泣而告,道府州縣接踵而申。……巡歷潞安、平陽兩府,百姓剝膚呻吟之苦,實不忍見。”劉嗣美還說:“晉為京石通衢,從京去陝,入京所必假之途。凡喇嘛差官,滿洲家口經過,需用牛車前行,一道作勢張威,恐嚇官吏。而驛站苦無牛車,地方官多寡盡訴百姓。村居愚民當此悍御之勢,俯首任其魚肉,不敢側視。……稍不如意,鞭撻車伕,力箠其牛,損壞其車,搜其乾糧盤費,常有車壞牛斃,……凍餓而死者,不可勝數。”驛官的野蠻形象,滿漢官吏的兇殘本性,由此可見一斑。

明清驛道,貫通京師與秦蜀,侯馬漸成晉南交通樞紐

郵差的信使牌

中國封建社會沉溺了二千年,國人在恪守儒家的誠信敦厚、倫理道德之時,卻忽略了法家銳意改革、開拓進取的精神,致使國家萎靡、消沉了許多年。直到十八世紀英國資產階級工業革命時,到了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時,第一輛英國汽車闖進上海灘,汽車的“隆隆”聲終於震撼了華夏大地。汽車才成為勿容置疑的便捷交通工具。

此前此後,世間又發生了諸多變數:

光緒八年(公元1882年),中國有了第一條正規鐵路;

光緒十六年(公元1890年),上海電報局繼太原建局後,在侯馬建立山西第二電報局,開辦電報業務;

宣統三年(公元1911年),曲沃郵政局在侯馬設代辦局,十年後改為正式郵政局;

民國三年(公元1914年),侯馬建立差役局,專司貨物轉運業務;

民國十一年(公元1922年),太原至風陵渡公路通車,侯馬開辦貨物及長途電話業務;

民國二十五年(公元1936年)元旦,太原至風陵渡窄軌火車通車,隨之開辦郵電業務……

自洪武八年開闢侯馬段驛道,其間車轔轔,馬蕭蕭,走過了538年的歷程。民國二年(1913年)7月1日,這是一個被歷史銘記的日子,山西省政府下令裁撤驛站。驛站資產被查封,馬匹被拍賣,人員被遣散,驛站終於關門息業。

回顧驛道的郵差、馬匹、牛車、腳伕,這星星點點的古景視角,似乎顯得既古拙而又陳腐。但正是這些看似原始的設施,看似陳腐的器具,卻在推動著歷史的車輪,卻在創造著燦爛的古代文明。這裡傳承著一種精神,就是堅忍不拔、勇往直前、孜孜以求的精神,她是中華民族的國粹和靈魂。(圖片源於網絡,若有侵權請通知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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