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鄉路何處

散文:鄉路何處

鄉間的路,總是走到一個地方便會生出幾條岔路,我順著一條路走著,總是越走越狹窄,卻也無法走到路的盡頭,只能任那些路在我的視線裡越來越模糊,最後被田野分割,不見蹤跡。

村裡的小路大多我都走過,村東邊的路是通往城鎮方向,越往前路面上的行人和車流越多,最終被鎮上的水泥路所取代;南面是一條沿河小路,穿過一片桔園、穿過一排排柳樹,滋養了一叢叢蘆葦,一直到達波光粼粼的水庫旁;到西山的是一條陡峭的山路,路的兩旁都長滿了茅草和灌木,地面上印著一排排山羊腳印,到了山頂也消失不見。

越往前走,岔路就越多,到最後,都難以分清哪條路是主幹道,彷彿一根麻繩,漸漸鬆散成許多根細線,每根細線都有自己的方向從一點出發,之後便再也沒有交點。

我腳下的這條路在我緩慢的腳步聲裡,慢慢到了盡頭。兩旁的茅草叢裡有野兔的路,有老鼠和山雞的路,還有獵人偶爾留下的路;如果我們沿著這些動物的路走下去,過一段時間,它們也會變成人走的路。這些路印著車輪的痕跡和人的足跡,也留下野生動物的足跡。人類可以沿著這些路勞動,而動物也可以沿著這些路走進村子,找水喝,找食物吃,寂靜的夜裡,人們已經入眠,而動物們也暫時佔用人的地盤,自由自在的生活著。

散文:鄉路何處

在山間的路上,許多動物會走同一條路,從村裡出去的牛,會沿著野兔和山雞走過的路尋找青草地;黃鼠狼會沿著山羊出村的路,進入村子裡,頭頭鑽進雞窩裡,津津有味地吃起土雞蛋;狗會沿著野貓野兔的路,雞也會走老鼠的路,就連一些螞蟻,也會走在兔子竄過的路···

在村子裡生活久了,對山上的動物也會有些許瞭解;動物們大多不願意自己開闢一條新的道路,想來也是怕前路艱辛吧。兔子和山羊倒是勤懇的很,會一蹄一爪地踩出一條小路來,儘管兔子走出來的路很狹小,但大一些的動物依然會毫不客氣的借兔子的路行走在山間,地上的爪印多了,也就分不清在條路是誰的,成了大家的“公”路,這些路上有時很少有動物經過,但你細心尋找,就會找到草叢裡的動物糞便,它們也是有公共道德的,也很講究公共衛生的,許多動物都在路上行走,但他們都很愛惜這條路,不想把它弄髒。

山間的路從不會像城市的路那般擁擠,人與人,動物與動物,人與動物,都能和諧從路上走過。

上山的人與下山的人相逢一笑,寒暄幾句,便又會各自走各自的路;野兔遇上了山羊,則會繼續啃食青草,緩緩移動,擦肩而過;野狗遇上了家狗則會遠遠地避開,野羊遇上了家羊,會停下來相視一陣,發出一陣陣“咩咩”的叫喊,一種語言,卻有著不同的涵義

野羊說:“你跟我跑吧,山上有肥美的青草,有自由的空間,不用任意被人類宰殺。”

家羊說:“還是跟我走吧,羊圈裡有營養的飼料,有許多夥伴,不用擔心天敵們的突然襲擊。”

兩隻羊一直辯論著,誰也說不服誰,最後行人經過這兒,兩隻羊受了一驚,各奔東西,消失在風聲裡。

散文:鄉路何處

在老家生活了那麼多年,村裡的路我幾乎都走遍了。

沿著兔子的糞便,我一路前行,一直走進一片荊棘叢生的灌木林,我彎下腰,蹲在地上,仔細查看,可以看到幾個飯碗大小的洞口,洞口被荊棘茅草環繞著,天然的屏障,很難靠近,我想,如果有一種辦法可以讓我變小,我就可以穿過荊棘地,一直走到兔子的家裡,可我如果變小了能幹什麼呢?萬物都有自己生長的規律,外力不應該橫加干涉,這個世界上,有些地方註定是人去不了的,正像祖母說的:“魚有魚的好,鳥有鳥的好,可魚不能像鳥一樣在天上飛,魚離開了水,它就會死,鳥也不能像魚一樣在水裡遊,鳥掉進水裡,會淹死。”

我也順著老鼠的小路走著,經過它們的家小家,老鼠見人就躲,“唰”的一聲鑽進洞穴裡;我看見地面有一個個隆起的小土堆,土堆旁有七八個雞蛋般大小的洞,看不見底;記得有一年夏天,老鼠成災,剛剛抽穗的禾苗都讓老鼠給禍害了,放農藥去毒老鼠,它們聰明的厲害,聞著有氣味的穀物,就匆忙避開,白白浪費人力物力;無奈之下,父親便四處尋找鼠洞,用石頭死死地封住洞口,可這也是徒勞無功之舉,老鼠們依然猖獗得;最後,大夥沒辦法了,只有在稻田旁邊拉起了電網,水是導電的,滿天都是水,所有水都帶著電荷,這樣一來,老鼠一腳踏進田裡就會觸電,必死無疑。果不其然,自從田裡有了電網,老鼠便再也越不進雷池一步。每天早晨都可以在田埂旁看見幾只全身僵硬的老鼠,可能是看著同伴悲慘的境遇,老鼠們也學乖了,只要稻田裡有水,就很少下田,田間的老鼠路也被雨水沖刷殆盡,直到秋收,田間乾涸了,老鼠們才重新走進田裡,扛起農人落在田裡的稻穗,褐色的泥土上,被禾葉拖出一條條光滑的小路。

散文:鄉路何處

鄉間的路,有許多螞蟻洞,但我並沒有用石頭把洞口堵死,也沒有用水淹沒,我喜歡看螞蟻們排成一條曲線進洞的場景;多少次我趴在地上,看螞蟻排成一條線,在洞穴口進進出出;螞蟻算得上“勇士”,它們身上揹著糧食,很沉穩的走著,不管是颳風下雨,不管人來人往,它們都安然的做自己的事,對外境之事全然不顧;蟻群成了一股細流,在黃土地裡忙碌地移動著,我想象著自己變成一隻小小的螞蟻,加入龐大的蟻群,跟它們一起跑,一起幹活,一起唱歌跳舞,卻也擔心它們會認出我來,它們會不會把我當作異類,把我當作它們的類物,也許我可以對它們說:“我住在你們上面,我們是鄰居,只是暫時來你們這裡串串門,別無他求。”只是不知道它們是否能聽懂人類的語言?

螞蟻過冬一般是三個月,整個秋天都在儲備過冬的糧食,我不知道螞蟻是否覺得三個月很漫長,對於人類來說,三個月正是一個季節,一年的四分之一,只是人在冬季難免會有些許孤獨,而人的孤獨卻不止三個月,一個冬季,下個冬季,或許我們依然是一個孤獨者;冬天裡,我們圍著火爐,把心裡話說完,木柴已經燒完,木炭也慢慢地熄滅剩下的是一絲絲瞌睡,輕輕地閉上眼,人任心情沉寂下來,睜開眼,一個人躺在床上,還是一個人的場景,連夢都沒有出現,睡著或是醒著,一樣的孤獨。

每當這個時候,我必然想到路旁的蟻穴,洞穴裡是怎樣的情景,該是成千上萬只螞蟻正在舉行一場冬眠的盛宴吧。過著一種集體歡樂的生活,它們不知道的是有一個人正在羨慕它們小而幸福的生活。

散文:鄉路何處

我知道螞蟻在洞穴裡的每一個生活細節,知道它們什麼時候覓食,什麼時候產卵,什麼時候孵化,但我並不知道它們的快樂,也很難感受它們的快樂,我很難過著一隻螞蟻的簡單而快樂的生活。

人只能像人一樣過日子,必須面對現實,面對社會,而我是社會的一員,必將度過人的一生。

從呱呱墜地,到滿地爬滾,再到牙齒脫落,緩慢的過程,別無選擇地進行著,一年又一年,在人生路的盡頭,一批又一批人埋沒在地下,生命也隨著消失;我走在鄉路上,枯草就在腳下,枯草旁就是一座座隆起的墳地,許多親友長眠於那裡,而我終將與他們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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