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键盘左翼进入战场:罗贾瓦如何重塑西方青年的激进政治观

这是一篇一位来到叙利亚北部被称作“罗贾瓦”的新生自治区加入库尔德组织对抗ISIS的西方左翼酷儿青年的肖像。除了打击ISIS之外,库尔德工人党(PKK)创始人奥贾兰的革命社会主义思想也是吸引西方左翼关注库尔德运动的重要原因。他们甚至在这里成立了与20世纪西班牙内战时期类似的国际纵队。与西方左翼在激进的网络论坛上遇到的东西不同,奥贾兰提出了一种实用的政治,在现实的社区中进行耐心的组织他将传统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关注于国家权力)和对基层民主、联邦制和少数民族代表的承诺相结合。奥贾兰的思想引领下的罗贾瓦革命建立在反资本主义、反帝国主义、库尔德人自决、国际主义和妇女解放的原则之上。2017年,来到此地加入到其中的“酷儿解放军”(TQILA),让罗贾瓦革命在西方媒体上赚足了眼球。本篇刊发于《雅各宾》杂志的文章中呈现的这个西方酷儿左翼的罗贾瓦之战,不仅勾勒出了对库尔德运动充满热忱的西方左翼这一群体的面貌,也为我们带出了库尔德运动的使命问题、西方身份政治问题、民族-国家与国际主义等问题的思考。

当键盘左翼进入战场:罗贾瓦如何重塑西方青年的激进政治观

史蒂芬·伯特伦-李在罗贾瓦

1.

轰炸开始时,史蒂芬·伯特伦-李(Stefan Bertram-Lee)在人民保护部队(YPG)国际训练学院的宿舍里正快要睡着。凌晨三点左右,一个朋友把他们和其他同学叫醒了。所有四名西方志愿者都挤在这个小房间里,床垫铺在地板上。现在外面传来命令。

仍然昏昏沉沉的伯特伦-李穿上靴子,抓起一支突击步枪,走进罗贾瓦的清爽空气之中,期待这是一场看他们多快就位的测试。“我以为这只是一次演习”,伯特伦-李回忆道。人民保护部队指挥官之前曾经闯入他们的宿舍,放空枪并大喊,来教他们如何应对火灾。那时他们在叙利亚库尔德地区刚待了三个星期,只完成了训练的政治部分。

但当在外面跌跌撞撞的学员们看到地平线上的闪光时,他们知道这次是真的了。土耳其空军正在轰炸附近的人民保护部队基地,这是他们对库尔德工人党(PKK)的残酷“反恐”运动的一部分。即使只进行了几周的训练,伯特伦-李和其他学员也保持着冷静。“我们都采取了应有的行动”,伯特伦-李在英格兰东北部的祖母的公寓里说道,仍然对他们适应前线生活的速度印象深刻。

在黎明之前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人民保护部队指挥官迫切想要让土耳其人远离学院,告诉学员们到黑暗中去并试图“看起来像牧羊人”。我问为什么。“以防有带红外线装备的士兵,想要对抗F-16你能做的并不多”。“所以我和这位美国兄弟伯尼坐在沟里,直到太阳升起。”黎明来临时,他们看到地平线上有一个黑色的形状——一架直升机。他们担心这是另一次土耳其轰炸,想着最坏的情况,直到意识到它实际上是美国的。这意味着——就目前来说——它是友好的。

虽然伯特伦-李和其他同学挺过了轰炸,但在几百米外的媒体中心工作的二十名人民保护部队和妇女保护部队(YPJ,里面是女性民兵)战士中有五名丧生。来自另一个库尔德武装“自由斗士”组织(Peshmerga)的五名士兵当晚也在辛贾尔(Sinjar)遇害。这些士兵绝大多数是长期的干部和伯特伦-李的指挥官的亲密朋友,他们的死亡对国际学院造成了严重的阴影,国际学院在轰炸中奇迹般地幸免。

“这是我第一次尝到战争的滋味,”伯特伦-李回忆道。那是二十二岁生日前的早晨。他到罗贾瓦只有三个星期。他还有七个月的时间。

2.

伯特伦-李穿着紧身衣,带着战争的疲惫,看起来既像一个战士,又像一个摇滚明星。他有着长长的金色头发和引人注目的特征,讲话时带着超越他年龄几十年的的自信。他对我很有耐心。

伯特伦-李成长的方式用他的话来说“非常线上”(extremely online)。他在Reddit(网站)的无政府主义小组中经历了政治觉醒。伯特伦-李出生于1995年并在英格兰北部长大,对这样的少年来说,意识形态是一种智力购物游览,可以测试各种潮流和宣言。“在某些时候,我曾是自由民主派的成员。我最终发现自己像一个极左派。令人尴尬的是,我记得政治老师放关于红军派恐怖分子的电影《巴德尔和迈因霍夫集团》时我获得了灵感,’哇,那些家伙太酷了!’ ——这绝对不是这部电影的重点。”

伯特伦-李在大学时加入了一个小型的无政府主义团体,一年后的2014年夏天开始浏览叙利亚内战的维基百科页面,试图弄清楚斗争中涉及的各种力量。“一个组织,它叫’人民保护部队’,它就像’自由意志主义社会主义者’(libertarian socialists)之类的东西。我想:’噢,这很酷,好吧,也许在这场战争中我可以支持一些人。’”大约有一半的人民保护部队西方志愿者只是为了打击圣战而加入,另一半则被阿卜杜拉·奥贾兰的革命社会主义所吸引,后者是被监禁的库尔德领导人和库尔德工人党的创始成员。

在奥贾兰那里,伯特伦-李终于找到了一个穿越网上风暴的声音。奥贾兰建立了库尔德工人党(PKK),一个坚定的列宁主义政党,1999年被捕后,他在土耳其监狱牢房把该组织推向自由意志主义社会主义的方向。在这种新老之间的紧张关系中,库尔德工人党重生了。与伯特伦-李在激进的网络论坛上遇到的东西不同,奥贾兰提出了一种实用的政治,在现实的社区中进行耐心的组织,其中有真实的赌注和真实的矛盾。这意味着将传统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关注于国家权力)和对基层民主、联邦制和少数民族代表的承诺相结合。并且,与其他激进的意识形态不同,奥贾兰的意识形态经历了战争灾祸的测试,它似乎是有效的。

虽然大部分叙利亚被内战吞噬,但在人民保护部队占主导地位的罗贾瓦,工人合作社、妇女社区中心和受直接民主支配的“州”(cantons)四处萌芽。甚至在修复式正义方面也进行过实验,这对于那些生活在阿萨德政权之下的人来说是一次了不起的变革。“奥贾兰是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哲学家”,伯特伦-李说。在科巴尼被围攻之后,伯特伦-李决定采取行动加入。

2016年毕业后,伯特伦-李首先来到了希腊。“我认为这是进行联系事宜的最好的地方,没有警察的注意或阻止。”他开始发电子邮件试图入伍,但直到2017年1月人民保护部队都没有任何正式回复。“你必须填写这种奇怪的调查,比如数百个问题,试图确定你是不是疯子,这……显然,你可以撒谎,但它甚至有一个人格障碍测试,来自某个测试网站。我了解这一点,因为我显然是一个非常线上的人,我过去还真做过这个人格障碍测试。“

3.

与其他志愿者不同,伯特伦-李很快就被接受了。他急忙为战区的生活做准备。“我买了蛋白粉,开始跑步了。我一辈子都太瘦了。”对于补给,他选择了头灯和军靴,仿佛是为露营打包行李。他买了一张飞往慕尼黑的机票,从那里到了伊拉克库尔德斯坦东南部的苏莱曼尼亚。他到达之后,所要做的只是发送电子邮件告知当地的联系人,第二天,一个男人敲开他们的酒店门,把他带到了一个安全的房子。他在那里遇到了另一位西方志愿者——一个加拿大人,第二次来人民保护部队。他未经锤炼的体格让伯特伦-李放松了。“他就像一个非常瘦弱、书呆子式的家伙,我觉得就像我一样,但年龄比我大些。”

从那里,一名美国和一名澳大利亚志愿者加入了他们,他们开车数小时穿越山区,避开检查站,直到半夜到达底格里斯河,准备乘充气筏偷偷进入叙利亚。我问伯特伦-李那时怕不怕。“我很兴奋,没有害怕。之前读过那么多关于它的东西,就要到达那里了,那可能有神奇的社会运动,可能是社会主义的未来。”

穿越山区还用到了“自由斗士”组织的直升机,经过与边防警卫的紧张对峙后,他们来到了训练营。伯特伦-李学会了如何在人民保护部队独特的意识形态下过上高度结构化的生活,他称之为“自由意志主义和威权主义的奇怪组合”。然而,那并不是没有“线上奢侈品”的生活 。“在拉卡战役期间,他们每周都会在总部下载《权力的游戏》然后带回拉卡,在电视上播放。当然,有一个英国人问:’嘿,想要一些色情片吗哥们?’ 即使它是严格禁止的。”

卢卡斯·查普曼(Lucas Chapman)——一个美国佐治亚州人、人民保护部队志愿者——在离开罗贾瓦之际遇到了伯特伦-李,查普曼已经是第二次来罗贾瓦。“我刚看到这个非常瘦的人,立即知道他是西方的志愿者。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这样金发的库尔德人。”由于身材相似,查普曼试图将他的制服留给伯特伦-李。当我问他这是否意味着他担心伯特伦-李时,查普曼说没有。“斯蒂芬(伯特伦-李的名字)看起来很放松,很适应。”我问他这是否是人民保护部队志愿者的重要品质。“绝对的,第一次和同志们在一起很令人生畏的。”他用的是库尔德语的“同志”。

然而,从线上生活方式转变为在寒冷中奔跑的冲击最初让人难受。当体育训练开始时,伯特伦-李努力跟上,他们队伍的其他人也是如此。伯特伦-李深情地回忆起早晨训练前的仪式。“人们站成一排,指挥官用库尔德语喊道:’你们有什么问题吗,朋友?'”伯特伦 - 李告诉我,他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学员同样用库尔德语回答:’没有!'”

在早上训练之后,学员们将开始库尔德人所谓的“意识形态训练”。“这并非是一个创伤民族主义的库尔德斯坦叙事。他们明确指出,直到1900年,库尔德人才成为土耳其人压迫的受害者,库尔德人实际上是奥斯曼帝国政权的忠实追随者,库尔德人也犯下了种族灭绝罪,主要不是针对亚美尼亚人,主要针对亚述人等其他基督徒,后者是帝国的反对者。“

在训练结束时,伯特伦-李要求加入一个土耳其共产主义民兵组织——革命公社社员党(Revolutionary Communard Party, DKP),以期获得更多战斗准备。革命公社社员党的战斗队伍,完全是由女性主导的。大多数中央委员会中也是女性,伯特伦-李喜欢这点。“他们没有那些虔信规则和性别隔离规则。那里的情况要宽松得多。”我问他,有这么多男人和女人近距离生活,如何保证浪漫爱不在压力下生根发芽。伯特伦-李笑了。“有趣的是,从我所听到的情况来看,对同性恋伴侣的惩罚程度比对异性恋伴侣少。”

尽管接受了额外的训练,伯特伦-李并没有对他的战斗准备状态抱有幻想。“我不是很擅长。我擅长射击。但战场上的战术和反应对我来说并不是自然而然的。“知道自己的极限所在,但仍然想为这场斗争作出贡献,伯特伦-李加入了叙利亚内战的新战线,在新战线上他已经拥有多年的经验:制作表情包(me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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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给了我一台笔记本电脑和资源。我把它视为一份工作。我必须认真对待它。“表情包会在一个现已停用的Facebook页面上展现,这个页面名为”民主联邦主义梦表情包(Dank Memes for Democratic Confederalist Dreams)”,它们在叙利亚内战的高峰期迅速在社交媒体上传播。一个表情包是“其他人如何度过夏天vs我如何度过夏天”,左边一张照片上年轻女孩在泡沫里玩,另一张照片描绘了两位戴罩住整个头和脖颈的面罩(balaclavas)的人民保护部队士兵,身后的墙上喷着“社会主义将获胜”涂鸦。另一个更激进:“嘿千禧一代!为什么死在绝望里,而不是死在一场人民战争里!”可能最搞的一个表情包是描绘人民保护部队国际纵队的,其实是对9/11真相表情包的戏仿——一个极端的元表情包:“醒醒吧戴绿帽的(cucks,也是一个常被用来骂进步政治观点的人的侮辱词汇),罗贾瓦是在丹佛(美国城市)拍摄的”,还附有文字“由好莱坞撒旦般的自由派恋童癖强加的多元化演员表”,以及“叙利亚没有风,那么旗子如何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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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欢的伯特伦-李的表情包是,左边一个快乐的男孩的照片,配的文字是“当在一个棚子里躲土耳其炸弹时,但Komutan(土耳其语的指挥官)说他会放一部电影”。下面是一张闷闷不乐、无聊的孩子的照片,配的文字是:“当这部电影关于监狱的酷刑、是土耳其语但没有字幕时”。“非常个人化的表情包”,伯特伦-李说,“但我的表情包在阿夫林绝望时期变得最为尖锐”,这指的是土耳其在2018年春季的进攻。土耳其对阿夫林的攻占以及随后发生的野蛮的反库尔德人的报复,严重打击了仍在挣扎的人民保护部队的士气。

我问起伯特伦-李关于训练学院外轰炸的那个晚上,当意识到地平线上是一架美国直升机而不是土耳其直升机时,他们感到宽慰。毕竟,一个激进的无政府主义者发现自己与美国军队结盟是很奇怪的。“就好像我们会神奇地跟他们耍花招,让他们给我们想要的东西,作为回报,似乎我们没有真的给他们任何东西,除了击败ISIS。最近有一些发展,让我觉得情况并非如此。”

在土耳其轰炸事件发生后,一队美国陆军游骑兵出现在装甲车上,向遇难者表示哀悼。伯特伦-李的队伍派一些西方人去游骑兵队巴结一些物资和武器。“我们希望得到一些夜视装备。”我问,对ISIS的战斗是否能够软化无政府主义者对美国军队的立场。“这并没有让我对美帝国更加同情。但是我对普通的美国士兵更加同情,现在我可能不会在Facebook上发帖,比如’为每一个死去的美国士兵举办派对’这样的表情包。这不再是我的风格了。”伯特伦-李给我发了一张留着胡子的美国特种部队士兵的照片,制服上有库尔德补丁。我问他对此的看法。“这很有趣,特别是因为它是妇女保护部队(YPJ)的补丁。”妇女保护部队里全是女性。

我问他是否感到很失望,一路走到罗贾瓦并经历紧张的军事训练,最后却回到了网上。“我并不是说需要打仗,但显然来到罗贾瓦却不打仗有点蠢。”所以当他们的指挥官问他是否准备好了有一天在拉卡上前线,伯特伦-李说了“是”。但到达后不久,由于高温和供水不足,伯特伦-李患上了伤寒,不得不撤离到医院。很明显,他太弱了,不能再在前线了。“我从没愤怒地开枪”,他不无遗憾地说。但伯特伦-李仍然想帮忙。“我觉得我有责任为斗争保存和生产些东西。”

然后他被要求为遇难的同志制作“烈士海报”。我之前没见过,在谷歌图片上搜索这个词,并拿起我的手机给伯特伦-李看。这是一张年轻土耳其男子的照片,头发浓密,留着小胡子,在黄绿色背景前,左边是人民保护部队的星星,右边是他们营的徽章。伯特伦-李点点头:“是的,这个是我做的。”几乎所有在Google Image搜索中出现的人民保护部队的烈士海报都是他帮助制作的。“我有不少朋友在阿夫林被杀了。”

不久之后,伯特伦-李收到了毁灭性的消息:他的母亲中风了。他别无选择,只能回到英格兰。“我正在从伤寒中恢复过来,最后又回到了Reddit网站,和胡说八道的人做斗争。我与另一个库尔德页面发生了争论,这个页面只是发布彻头彻尾的谎言。他们反过来威胁要举报、删除我的页面。所以我和我的朋友穆罕默德谈论了这件事。他刚从伦敦来,是人民保护部队的记者,是英国-库尔德运动的主要人物之一。我和他谈论这件事,他的意思是别理那些人。我打算回复他,但第二天早上就看到了穆罕默德刚刚在拉卡牺牲的消息。我想,我再也不会做那些愚蠢的网上争论了。”

他给我发了一段穆罕默德在伦敦的葬礼的视频,街道封锁了,一条黄色的人民保护部队的旗帜披在他的棺材上,成千人哀悼,比着V-for-Victory的手势,伯特伦-李告诉我这么做在土耳其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这是一个非常激动人心的景象。“他们把他埋葬在海格特公墓的马克思墓附近。”

最后,马克·扎克伯格将伯特伦-李的账号注销了。在土耳其的阿夫林攻势结束一周后,在奥贾兰的生日那天,Facebook删除了伯特伦-李的帐号、表情包页面以及其余数千人。根据Gawker(一美国网站)曝出的2012年Facebook的“温和化指南”,在“国际合规(international compliance)”一节中写着,虽然库尔德旗帜可以被忽略,但支持或展示奥贾兰的内容会立即删除。包括伯特伦-李在内,任何祝奥贾兰生日快乐的人都遭遇了斧头——奥贾兰成为了脸书那一页温和化小抄(cheat sheet,考试作弊的纸)上唯一的”恐怖分子”。。

4.

像Vice这样的媒体可能会被年轻的戴着装有GoPro相机的头盔、播着iPod播向ISIS开枪的西方人所吸引,而许多志愿者离开了战场,他们的工作远不那么震撼,但同样真诚。布雷斯·贝尔登(Brace Belden),网名PissPigGranddad,因被《滚石》杂志和《纽约》杂志报道而出名,他最近在他的家乡加利福尼亚帮助组织了一次成功的工会活动。佐治亚州人查普曼回到了中东,但他目前卖掉了AK47开始做公民工作编写学校教材。伯特伦-李正在埃塞克斯大学完成硕士学位。

当我询问他的研究时,伯特伦-李给我发了一张他最近关于左翼情感与特权的理论的演讲PPT。里面充满了定制的表情包,很多来自人民保护部队时期。开场图是喷发的火山。底部的标签把岩浆标记为“内疚的良心”、“左翼自由主义”和“基督教道德”。喷出的热泉标有讽刺性的短语,如“西方人在罗贾瓦的死亡表明了他们的特权”,“Paypal Me(通过Paypal向我转账)” ,“Venmo(通过Venmo app转账)你的黑人朋友,因为这是赔偿。”还有一组伯特伦-李的人民保护部队时期最受欢迎的表情包,它描绘的是一个沮丧的达菲鸭向米老鼠吹嘘福柯,而米奇以一个小小的奥贾兰自信地回答道:“问题的解决远比揭示和分析更重要。”这一切都像是一种沮丧和被激怒的嚎叫,是伯特伦-李对某种网上政治的以牙还牙。

我问伯特伦-李,是否他希望的是那些相对疯狂的线下活动,比如加入人民保护部队。“这样增加人民保护部队的负担是很残忍的”,他戏弄道。“但是,是的,参与任何有结构的组织都对他们有好处。”

今天,伯特伦-李不再将自己描述为无政府主义者。“这是在离开罗贾瓦之后发生的。我现在什么主义者都不是。“我问是什么导致他放弃了与他核心如此接近的东西。“改变我的政治观点的主要因素是人民保护部队和革命公社社员党。这绝对是一个与无政府主义不相容的政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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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表明自己的观点,伯特伦-李向我展示了一张人民保护部队国际志愿者的照片,他们在拉卡的郊区举着一面旗帜,上面写着“这些基佬们在杀法西斯主义者”(“These Faggots Kill Fascists” ),还有无政府主义的“A”标志和彩虹骄傲旗。在照片上线之前,制作横幅的人们给伯特伦-李看了。当时,伯特伦-李热情洋溢地点赞。但是在照片上线后,它在人民保护部队中引起了很多“幕后闹剧”。

我问,作为一个非二元认同的人,他对此有何看法。毕竟,人民保护部队不是以进步而闻名吗?“我觉得旗子很酷,但它引起的闹剧很糟糕。拉卡的阿拉伯分队发表声明称’我们在这里没有与基佬们一起战斗’。我听说ISIS甚至在宣传中使用过这件事。”总的来说,伯特伦-李认为照片可以将注意力吸引到罗贾瓦斗争的进步性,他补充说:“但是,这可能不是推进罗贾瓦LGBT人群事业的最佳方式”。

“那条横幅的措辞可能是我前卫的无政府主义的最后一次喘息。”我问道,前卫有什么问题。毕竟这是一件非常勇敢的事情,当其后果涉及生死。但伯特伦-李坚定地说:“大声喊叫’我们在这里,我们是酷儿’是不够的。”他认为另一个口号更好,它引用了被处决的荷兰反纳粹游击队员威廉·阿隆德斯的话:“永远不要说同性恋者是胆小鬼”。

当我告诉他们这种节制会让很多西方左翼感到惊讶时,伯特伦-李被逗乐了。回到家后,事实证明他已被重新吸引到网络政治中:“我深爱左翼Reddit”。然而,这一次,作为一个质疑身份政治(idpol)的人,他把Reddit上身份证只的信徒称作“看不到第三世界的第三世界主义者”。“当Reddit用户称我为CHUD(骂另类右翼的词)时,这很有趣。”目前,除了是一个“跨性别小可爱”之外,伯特伦-李既是他所谓的“非常身份政治的”一个Reddit论坛的版主,同时也是一个对这类事情深表怀疑的社会主义者。“我很快就得选边站。”

我不知道当他们自己报名参加库尔德斗争时,他们怎么能完全拒绝身份认同。但伯特伦-李告诉我,那从根本上误解了人民保护部队的全部内容。“奥贾兰哲学的全部观点都是对库尔德建国事业的拒绝。他的观点是,民族解放斗争从未解放人民,只导致了他们压迫其他国家。他的库尔德革命者不会完成奥斯曼帝国的工作。”

最近,伯特伦-李被作家马克·费舍(Mark Fisher)吸引,他称他“可能是我们这个时代最清晰的头脑。”至于对桑德斯和科尔宾,他并不那么乐观,说科尔宾的项目已被脱欧“破坏”。“人民保护部队说,是的,如果你回到希腊或英国或任何地方,我们会尽力保持联系并尝试给你一些工作在家里做,所以你不会再回到,比如,颓废的西方堕落世界。但是,是的,最终,我又回到了颓废的西方堕落之中,因为我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但是,伯特伦-李现在每天都踢足球。“在罗贾瓦之前,我是一个超级书呆子,从来没有身材好过。我从未意识到强身健体的感觉有多好。”

但是,非西方志愿者并不是那么幸运。“我的很多朋友都是土耳其干部,所以是地下的,还有一些成了烈士。”当我问查普曼对国内政治的看法时,他也同样悲观。“桑德斯看起来还不错,但除了特朗普之外,我不觉得任何人能赢。民主党人比单纯的法西斯主义者更害怕社会主义者,因此他们不会选择人们真正喜欢的进步候选人。上次发生的事情将再次发生。”我问他认为美国左翼能做些什么。“革命,左派政治,都是关于与现实世界建立联系和教育人民的,我们今天在左翼社区很少看到这些”,他说。“如今,哪怕某人在仅仅一个问题上存在不太正确的立场,通常会被完全被踢出局。”

我问伯特伦-李,人民保护部队指挥官看到他们的库尔德同志在那次空袭中死亡,而国际训练学院正在训练一群年轻的西方志愿者——如果他们幸存下来,可能会回到自己的家中过“颓废的西方生活方式”,指挥官会怎么想?这种牺牲让他们舒服吗?伯特伦-李确信答案仍然是肯定的。他解释说,因为它不仅仅关于一小块土地和人民。“他们对国际主义及其使命的信念是真诚的。”

“人民保护部队指挥官非常清楚,西方志愿者的数量永远不足以对战争产生影响。虽然帮助很好,但他们邀请志愿者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你可以来到罗贾瓦,通过政治教育、和革命者共同生活并共同解决问题的真实经历,成为一个更好的革命者。回到他们自己的国家,并努力改造自己的国家,就像改造罗贾瓦一样——以这种方式来帮助罗贾瓦。”

我问他,这种理念与现在西方的革命理想相比如何。毕竟,激进政治的本质不是一种对社会不公正的愤怒和不宽容吗?伯特伦-李不同意。“罗贾瓦是关于非常利社会(pro-social)的。当我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时,我说’操社会,操一切’,我们要用大量的犯罪来摧毁当前的秩序。人民保护部队和其他库尔德革命团体一样,承认些社会纽带可以是非常保守和限制的,但社会纽带是我们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的基础。而且我认为如果你是这种喊”摧毁社会“的无政府主义者,其实不用麻烦:新自由主义正在为你做这件事。

显然,特别是在西方帝国主义国家内部,文化里有许多反动的东西,但你作为一个革命者的任务是找到好的东西,清除掉坏的东西,并让好的事情发生。”

我问他是否认为他能够达到人民保护部队的期望。他停下来思考了一下。“是的,我想有一天我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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