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能為你做幾次飯

有一種血脈的鄉親刻骨相思。

“我還能為你做幾次飯。”這是4年前外公和我說的一句話，從此，這句話便深深的紮根在了我的心底，讓生活在城裡的我時常惦念起故鄉的外公。

2016年元旦前的一天，我和母親從上海回到雖然屬於上海，卻至今沒有通車，只能擺渡到達的上海最小島嶼——橫沙島，帶著冬令補品去看望一直在島上生活，當時已經95歲高齡的外公。

外公雖然年事已高，但是精神依舊矍鑠，耳力雖不敏銳，卻也能聽的真切；眼力雖有不及，但也未曾帶老花眼鏡；腳力雖不能健步如飛，但行走尚可隨意自如，偶爾還會騎電動老年車去遛彎，幾十年的煙齡讓他還是一天一包煙，見我來了，還特意從櫃子裡拿了一包中華給我。

原來的計劃是我和母親請外公去島上唯一的鎮上，找個飯店吃中飯，可外公說到了他這個年紀，對吃不大在意了，況且田裡有菜，河裡有魚，棚裡有雞鴨，廊下還掛著鹹肉，全是自家不打農藥，不喂飼料的純天然食材，既然女兒和外孫從城裡回來了，不如就現割，現殺，現做，吃家裡最新鮮、最放心、最地道的菜吧。

於是，母親去宅子後面的田裡挑蔬菜，當時和外公同住的姨媽和姨父分別去河裡捕魚、去棚裡抓雞。我搬了兩張椅子到宅子前的水泥場地上，和外公挨著坐下，我給外公遞上並點燃一根菸，在冬日溫暖的陽光下，外公和我閒聊著，時而說起我兒時的調皮經歷，臉上還會浮現像陽光一樣燦爛的慈祥笑容。

大概一個小時候後，食材都已經準備齊了，廚房開始熱鬧起來，姨媽把剛殺的老母雞燉進了高壓鍋，姨父也已經把魚清洗好，準備熱鍋倒油，做紅燒鯽魚。

此時，母親拿著剛洗好的新鮮蔬菜從我身邊走過，我追上她說：“媽，蔬菜我來做吧，你坐那和外公聊會。”

外公沒等母親坐下，就先從椅子上站來齊了，對我和母親說：“你們都坐著，我去做。”

我趕忙扶住轉身要去做菜的外公，“外公，我哪能讓您這麼大歲數的長輩做菜，這不是要羞死我嗎？村裡的人看到了，還不要罵這個不孝子孫啊。”

外公沒有回頭，在他背向著我，緩步走去廚房的時候，說了一句讓我一生也不會忘記，每次想起都會紅了眼眶，起了思念，沉了心情的話。

外公口中帶著感慨，說：“我還能為你做幾次飯啊。”

我呆呆的站在外公的身後，一時愣神，注視著他的背影的眼眶不爭氣的溼潤了，眼睛也模糊了，眼淚緩緩流下，燙傷了我的臉龐，心在幽幽的刺痛。

俗話說，五十知天命，九十五歲的外公總說他這輩子是賺到了，可是他心裡也清楚，天命不可違，那一天的到來，只會越來越近。

之後的每年，我都會抽空帶著母親去看望外公，而昨天10月25日，我又回去了一次，因為昨天是外公99歲大壽。雖然是工作日星期五，但是我特別想在外公大壽當天過去送上祝福。所以我非常誠懇的提前了幾天向單位領導請假，領導得知外公99歲大壽，感嘆外公罕有的高壽的同時，很爽利的同意了。

有一種距離的鄉戀至死不渝。

我的故鄉是“橫沙島”，是上海三座島嶼中最小的一個。她位於長江口的最東端，崇明島南側、長興島東側、浦東新區北側，面積52平方公里，總人口3.3萬人。因為至今沒有通車，只能先由陸路到長興島，再乘長興島和橫沙島之間的擺渡船才能到達，所以，橫沙島是一個有別於上海的摩登、時尚，更顯自然風光的 “生態島”。

昨天早上，因為是工作日，所以我先把孩子送到了學校，大約八點的時候，我開始從上海的寶山出發，先經外環高速路到達浦東，再進入連接浦東和長興島的上海長江隧道。

上海長江隧道上海長江隧道南起瀘崇蘇立交，下穿長江南港水域，北至潘圓公路立交；線路全長8955.26米，主跨江段全長7470米；道路為雙向六車道高速公路。汽車勻速行駛在隧道中時，隧道越前方，就越是顯得窄小，倘或能遠遠的看到出口，那可能只是一個小小的光點。隧道中的豎條燈光和隧道壁的裝飾帶會隨著汽車的前駛，帶著光和影不斷向後倏忽穿梭，彷彿駛進的是時光隧道，不自覺的勾起許多故鄉的兒時光景。

出了長江隧道，行駛5百米，有分叉路，左邊是通往崇明島，右邊就是長興島了。

到達長興島之後，在島上駕車行駛大約7公里，就能到達擺渡口，這是連接長興和橫沙的唯一交通方式。

坐以下的客車擺渡一個來回40元一輛，乘客5元一個人。這裡的擺渡船每天早上六點到晚上八點，每30分鐘一班。

檢票以後，就進入排隊通道，這裡排隊分車輛和行人兩個通道，車上只能有一個駕駛員，乘客需要下車進入行人通道。我開著車排隊，左前方可以看到停泊在岸的渡船，那是回家的希望之船。因為這短短的十分鐘擺渡距離，總是被不解思鄉的天氣阻撓。橫亙在長興島和橫沙島的江面若是遇到大風、迷霧等惡劣天氣，擺渡就會停航，欲歸之人只得等待天氣轉晴方可再乘上擺渡船，而這一等也就不知道要多久了，比如夏季的颱風，當天大多是好不了了。

我也曾經歷過幾次這樣的欲歸不得歸的遺憾和望岸怔怔失神。那時，站在岸頭，看著無情的風雨，我總會情不自禁的想，若我是魚兒，卻是不怕那大風的阻撓，若我是鳥兒，卻也是不怕那浪濤的拍打，可恨我不是，歸鄉的距離觸目可及，回家的時間卻又遙不可及。

幸好今天天公作美，渡船能夠按時按點的出發。跟單位朋友說我在等渡船的時候，還一時興起做了一首打油詩：

遊子歸家急，壽星翹首盼。流雲淌碧空，興匆登渡船。

一艘渡船分兩層，下層很高，專門停車輛，大致可以停20部車。上層是專供車輛隨行人員或是行人的休息處。

其實長興島和橫沙島的兩個渡口直線距離很近，擺渡到對岸大概只需要5分鐘。站在剛駛離長興島渡口的渡船上，其實可以清晰的看到江對面的橫沙島，如果開通陸路，估計也就是一、兩分鐘的車程。在船上，蔚藍的天空敞開了懷抱，白雲伸出了歡迎的臂膀，十月柔和的江風微拂，溫柔的吹落旅人身上的塵土，裹挾著熟悉而又親切的故鄉氣息。

出神了片刻，橫沙島的渡頭已經到了，渡頭上的“橫沙島人民歡迎您”，讓我心潮澎湃，從8點開始出發，經過兩個小時，我終於可以踏上故鄉的土地了。

還有最後三公里，從橫沙島渡頭到外公家，只有最後的三公里了！橫沙島遠離上海市區的繁華，沒有高樓大廈，只有綠樹成蔭，這裡交通基建做到的很好，路面平整、標識清晰，但你不會因此加快車速，反而會降低車速，因為這裡沒有車馬喧囂，只有道路兩旁的林蔭伴著鳥兒脆鳴，入眼的河塘裡雞鴨成群，還有炊煙人家。

終於，在上午十點十五分，我看到外公穿著母親提前給他買的唐裝，端詳的坐在宅門前，陽光眷賴著這位今天99歲的老人，他在陽光的環抱裡，微笑著向我招手。

願外公身體健康，福壽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