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9 散文:我的姑奶奶們

【作者簡介】吳國麗,筆名疏竹,七十年代出生於內蒙古赤峰市,赤峰市作協會員,赤峰市詩詞學會會員,中國閃小說學會會員,2016年出版個人詩集《雁語集》,其散文、現代詩及小說作品見於國內報刊及微刊。

散文:我的姑奶奶們

我的姑奶奶們早就不在人世了。

她們活著的時候和那時千千萬萬的老太太一樣默默無聞,死了之後更是寂寂無名了。如果不是後輩偶然想起,她們是否來過這世上怕是也要被懷疑了。而我今天特地寫一篇文字來記念我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姑奶奶們,也只是深夜裡無眠的結果。

我記事的時候,我有兩位姑奶奶,其實我不應只有兩位姑奶奶,只是其他的姑奶奶們都死了,只剩下二姑奶奶和三姑奶奶兩位姑奶奶了。這兩位姑奶奶都住在烏丹街裡。有住在烏丹街裡的姑奶奶,也並不使得我有多榮耀,姑奶奶們離我太遠了。

自有姑奶奶的記憶,便感覺二姑奶奶和三姑奶奶兩個老太太截然不同。先說二姑奶奶,我記憶中的二姑奶奶常年一身黑色衣服,但不像我姥姥這樣的鄉下老太太一樣裹著褲腳,也不像我姥姥一樣盤著髮髻,梳著齊肩大刷子的二姑奶奶穿的是寬褲角的揹帶褲,我們是看不見揹帶的,揹帶被寬大的上衣給蓋住了。二姑奶奶家吃飯晚,我們從老家吃過早飯,走上八里多地進了城給她送東西,到了她家,老兩口的早飯才擺上桌子,如果你想等到他們吃完早飯再說正事,多半就得耽誤了,好在小孩子們沒什麼正事。如果是父親或叔叔,則正好趁此上街辦事,或者是給二姑奶奶收拾收拾院子和廚房,這時,二姑奶奶也並不客氣,由著父親他們忙活,她和二姑爺爺依舊你一口酒我一口酒的慢慢吃著。

二姑奶奶沒有孩子。家裡曾有一張二姑奶奶一家年輕時的照片,看得出,二姑奶奶的夫家日子過得不錯。二姑奶奶初嫁入婆家,做為長媳,有一項活計就是晚上侍候公婆抽大煙,日子久了,二姑奶奶也學會了抽大煙,直到解放後政府成立了戒毒所,二姑奶奶才從大煙鬼恢復成了人。可惜,長年的抽大煙損害了她的身體。她似乎是有過一個孩子的,但沒活下來,這事二姑奶奶從不說。

三姑奶奶則有著美滿的家庭,三兒兩女。我似乎是到了高中才見到三姑奶奶。雖然平時總聽父親說起三姑奶奶。那時,三姑奶奶一家住在一個倒座子房子裡,每每聽家裡大人說是去倒座子了,便知是去三姑奶奶家了。

三姑奶奶比二姑奶奶利索多了,短髮都抿在了腦後,一身合體的衣服顯得老太太格外精神。

我和父親說,二姑奶奶和三姑奶奶看起來不像親姐倆。父親說本來就不是。

二姑奶奶和爺爺是親哥倆,哥兩個從小沒了媽,那時我的太爺爺和我的三太爺爺哥兩個沒有分家,三太爺爺沒有兒子,只有幾個姑娘,三姑奶奶便是其中的一個。爺爺和二姑奶奶由三太奶奶拉扯大,爺爺肩挑兩支,也算是三姑奶奶的親哥了。

二姑奶奶性子軟,嫁的人家還好,除了公婆抽大煙外。我二姑爺爺的三個弟弟都參加了革命,我二姑爺爺也要參加革命,三個弟弟說你還是留在家裡給爹孃養老送終吧,於是二姑爺爺便留在了老家,一方面盡孝,另一方面經營著生意,給弟弟們經濟上的支持。大弟弟犧牲之後,二姑爺爺便把侄子當成了自己的兒子養大。解放後,公私合營,二姑爺爺的店鋪給了國家,日常生活便靠出租房子和幫人家帶孩子,加上兩個弟弟的接濟,日子過得還算是安穩。

散文:我的姑奶奶們

三姑奶奶脾氣硬,嫁的人家在山裡,三姑爺爺婚後當兵走了,她帶著孩子在婆家。因為不堪婆家的刁難,一個清晨,撇下孩子跑回孃家,躲在家裡的菜園子裡,被我奶奶看見了,我奶奶把自己的體己錢給了她,三姑奶奶拿了錢後就去了烏丹街裡,先是做小買賣,後來生活穩定了,才把孩子們接到一起,等到三姑爺爺從部隊回來,三姑奶奶已經盤了一間店鋪,並且買了兩間倒座子房子,算是徹底在烏丹安頓下來了。公私合營時,三姑奶奶的店鋪雖然沒了,卻有了一份在國營商店賣貨的工作,這一點和二姑爺爺的回家不同,為什麼不同,陳年舊事,自是無處知曉。只知道三姑奶奶家的日子和二姑奶奶家的日子正好像是一個上坡一個下坡。

我們都願意往下坡的二姑奶奶家跑。

據說,三太爺爺病重的時候,爺爺和大伯抬著三太爺爺去醫院,醫院不收,天色已晚,爺爺說先在街裡住一晚上,明早再回家。於是,先把三太爺爺抬去了三姑奶奶家,三姑奶奶沒留,說是怕嚇著孩子,無奈,爺爺和大伯又把三老太爺爺抬到二姑奶奶家,二姑爺爺痛快地讓出了炕。幾天之後,三老太爺過世。

父親和叔叔只在過年過節的時候去看望三姑奶奶,平時並不多走動,大伯去三姑奶奶家勤一些,可能是因為大伯也是做買賣的人吧。父親和叔叔不去,是因為家裡日子艱難,去了怕三姑奶奶害怕,以為又來打秋風了。

父親和叔叔去二姑奶奶家多一些,包括我們這些孩子也是喜歡去二姑奶奶家。比如,夏天豆角下來了,母親便會摘上一筐,讓我和弟弟給送過去,到了秋天,打下雜糧,母親也會想著給二姑奶奶送一點過去。老嬸也會送,二姑奶奶對老嬸有看法,因為老嬸從來不肯吃二姑奶奶家的飯,老嬸說二姑奶奶家太埋汰。埋汰歸埋汰,快過年蒸豆包蒸年糕做豆腐,老嬸照例樣樣地給二姑奶奶裝好,然後再由叔叔騎著自行車給送去。母親在二姑奶奶那印象好,是因為遇上二姑奶奶心情好的時候,會留母親在那吃飯,母親便欣欣然吃過再走。老嬸問她咋吃得下去,母親便笑,自己做唄。

二姑爺爺去世,因為沒有子嗣(養子要自己的父親入祖墳,此時就算不得兒子了),只好葬在我老家的荒坡上,沒想到,一個生於街里長於街裡的人最後以這樣的方式成了鄉下人。

父親不放心二姑奶奶,便把二姑奶奶接了回來,並且告誡我們姐弟絕不能惹二姑奶奶生氣,那時二姑奶奶的精神不大好了。沒想到幾個月後,父親又把二姑奶奶送了回去,原因是二姑奶奶和爺爺鬧不到一塊去。爺爺勤快慣了,每天都是早睡早起,二姑奶奶則是晚上不睡,早上不醒,爺爺便得耐著性子等她醒過來,給她端上飯,這一等,大半個上午沒了,急得爺爺院裡院外地磨悠。爺爺讓二姑奶奶早起,二姑奶奶不願,說是一直就這麼過的。原來這多年來,二姑奶奶一直都是二姑爺爺侍候著的,兩個人沒事做,便拿吃飯消磨時間。鄉下的日子,二姑奶奶過不下去。

我考上學的時候,拿通知書的時候去看了二姑奶奶,臨走前,父親說再去看看你二姑奶奶吧,我說才剛看完,再說用不了年底我就回了,到時再看吧。二姑奶奶沒等到年底我去看她就去世了,死的那天,老姑給她烙了餡餅,囑她下頓放在電飯鍋裡熱著吃,明天再來給她做新飯。第二天老姑來了,叫不開門,趴著窗戶一看,二姑奶奶半截炕上半截炕下趴著一動不動。

二姑奶奶和二姑爺爺葬在一起,算是回了老家。

二姑奶奶去世後,惟一在世的三姑奶奶便是家裡的寶貝了。只是三姑奶奶一家待人總是有那麼一點優越感,因著優越,便有些對鄉下親戚的冷淡。我們便對這位姑奶奶總是敬而遠之,親近不起來。或許大伯一家去了會好一些。畢竟三姑奶奶和這個大侄子感情要好一些。

爺爺去世的時候,送信給三姑奶奶,三姑奶奶頗不高興,說是她也這大年紀了,以後這樣的事就不要給信了。三姑奶奶沒有來奔喪,也沒有打發她的兒女們來。這讓父親兄弟幾個很驚愕。

大伯說這門親戚要斷了。

親戚哪就那麼容易斷呢,逢年過節的時候,父親兄弟幾個還是照例帶著禮物去看望姑姑,如今,三姑奶奶是他們在世的惟一長輩了。

我結婚後也去看過三姑奶奶,是在回門的時候,領著先生一起去的。我結婚的時候一切從簡,況且又有爺爺的事例在前,結婚的消息並沒有通知三姑奶奶一家。等到我和先生出現在三姑奶奶面前,三姑奶奶很高興,拉著我說了很多話,臨走送了我很遠才回。

在我看過她不久,三姑奶奶得了病,偏癱,不出兩年,三姑奶奶就去世了。

自此,我再沒有姑奶奶可以看望了。

散文:我的姑奶奶們

(圖片來自於網絡)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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